谢燕昭的情绪还来不及收回,眼底浓烈到呼之欲出的占有欲几乎将宋玉淹没。
他捧着她的脸颊,拇指顺着泪痕,从眼下一路滑到唇角。
两瓣娇唇红艳水润,经历了一番摧折之后,竟然比方才更加诱人。
谢燕昭的眸色又暗了几分,他摩挲着她的下唇,笑了笑,声音沙哑:
“阿玉,我吻你的时候,你也是会动情的,不是么?”
他的笑意有几分意犹未尽,手指上的力道缓缓增加,带着某种意味不明,浅浅探进了宋玉口中去寻她的舌。
宋玉眼中氤氲起雾气,下意识后退。
谢燕昭倒也没再为难她,手指从她口中拿出,轻轻替她拭掉唇角的水渍后,环住了她的腰。
宋玉视线从谢燕昭布满褶皱的前襟上飞快扫过,脸上不由更加滚烫,然而心里却愈发凉了下来。
他衣襟上的褶皱是最后她动情时,不由自主抓出来的。
谢燕昭说中了,他吻她的时候,她并不是没有感觉。
可那又能怎么样呢?
方才她为了躲避鹤秋,绕到了另一条路上,却碰到了刻意等在那里的卫国公嫡孙女沈凌。
那个天之娇女,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问了一句“你就是宋惟昌的孙女宋玉?”,在得到她肯定的答复后,连个眼风也不肯瞥过来,施施然离开了。
沈凌甚至什么都不用说,然而那一刹那,宋玉突然看清她和谢燕昭之间,隔着的又岂止是万水千山那么简单。
宋玉方才飘离的思绪归了位,身上的热度渐渐凉了下来,原本泛红的脸颊此刻竟是比方才来时还白了几分。
她垂眸盯着自己的手,忽然笑了起来:
“是啊,是会动情,可那不过是本能反应而已,谢燕昭,今日就算不是你,哪怕换成许温言,或是其他任何一个男人,我都会是方才那般的反应。”
腰间被他掐的越来越痛,宋玉却好似说得越来越顺口:
“所以,你有什么自信,觉得你就是特殊的呢?”
空气好像凝固了一般,宋玉能感觉到她在说出这些话,尤其是说到“任何一个男人”后,谢燕昭突然沉冷下去的气息和逐渐阴鸷的眼神。
他的身体冷硬如石,就好似不断在收拢着某种情绪,等着在一个极限的点爆发出来。
宋玉甚至毫不怀疑,下一瞬谢燕昭就会站起来,掐着她,将她撕个粉碎。
她在袖中暗暗掐住掌心,手心的疼痛分散了心里的,让她能够勉力维持着面上毫不在意的表情。
宋玉和谢燕昭沉默的对视着,有湿冷的暗潮在两人之间流动,周遭空气冷若冰霜,丝毫看不出方才炽热的旖旎。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轻飘飘的敲门声,陈吉顺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响起:
“主子,桃花酿温好了。”
谢燕昭僵硬的身子慢慢松了下来,那蓄着的力就这般无声地又释放了出去。
他翻涌着阴霾的眸底归于平静,最后,所有情绪仿佛被冻住了一样,变得死一般沉寂。
他扶着宋玉的腰,淡漠地将她从他腿上推了下去。
待她站稳,淡淡开口:
“进来吧。”
倏然离开男人的怀抱,一股冷意迅速将宋玉包围。
陈吉顺刚一进来,就察觉到屋中气氛不对。
他放下桃花酿,得了谢燕昭一个眼神便飞一样逃了出去,关上门出了房间才不由打了个冷战。
谢燕昭的视线从宋玉脸上挪到那个青色的小酒坛上,语气淡薄:
“还记得这坛桃花酿么?”
宋玉视线跟了过去,一直紧绷的心弦似乎又被拨弄了一下:
“你把它挖出来了?”
“嗯。”
谢燕昭骨节分明的手握住酒坛,青色的酒坛衬得他的手指愈发白皙。
他倒了一杯出来,递给宋玉,喉结上下滑动了一番,声音便从胸腔中溢了出来:
“时候到了,是该好好品尝它的美妙了。”
他的声音淡淡的,尾音略有些沉,落进宋玉的耳中便有几分意味不明。
宋玉只觉得他最后那几个字仿佛不是在说酒,而是在说她。
她的心脏狂跳不止,下意识朝门边后退了一步,低声道:
“小侯爷,我今日来该说的话已经说了,便不打扰了,这就告辞。”
“小侯爷?”
谢燕昭突然拔高了声调,手指发力狠狠捏碎了酒杯,任由碎片扎进掌心。
他不顾疼痛,大步朝她走过来,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方才收敛起来的暴虐在此刻尽数爆发。
“宋玉!你还知道我是小侯爷,还知道我是定安侯世子?!”
他原本淡漠的神情突然变得阴狠乖戾,双眸蛰伏着一股无法遏制的自嘲与堕落:
“那我今日便告诉你,你说对了!小爷我就是天之骄子,我就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世子妃?你确实不配,但我要你做我的妾,做我后院里众多女人之一!!”
他的眼里如烈焰焚烧,然而他的语气又沉冷如霜,那只攀在她腕上的手更是冻得她骨头都在打颤。
忽然,他眼底精芒掠过,紧绷成线的薄唇微微勾起,隐含残冷,一字一句道:
“你若不愿,宋惟昌恐怕便永远也出不了那皇宫了。”
“谢燕昭!!”
宋玉瞳孔骤缩,大喊出来的声音都变了调。
她猛地反握住他的手腕,哀求道:
“你别动我祖父!”
“不动。”
谢燕昭笑着抚上宋玉的脸,那鲜红的血便如开在雪上的红梅一般,在她脸上点点绽放。
他的笑容偏执而兴奋,却又用饱含深情的语调诱哄:
“阿玉乖些,从了我,我便什么也不做,可好?”
脸上的触感冰冷而黏腻,窒息的绝望扑面而来。
宋玉闭了闭眼,疲惫道:
“谢燕昭,我从前与你说没说过,我不做妾?”
“不做妾?!”
谢燕昭寒眸微眯,猛地掐住宋玉的下巴,迫使她抬头,冷然讥诮:
“是你说与我云泥之别,不做妾,难不成,你想做外室?倒也不是不可……宋玉!你做什么?!”
谢燕昭话还未说完,眼角余光瞥见一抹寒光,他看清她的动作后,声音陡然变得紧张。
宋玉手中的银簪抵在自己脖颈上,冷冷瞧着他,薄唇紧抿,倔强的不发一言。
“宋玉!!!”
谢燕昭目眦欲裂,铺天盖地的失望向他涌来。
他猛地松开她,连着后退了三步才停下,身侧的双拳因过分隐忍而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那只银簪仿佛不是抵在宋玉脖间,而是插入了他的心脏,否则他怎么一呼一吸间,心口便跟着疼到战栗。
他勉强撑着自己站着,方才所有的情绪一瞬间全部褪散,暴露出掩藏在最深处的痛楚。
他近乎绝望地盯着她看了半晌,眼神渐渐黯淡了下来。
仅剩的一点尊严让谢燕昭慢慢转过身去,声音忽然变得沧桑而疲惫:
“你走吧,我……都依你。”
宋玉瞧着他的背影,脱力一般垂下手来,银簪从她的指间滑落,发出一声清冷冷的脆响,有如悲鸣。
来之前她没想过会与谢燕昭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只想与他好好说清楚,然而现在一切似乎都脱离了轨道,朝着一个不可控的方向奔驰而去。
她的鼻头和眼眶都酸得要命,她的身体冷得感觉不到一丝温度。
微风从窗口吹进来,绣满海棠花的纱帘温柔的在空中打着转儿,又飘飘然落下。
海棠花的味道被风吹得渐渐散去,血腥味便愈发浓重。
僵硬的身子慢慢有了些知觉。
宋玉眨了眨眼,长舒一口气,从带来的包裹中拿出昨日的弓,走到谢燕昭面前,努力放缓了声调:
“这个还给你,燕昭,谢谢你。”
谢燕昭机械地转动了下眼珠,瞥见那张弓,冷笑了一声,而后从她手上接了过来,随手折断扔了。
他靠坐到椅子上,手背抵着额头,疲惫地闭上眼睛:
“你可以走了,宋玉。”
他仿佛连最后的自尊都抓不住了,声音里满是不堪一击的脆弱。
可宋玉还是在原地沉默地站了片刻,而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直到再也听不到脚步声,谢燕昭忽然捂着胸口缓缓弯下了腰,肩膀无声颤动起来。
陈吉顺觉得天要塌了。
自从那日之后,自家主子爷仿佛就像换了个芯子一般,整日里拉着孙方他们吃喝嫖赌,玩儿的比从前还要大,脾气也涨了许多。
太子私下里过府劝过几次,都不顶用。
但好像主子爷对女人彻底失去了兴趣,一见到女人靠近就下意识反胃,若说这是好事吧,却也不好,因为主子突然对男倌儿表现出了极大地兴趣。
这让陈吉顺近日里本就战战兢兢的日子越发雪上加霜。
他几次三番翻出自己的小金库,盘算着若是此时跑路,这些银子够不够当谢燕昭派杀手来追杀他时,从杀手手中赎命用。
答案是不够,于是他只能继续苟活在谢燕昭的阴影之下,看着他往更疯的方向发展。
主子爷近日迷上了礼佛。
荒唐到前脚刚出南风馆,后脚便踏进了青龙寺。
陈吉顺听孙方他们问起过主子何时信了佛,当时他那位主子爷懒懒勾了下唇,戏谑道:
“小爷我此生若信佛,便把这项上头颅割下来给你当球踢。”
“那你为何……”
“青龙寺的小沙弥,看着倒是合我胃口。”
孙方:……
陈吉顺:要不还是跑路吧。
宋玉的生活又回到了从前,每日里不是在家晒药材看医书,就是偶尔去帮人看看诊。
对于谢燕昭如今越发放纵之事,她虽有所耳闻,却刻意不去关注。
许温言的书信来过一封,说是离京办点要事,就快回来了。
宋玉提笔回了封信,想了想,又将信烧了。
这日,宋玉忽然想到有本医书上似乎记载了某种可以让女子剖腹产子的方法,便寻了凳子来站到书架上翻找,结果不小心撞掉了一个金丝楠木的盒子。
那个盒子不大,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盒盖打开,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
宋玉瞧着盒子愣了一下,从凳子上下来捡起那盒子,这才发现,盒子是有个隐形夹层的。
她的心尖忽然颤了颤,犹豫了一下把那夹层打开。
里面赫然躺着一柄小巧的匕首,那匕首的刀鞘上镶嵌着蓝色和深红色宝石,手柄有鎏金暗纹,看起来十分贵重。
在手柄靠近尾部的地方还有一个小小的金色的“昭”字。
宋玉像是被烫了一般,猛地将匕首重新扔进盒中。
她缓缓坐到地上,眼睫扇动,胸腔起伏不定。
楠木锦盒是那日从酒楼出来,陈吉顺追上她送出来的,说是小侯爷一早便给她准备好的,如今便当做诀别赠礼。
她受不住陈吉顺的软磨硬泡便收了下来。
回来后打开来看,里面放着一本孤本医书,那医书之上整齐地叠放着一条浅粉色发带。
谢燕昭知晓她不爱在头上戴太多饰品,平日里就束着一条简单的发带,他还曾逗她“那与你的闺房之乐,岂不是太简单了。若你跟了我,小爷天天晨起给你束不同颜色的发带。”
那时宋玉被他气得脸红,好几日没理他,后来还是他托孙方他们来说的和。
那日她将医书拿了出来,将发带重新放回去后就将锦盒束之高阁了,谁料今日不经意竟发现了隔层里的匕首。
这把匕首宋玉有些印象,当时谢燕昭向她炫耀过,说是陛下赐予他的生辰礼,大约等同于天子剑,可先斩后奏,但却仅限于自保之用。
那匕首下面还有一封信,宋玉缓和了半天情绪,才将那信拿起来。
“你这般忍气吞声,小爷我看得都替你生气,这柄匕首便暂时放在你那里好了,若是再碰到类似今日梁竞川之事,你直接砍了他,别怕,回头小爷我替你兜着。”
今日梁竞川之事……
这些东西是那日在巷口遇见梁竞川后,谢燕昭夜里回去准备的,想来是想第二日在酒楼给她个惊喜的。
宋玉心里闷闷的,犹如压着一块儿千斤巨石一般,从没有这般喘不上气来过。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不大的敲门声,宋玉猛地惊醒过来,急忙把东西装好,将锦盒重新放回书架上,捋了捋身上的褶皱,这才走到院中去开门。
门外的男子瞧着有些风尘仆仆,一贯温润的眼中隐着几丝疲惫,却在看见宋玉的时候,尽数消散了。
宋玉似是没想到是他,开门的动作顿了一下,喃喃出声:“许温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