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春末夏初。
京郊外的官道上,一辆不算华贵的马车晃晃悠悠朝京城驶去。
暖黄色的夕阳斜斜铺洒在小径上,风一吹,两旁的树叶飒飒作响。
宋玉提着药箱端坐在马车内,面上没什么表情,也无心看一眼窗外风景。
今夜,翡月湖边将举行一场花灯会。
宋玉本是应了城外赵家村的赵娘子,要去为她看诊,实则并不想凑这花灯会的热闹。
奈何梁二公子一再相邀,又瞒着她提前去赵家娘子那里替她推了看诊之事,宋玉无奈之下才勉强答应了下来。
自己与梁竞川这门婚事是母亲生前定下的,如今父母离世,她与祖父相依为命,即使万般不愿,也不想节外生枝。
正想着,忽然马车猛地颠簸了一下,窗帘剧烈晃了晃。
宋玉余光下意识一扫,倏然瞥见官道上一个玄衣墨发的男子正骑马朝她的方向而来。
马上之人一袭玄色箭袖锦衣,墨发飞扬,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昳丽俊美到极致。
在宋玉看过去的时候,那人也恰好透过洞开的车帘看进来。
男人一双鹰眼黑沉如墨,在看清马车中的她时,眸光似乎闪了一下,而后眼神变得更加阴鸷,唇角也缓缓勾起一抹嘲弄的笑意。
随即他冷冷移开视线,一挥马鞭,毫不迟疑地与她擦肩而过。
男人眼中明晃晃的讥嘲让宋玉心里猛地一揪,一股难以言状的复杂情绪在心底蔓延开来。
明明只是一刹那的对望,宋玉却觉得恍若经历了一场惊天巨浪。
待到他的身影消失许久,她心里的悸动才缓缓平息。
……他回京了?
晚风轻轻吹拂柳枝,在水面留下点点涟漪,将夕阳打散在翡月湖中。
此时恰是人群往这处聚集的时候。
宋玉心不在焉地捧着一盏花灯,随身旁之人一道向湖边走去。
“待到你下月进了门,便别去为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人看诊了。我梁家虽比不得皇子王孙,可到底也是世袭罔替的侯爵之家,同你从前相处的那些小门小户不同。”
宋玉被梁竞川拉到一处人少的树下,压低了声音道:
”至于你脸上的疤,我自会派人去寻良方除去,在此之前,你便还是不要在人前露面的好。”
宋玉垂下眼帘,没出声。
梁竞川见她半天不答话,再开口时语气中多了几分不耐:
“你是从小地方来的,眼下不……”
“表哥。”
梁竞川的话还未说完,忽然从两人身后传来一声娇娇柔柔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宋玉眼角猛地一跳,回身看去。
夕阳的余晖落在不远处一个小姑娘身上,那姑娘身穿一袭白色纱裙,眉若远山,朱唇点绛,端的是我见犹怜。
然而宋玉的目光却落在那姑娘略微凸起的小腹上。
“阿烟,你怎么来了?”
梁竞川面色有一瞬间的尴尬,随即便又恢复如常。
那名唤阿烟的女子幽怨的看了他一眼,却是朝宋玉走了过来。
之后扶着腰盈盈跪在了宋玉面前。
周围正是人多的时候,她这一跪惹得人都围了上来,片刻便将两人围在了中间。
宋玉不可置信地看了梁竞川一眼,怎么也想不到梁竞川竟然早就养了外室,还与她连孩子都有了。
她强忍住想要退后的动作,故作冷漠地看着面前的女子:
“我从不曾见过你,姑娘可是跪错了人?”
“宋姑娘。”
阿烟小声抽噎:
“我与表哥幼时便情投意合,如今我已有了表哥的骨肉,求宋姑娘给我们娘儿俩一条活路,让阿烟留在表哥身边,哪怕、哪怕是当个最低等的侍妾也、也好。”
话落,她便好似又悲不自胜,捏着帕子嘤嘤哭了起来。
宋玉的指甲狠狠扎在掌心,疼痛让她勉强挺直脊背,可浑身仍是不自觉泛起冷意。
理智让她将自己的情绪强压下去,只淡淡道:
“我都不曾见过你,何来阻你一说……”
京中有些贵人家的正妻确实善妒,可那些正妻的娘家多是比夫家地位更高的,那正妻不准丈夫纳妾也是情有可原。
但梁家这姻缘,坊间早有传闻。
说是梁家念着旧情将要迎娶一个乡野来的女子,众人本还赞许梁家重情重义,感叹这女子是祖坟冒了青烟才能攀上梁家这高枝儿。
如今看那地上跪着的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子,大家不自觉便认为是宋玉不知好歹,过于善妒。
一时间,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宋玉。
甚至还有人大声揶揄:
“姑娘,做人多少要知些好歹不是,谁家高门大户不是三妻四妾啊!”
“这女子怎的这般不识趣,莫不是日后娶回去,还得梁二公子在后院供着不成?”
宋玉视线扫过众人,周围责难之声甚嚣尘上,她的辩驳在潮水般的声讨中显得那般无力。
她手脚冷得厉害,由心底生出的愠怒让她的身子止都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她本不是能够委屈自己的人,可这么些年来被反复压抑着,也早就习惯收起所有棱角,养成了隐忍的性子。
宋玉克制的紧咬着唇,挣扎半晌,想先将那女子扶起。
谁料那叫阿烟的女子刚扶着她的手臂站起身,却忽然一个趔趄,慌乱之下抬手扯住了宋玉的面纱。
面上一凉,宋玉下意识撇过头。
四周仿佛有一瞬间的安静,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她的脸上。
那女子也好似被宋玉脸上的伤疤吓坏了一般,“呀”的轻呼一声,连连后退了几步,躲进梁竞川怀里,带着哭腔委屈道:
“表哥,我、我不知道宋姑娘她……我不是故意的。”
周围人的诧异和鄙夷让梁竞川再也掩饰不住自己的情绪,他抚着阿烟的小臂,语气中尽是不加掩饰地厌恶:
“无妨,她本就丑陋不堪,也不怪你。更何况此女如此善妒,如今即使有前盟在,我永城侯府也断不能容许此种女子进门。”
说着,他又对周围人行了一礼,大声道:
“如今也请诸位父老乡亲做个见证,我梁竞川今日……”
“今日如何?梁二公子?”
轻佻的男声带着几分张扬跋扈,从人群之后传来,紧接着人群被马蹄声分开。
下午时在官道上擦肩而过的男人,此刻施施然纵马出现在人前。
灯火与月光毫不吝惜地落在他颀长挺拔的身上,仿若在他周身镀上一层光辉,耀眼又瞩目,而他眉眼张扬,略微睥睨的姿态透出几分高高在上的矜傲。
他驱马上前,唇角慢慢勾起一抹散漫笑意。
众人在看清楚来人的时候,面上皆是一惊,就连梁竞川面上神色也不由变得有几分难堪。
男人勒紧缰绳翻身下马,慢悠悠走到阿烟身前,眼底逐渐涌起一抹玩味的笑意,用手中的马鞭抬起她的下巴,如同审视一个玩物一般,评价道:
“样子倒是不错,只比寻芳阁的清霜差了一点儿,但这梨花带雨的模样,倒是那清霜学不来的。”
“表哥……”
阿烟听他拿青楼女子与自己做比,一张小脸瞬间煞白,忍不住扯了扯梁竞川的袖摆。
男人缓缓收起唇角笑意,沉着脸从阿烟手中夺过面纱,看都未再看那两人。
宋玉站在一处树影下,瞧着光下之人朝她走来,步履低锵。
她打从谢燕昭一出现就想逃跑的双腿在此刻终于动了。
然而才刚抬脚,她便被他攥住了胳膊:“别动!”
男人的语气听起来算不得愉悦。
宋玉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凝滞,她动了动嘴唇,喉咙干涩地发不出一个音节。
谢燕昭替她带起面纱。
他的手干燥而温暖,手指不经意划过她冰凉的脸颊,肌肤相触的瞬间宋玉绷紧了身子。
好在只是一瞬,他便退开了。
“怎不告诉他们,你今日来就是要找梁竞川退婚的?”
谢燕昭似乎又恢复了方才的玩世不恭,“啧”了一声,转身站在宋玉身侧,微眯起眼,盯着梁竞川笑道:
“永城侯府?梁竞川,看来你还想要我再提醒你一遍,永城侯如今已被圣上下旨降为永城伯,这个中缘由,只怕早已不是什么秘闻。梁家如此败絮其中,宋姑娘一个良家子,又怎可能往火坑里跳?”
经谢燕昭这么一说,众人才都想起此前一个关于永城侯的传闻。
传闻说永城侯府家风不正,关起门来府中多有淫逸之事,白日宣淫倒也罢了,有时父子几人还会一同玩弄同一个女子,更是听说侯府专门有一个地下室,放着某些特殊的刑具。
而传闻这次侯府降爵,便是因为那父子几人玩出了人命,惊动了圣上。
一时间众人看向梁竞川与那小娘子的眼神都变得怪异起来。
谢燕昭懒得与这无关紧要之人纠缠,见小厮已经将马车牵来,又转头对宋玉温声道:
“义母方才忽犯心疾,还请宋姑娘能与我走一趟。”
宋玉眼睫轻颤,沉默地点了点头,上了马车。
谢燕昭翻身上马,骑马护在一侧。
“哦对了。”
路过梁竞川身旁时,谢燕昭不顾他难看至极的脸色,挑了挑眉笑道:
“我说方才怎觉得这位姑娘这般眼熟,前几日,我才在梁王的房中见过与她相貌一样的女子,想来……”
谢燕昭顿了顿,语气暧昧道:
“想来定是双生子吧。”
说罢,再不管周围这群人,驱马赶上了前面的马车。
周围人声渐稀,宋玉紧绷的身子松弛了些,眼圈却忍不住红了几分,眼底蒙起一层水雾。
车帘忽然被人掀开,宋玉匆忙抬手擦眼睛。
胳膊却被谢燕昭一把抓住。
“手张开。”
谢燕昭的声音冷了下来,似乎还夹杂着几分怒气。
手腕处的滚烫让宋玉一怔,不自然地别开视线,想把自己的手腕从他手中抽出来。
谁料那人非但不放,反倒抓得愈发紧。
两人僵持了半晌,宋玉终是妥协,咬着唇,缓缓张开了手指。
那白皙莹润的手心赫然出现几个月牙形状的血印子。
对面的男人似乎沉默了一瞬,而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瓷瓶,沾了些膏药抹在她手心。
宋玉“嘶”了一声,轻轻瑟缩了一下。
谢燕昭动作一顿,虽还是黑着脸,可手底下动作到底放轻了几分。
冰凉的触感舒缓了宋玉的情绪,她的视线从他紧抿的唇上扫过,终是哑声开了口:
“今日之事,多谢。”
“退婚么?”
“嗯?”
宋玉没料到他会问自己一句毫不相干的问题,不由一愣,随即才明白过来,不由淡道:
“不是已经退了么。”
“嗯。”
谢燕昭给她抹完药,一边收拾瓷瓶,一边随意应了声:
“退了便好。”
宋玉诧异地看向他,却见那人已经支着额闭目养起了神,似乎不想再与她多说一句话。
宋玉沉默地垂下眼帘,忽然想起两人一年多前最后一次见面的场景。
那是一段委实不怎么愉快,甚至可以说相当难看的回忆。
马蹄声踩碎空旷的夜,清冷月光透过扇动的车帘落进车厢。
男人的面容隐在阴影中,袖子上的银丝鹤纹刺绣却在月光下泛出些冷意。
谢燕昭睁眼便看到宋玉的视线落在自己左臂上。
他动作微滞,随即放下手臂,闲适地半倚在榻上,道:
“一年多光景,早都已经好了,我又不是泥做的。怎的——”
他凑近宋玉,薄唇微翘,眼里满是戏谑:
“难不成你还心疼着呢?”
宋玉抿着唇向后躲了些,眼神瞥向几案上的香炉,烟雾朦胧间,她喃喃开口:
“当年之事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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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糙汉将军的帐中娇(双重生)》文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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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白臻臻从外祖家回京,半路上被山匪掳去。
京中都传她在匪窝待了三天三夜,就算回来,恐也失了清白。
果然,未出两日,白臻臻的未婚夫家便来白府退了亲。
他们说的都是自家儿子的错,眼神却充满明晃晃的鄙夷。
曾经的天上月,沦为京城贵族少男少女们的笑话。
她的丞相父亲虽对她视若掌珠,可耐不住继母孙氏在枕边上眼药。
为了府中其余几个庶女,决定将她嫁给孙氏娘家一个不学无术的远房表哥。
白臻臻想起那个土匪头子盯着她时,眼中毫不掩饰的欲望,心里头怕得厉害,终是应了婚事。
2.
惠王谋反那日,城外突然出现一支骁勇善战的骑兵,以雷霆之势进京勤王。
彼时,白臻臻正与远房表哥从茶楼出来。
在马蹄声近在咫尺时,表哥为了保全自己,将她推到了马蹄之下。
料想的疼痛没有到来。
白臻臻被人拦腰捞到马背上,睁眼便对上那双极具侵略性的眸子。
3.
燕朝男人都好涂脂抹粉,只有赵景煜粗糙不羁,体格健硕高大,轻而易举便能将白臻臻罩在怀中。
没人知道赵景煜是重生而来。
上一世他还是小乞丐时,对白家小姐惊鸿一瞥,那娇软的身段和白皙修长的脖颈叫他觊觎许久。
【小剧场】
赵景煜乘马车接白臻臻从公主府回来,见少女眉眼低垂,赵景煜讽道:
“怎么?如今嫁了我,还对曾经的未婚夫念念不忘?”
小姑娘面颊嫣红,摇了摇头,小声道:
“不是的。”
少女微垂着头,纤长白嫩的脖颈晃得赵景煜眼热,他一把将少女拉进自己怀中。
“别!还在车上……”
赵景煜咬了咬她的耳垂,哑声诱惑:
“你别出声,我尽量快些,不会有人知道。你那日说你表姐被逼给太监做对食一事,明日我便帮你解决了。”
白臻臻闻言停止了挣扎,乖顺地任他予取予求。
将军府的马车在后门停了许久,直到天擦黑,赵景煜才抱着累极的小姑娘从马车上下来。
小姑娘意识朦胧时想的是:再也不能信他说的“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