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围堵

这是个极寻常的农家小院,一排三间泥草屋,左右搭了柴垛和棚架,堆着些许农具杂物,原该还养了几只鸡鸭。从桑园里来的一帮人在院子里翻搅过一遍,追撵棍逗,一只活物也没留下。

沈辉把两个侄儿赶走了,只留下一地狼籍。

屋里压抑着哭声,断断续续。没有哭天抢地,偏这样小声抽泣,叫人听了更难受。

沈砚没有急着进屋,让吴娘出去叫邻舍妇人来帮忙。

孙老汉抢先冲进院子,到了堂屋门口却不敢进去,一屁股瘫坐在墙根下,痛苦地捶着自己。

言语都失去了力量,沈砚不知说些什么好,也无从劝慰。她真不能理解那两个畜牲,小小年纪,怎么就长出了一双魔爪,伸向了弱小无辜之人?

不,人类的三观并不完全相同,有些恶从来就是突破想象的,就是难以理解的。

在后世的法治社会,尚且有村霸带刀上门,常年霸占村人的媳妇,村里报警然而多年无人管束,直到扫黑大势所趋才被捕。多么不可思议啊,谁都治不了这些恶棍歹徒?当年她也深觉荒诞,一村之霸如此难治,如今,谁又能治“沈家”这个郓州之霸?

“刚才就应该……”打死几个,以儆效尤。

怕太过血腥吓着沈砚,钟意没有说完。这样恃强凌弱的畜野行径,只要良知还未泯灭,谁又能漠视?

崔岑和沈复几人去找村长,把他留给了沈砚。

“怪不得今早在桑园不见人,”沈砚面沉如水,语气倒不紧不慢,“只是他们打哪里来,方才我们进村时将马车留在路上,他们竟不认得?”

沈闵之的车驾若不识得还勉强,沈辉和林万峰坐的可是桑园里的车。

林万峰不敢隐瞒:“大约是路经了别村,牛角坳通着岩头村,在村西口还有条路。”

沈砚眉尖轻轻一跳:“该不会是,他们一路这么祸害过来?”

林万峰难堪地点头。

“简直无法无天,”沈砚心中越发憎恶,面上神情却愈加平静,“这才几岁就开始这样胡来,你祖母也不管管?”

这时的富贵家里,男丁长到十四五岁,长辈就会安排让他们于情|事上开蒙。沈腾和沈朗才刚十六七岁,初尝滋味,正是躁动时期,又没人约束,竟跑到外边胡天胡地来了。如此淫|色,她就不信桑园里没有半点迹象,大姑母几个长辈难道就没察觉么?

林万峰面皮发红,低头道:“祖母和母亲,近日正给两个弟弟安排亲事。”

原来不是不知道,是觉得他们还小,成了家就会收心呢!

沈砚什么都不想说了。若是治家不严的大姓大族,子孙慕色贪欢这点子事算什么事?

一个村妇从屋里出来,避着院里的沈砚四人,轻声提醒孙老汉“收拾好了”。孙老汉抹了把泪想站起来,不想蹲久了一个踉跄就要栽倒。

“老伯当心。”钟意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

沈砚也上前道:“老伯,能让我进去看看么?”这时细看,她才发觉孙老汉虽是劳苦面相,但顶多三十几岁,正当壮年。

孙老汉对他们一行人狐疑极了,听他们言谈似乎是与那沈家人有什么关系,但又不是一伙的。他对凶悍的钟意有些惧怕,见他们以沈砚为首,不敢说什么只胡乱点了点头。

沈砚叹了口气进屋去。屋里还有翻闹过的痕迹,吴娘顺手把一张条凳摆正。里间一张简陋的木床上坐着一对母女,匆匆拢了衣裳和发丝,眼睛红肿,格外狼狈。见到有外人进来,孙氏母女吓住了,如惊弓之鸟紧紧依偎在一起。

“孙家婶婶,你别害怕,没人能再伤害你们了。”沈砚也不走近,只在门帘边轻叹一句。伤害已经造成,此时什么安慰都是无用,唯有凶手伏诛,才能大快人心!

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

沈砚又转身对门口的孙老汉道:“孙老伯,你快把家里收拾一下,山上的水坝就要崩溃,牛角坳全村都要即刻撤离,你们一家也不要迟疑了。”

孙老汉显然没有反应过来,哆嗦着反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到底是什么人?”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赶紧带着妻女离开这里,”沈砚没有回答,顿了顿又道,“换个新地方罢,没人认识你们,一家人可以重新开始。”

孙老汉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觉他们太奇怪了,惊慌地躲到房里去。

沈砚心里有些发沉。

世人安土重迁,土生土长的乡民可能一辈子都没想过要挪窝,她这样冒然提议自是没人会听从,只盼崔岑和哥哥那边会顺利罢。

只是那村长养奸纵恶,也不知在村里还剩多少威望?

今日真是不宜出门,变故一个接一个。

就在沈砚几人打算离开时,竟发现,不知何时孙老汉家矮墙外围满了村民,看着他们的眼神里有古怪的恨意。

钟意手心一紧,已是暗暗提气。

人群分开,走出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他拄着木拐,盯着沈砚厉声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何来牛角坳?边上那个穿青衣的,年前跟着沈家两个小恶霸来过,我还记着呢!”

穿青衣的正是林万峰,竟是被人认出来了。沈砚止住大侄子,上前一步道:“敢问老先生名讳,是以什么身份拦着我等?”

老者冷笑一声,朗声道:“某姓赵,识得几个字在村里教私塾,往日当得乡亲们一声尊称,今天正是要为他们拦下问个清楚。这位女公子,该换你回答了!”

沈砚转目看了一圈,甚至在人堆里看到了神色复杂的阿旺父子。他们四人中且不说她最年幼,钟意和林万峰还是两个男子,这老人家却拿她来针对,她已是猜到前因后果。

多半是他们此前制住了沈牛杰和沈腾一干人,叫村民看出了端倪。趁着崔岑几个看着不好惹的人走开,这就围了上来,要找她一个小女娃讨要说法,或者说,是讨些好处。

“我姓沈,”沈砚话一开口,就见一圈村民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乌镇太守府上,排行七。”

“当啷!”

一根木棍掉落在地,村民们呆若木鸡,连带头的赵姓老者都愣了一愣。

“沈七?沈七!”不知是谁嚷了一句,顿时喧嚷四起,群情沸腾,牛角坳的村民们忽然齐齐往前围了一步,这回盯着沈砚的眼神堪称仇恨。

阿旺被挤在人群里,瞪大眼睛看着她,那目光又陌生又茫然。

怎么回事?沈砚不意引起这么大动静,心头微震。

钟意脸色一变,忽地想起村口槐树上吊下的咒偶,想要给她提醒一句,却没头没尾不知从何说起。吴娘和林万峰也茫然不知所措,赶紧上前一步护在沈砚左右。

气氛正紧绷时,忽听背后传来“哐!”一声关门响动,孙老汉把院门给关上了!

身后是紧闭的门扉,眼前是群情激愤、手无寸铁的乡民,沈砚四人被堵在了门口。

“你就是沈七?”那位赵姓老者忽然大笑了两声“老天”,举起木杖往沈砚身上一指,愤然道,“你还敢到牛角坳里来?我还怪道那两个混世魔王为何要听你的话,原来你就是祸头子啊!”

越发莫名奇妙了。沈砚冷静道:“赵老先生,我是沈七,但我不解你这话是何意,可否请你说个明白?”

见她坦荡无惧,赵老头顿时怒不可遏,语无伦次:“就算你沈砚是太守的女公子,天理昭昭,你看看这牛角坳!你纵着沈家人巧立名目,为非作歹,欺压乡民,你敢做不敢认?”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牙牙(+1),“酒溯”(+10),“yeaver”(+10)的营养液,离砚大佬的喵喵出现进度250/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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