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沈砚看了崔岑一眼,那意思是不明白他来凑什么热闹:“一个粗野地方,怕要让崔侯失望了。”
因崔岑几个也要跟来,沈辉和林万峰就另坐一辆小车在前面带路。
这意外的行程,叫沈复对妹妹有了几分恼火,今天发生的事一再脱出掌控,他心里的惶恐不安实难言述,面上也露出了些许不悦。
“阿砚,你这是想去往何处?”
“……”沈砚岂能不知沈复的顾虑。只她自己糊弄堂哥倒也无妨,但带着这一串身份贵重的人,就含糊不过去了。
众人都盯着她要解释,沈砚只好道出实情:“不瞒崔侯,不瞒哥哥,是我听闻附近有一处水坝,想要去一探究竟。可恼这连日来春雨不绝,山间泥泞,此行并未有什么好景可观,恳请崔侯回转城中罢。”
太胡闹了!沈复心里着恼,语气中不觉带出几分:“好好的,你怎么想起要去看水坝?”
这郊野凉山岂是好出行的,崔岑本就是个爱生事的,他们战战兢兢防着他都不够,若再节外生枝谁担得起?
沈砚低着头,乖乖听训。
钟意与林敢交换了一个眼神,瞧着沈七娘不识人世疾苦的模样,竟想要钻山爬沟,真是意外。
崔岑哂然一笑。虽知沈砚有着与稚美外表不相称的机敏头脑,但这天下能说会道的小娘子不少,他也只当她是坐在闺中的其中一个。
没想到啊,他越发不愿错过了:“七娘子莫非小瞧我,你能走得,我怎么就走不得?”
见劝不动崔岑,沈砚只好继续向沈复解释道:“我也是一时兴起,二月里至今一直雨势缠绵,乌镇往年春季从不曾有这样多雨水……今日听闻大姑母的桑园因此折损无数,我想起离这儿不远的牛角坳有个水坝,便想转去瞧一眼。”
水坝属于河防水务,算是郓州内政,崔岑若识趣就该调头回避。
沈复心里疑惑妹妹怎么关心起这些事来,但当着崔岑的面实不是说话的时机。他只得忍下,提议道:“若如此,我们回城后叫人前去探查一番便是,崔侯贵客,怎能到那深山里去?”
“……哥哥说得在理。”
沈砚没有坚持。她本意就是要叫郓州对今春河防引起重视,此时沈复既应允派人查探,若是水势有异自然能叫他们警觉,若是无事不过是她被父兄斥责一顿,倒是划算。
他们兄妹二人达成了共识,崔岑却不肯配合了。他的目光在沈砚脸上略停一停,对沈复笑道:“明举无需顾忌我,我是出来透口气,此行甚好。”
明举是沈复的字。崔岑一再这样表示,反而叫他们不得不成行了。
沈复心中火烧火燎,又是纳罕又是郁闷。马车遇险一事还悬而未决,还不知会牵扯出什么来,目下他哪有心情四处游荡,只想快快把人安然无恙送回去啊!
沈砚却是心下一沉,崔岑比她想象中更难缠,也更仗势欺人。
牛角坳实是有些偏远,从大路上走了一阵又要拐进坑洼小道。那小道若是骑马还使得,马车却是过不去了。
前车的沈辉便下来请示,是否还要继续步行。
“都到这儿了,下车走罢。”崔岑这个贵客不顾主人脸色,拿了主意。
地上因连日落雨,泥土湿软水泞,众人都踩得小心翼翼,饶是如此依然个个鞋底沾了厚厚泥渍,很是狼狈。沈砚和吴娘也不例外,襦裙下摆泥水斑斑。
艰难行了约两刻钟,路况才夯实了些,路边也能见到一些开垦出的农田。远远的,还有人影在劳作。
“就快到了。”带路的林万峰松了口气,领着这么一群人,他面上很难不紧张。
远远的,有个小童背着一摞高高的枯柴,伛偻着迎面走来。待走近了众人才看清,这是个面黄肌瘦的男童,衣裤上补丁摞补丁,因为过于瘦弱,脸上的一双眼睛大得有些吓人。
小童早就先一步避到路旁,畏惧地看着他们这群人。
沈砚和小童的目光撞上,回了微微一笑。
众人也没在意,不料走出十几步,忽听身后有人叫喊,“喂!不要再走了,快走,不要进村!”
那声音又哑又颤,听着似下了好大决心。沈砚回头,见是那个背柴的男童。
“怎么回事?”沈辉皱了皱眉,打发侄儿林万峰过去打听,“万峰,你过去问问。”
只是还不等林万峰走近,那男童见他们停步望过来,已是吓得飞快跑开,还踉跄着摔了两步,似乎十分害怕他们。
“小孩子莫名奇妙。”沈辉也没放在心上。他可是姓沈,桑园这方圆几十里,哪个村子不仰他们鼻息,这村里就是有母大虫也吓不住他。
不管如何,小心些总是没错的,钟意和林敢交换了一个眼神,悄悄护在崔岑左右。
众人一路走到村口,就见村口的大槐树下围着一群孩子,咿咿嘿嘿在嚷着什么。崔岑几人耳力好,便听见什么“打死你!”“害人精,贪心鬼!”再近一些,那些衣衫褴褛的幼童看到沈辉一行人,吓得一哄而散,搞得沈辉面上无光。
“那树上挂着什么?”眼尖的钟意瞧见树枝上吊着一根麻绳,绳上系着个物什。
近前了才明白刚才那群孩子在做什么。那树上吊下的是一个破布扭系在一起的布疙瘩,孩子们在拿石头、泥块、碎瓦片砸它,甚至唾沫吐它。
“这是什么游戏?”钟意见它又丑又脏,有些嫌弃。
“那上面似乎有字,”崔岑眼力极好,“钟意。”
钟意啧了一声,认命地从地上捡起一块薄石片,抬手一掷,柔软的绳子竟应声而断。钟意过去捡起绳头,仔细瞧了瞧那布疙瘩,眼中闪过一丝古怪。
他看完又满不在乎丢开,过来回话:“不知道写的什么,缝了几针在上面,可能是黑山姥姥罢?哎沈公子,这黑山姥姥是江南什么专门吓唬小孩的老妖婆么?”
沈复道:“可不是嘛,小时候谁不听话,一吓一个准。”
众人笑了笑。正事要紧,沈辉提议道:“崔侯爷,这牛角坳我也从未来过,不若寻个村人带路罢。”
原该如此,那水坝也不知建在哪里。
趁着众人在村里闲步问话,钟意寻机到了崔岑身边,压低声音道:“侯爷,那上面写着‘沈七’二字,如果我猜得没错,那是个咒偶。”
咒偶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虽不像巫蛊令人谈之色变,也是人心中怨念深重无从解恨而扎的发泄之物。
哦?这可真是巧了,崔岑和钟意不着痕迹地向一旁的沈砚望去,这里就站着一个沈七。
牛角坳里多是黄泥瓦房,灰扑扑的,目之所及满是穷困与破落。
饶是如此,一身明蓝夹紫绣花襦裙的雪白沈砚,站在这贫瘠土地上,一个人就叫这黝黯的村坳都亮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zbr”资助了崔小高和砚大佬这第一次春游~
谢谢“枫糖冰淇淋”(+10),“清雨晓墨寒”(+10)的营养液,离砚大佬的喵喵出现进度194/3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