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衡一如既往一般下了衙,跟柳主事等人告辞后,刚出了工部,正要上外头等候的马车,就见从拐角处走出两个锦衣华服,头带玉冠的男子各自带着侍从含笑看着他。
“绽曲、破羽,怎么是你们?”
宁衡脸色一喜,快步走上了前,笑着同他们打着招呼。
这二人,一人是玄郡王家的小郡王,一个是北燕总督嫡子,幼时都在金陵城里一块儿长大,后被接到了封地和北燕,只在前些年回来过两趟,走得又匆忙,他们竟是难得一叙了。
“可不就是我们,五儿可有想我们两个哥哥?”
陈破羽扇子一挥,端的是风流倜傥,他面目风流,凤眼含情,若是换了一身女装,说是女儿身也是使得的,就这样看着没有点硬朗模样的小郡王,幼时在这城中那也是一霸。
相比之下,罗绽曲生得就要英气许多,脸上没有那风流多情,端的是严肃内敛,朝他抬了抬手:“还没恭喜衡哥儿成亲有子,倒是抢在了我们两个当兄长的前头,改日定要做上一桌,带着弟妹和大侄儿,给我们认识认识。”
宁衡自是一口应下,陈羽破一把收了扇子,打断他俩:“行了,这外头人来人往的,哪里是咱们叙旧的地方,我早让人在那荷记上头订了位置,走,咱们过去慢慢聊。”
宁衡只顾得上高兴,闻言便上了马车,等到了那荷记里头,哥三慢慢吃了起来,他一下想起了还没让人通知一声家里头。
“爷,你放心吧,奴才方才让人去通报了。”宁全儿在他身后小声说着,本来上马车的时候他就要提醒的,只是陈小郡王高兴,把他们爷拉到了那华丽的马车上,他没这机会,一到厢房里头,你一言我一句的更是让他没机会说,旁边两位爷的小厮们还拉着他说在一边去等着呢,特意把屋里给流出来不让人打扰。
得亏他觉得不对劲先让人跑了这一趟,否则等爷想起来,这都水过三秋了。
“好好好,全儿你做得不错。”宁衡听罢,一下就放了心,与陈破羽、罗绽曲两个叙起了旧,期间推杯换盏,你来我往好不快活。
这一场酒宴在亥时方才罢休,外间里头宁全儿几个小厮也喊了酒喝了起来,等喝到这会儿,三个已经喝醉了两个,还有个也是醉眼朦胧起来,模糊之中还听到里间里头说甚“弟妹真贤惠,还派了两个人来瞧”等等调笑之语。
等出了酒楼,宁衡三个都有些跌跌撞撞的,陈破羽是个闲不下来的,当即就喊道要去苏河见识一下,罗绽曲没反对,只宁衡在初初听闻时,摆了摆手:“不……不去了,要……要归家。”
“嗤。”陈破羽指着他笑道:“归什么家,那苏河上多的是家,什么温柔乡都有,哥哥难得来一次,你可莫扫兴,俗话说,家里有贤妻,咱们男人才能大大方方的在外头快活,走!”
被月桥指派来的两个小厮都快哭了,心道这两位公子久不在这天子脚下,哪里知道如今天儿都变了呢?只得苦着脸,要一左一右的搀扶宁衡:
“小爷,时辰不早了,要不下回再与两位公子深谈可好?”
“是啊爷,少夫人还在家里头等着呢。”
少夫人这个名头还是有些响亮的,至少宁衡已经迷迷糊糊起来,在听到了那句少夫人等着,腿还是下意识一抬就要随他们走。只是好不容易才聚在了一起,陈破羽哪里肯放人,踉跄着挥开两个小厮,对着宁衡讥笑了两声儿:“五儿,可别告诉哥你还怕屋里那个?”
“谁怕了!”
宁衡顿时瞪起了脸,在幼时伙伴面前否认起来。
“不怕那你怎不敢随我们去苏河?”陈破羽搭着他的肩,小声儿的同他说:“爷可是知道你喜美人,特意在卞州搜罗了两位绝色女子,今儿就要在天香楼里表演了,你要是错过了才真真是遗憾,走走走,哥哥带你去开开眼界。”
他使了使劲,宁衡就只得脚步踉跄着走了,留下两个你看我我看你的小厮。
“看我咋的,赶紧回去通知少夫人呐。”
“那……那后头醉的那个咋办?”
“笨,当然是带回去,你先回去,我跟着过去瞅瞅。”
“……”
夜色之上的苏河,如同一汪绚烂的湖水,红垂灯笼高高挂着,在这一里之地,便是风中都是香气四溢,柔柔的娇浓软语犹如在耳畔轻轻诉说,悦耳的琴音弥漫不散,挠得人心里忍不住想驻足观看,与之一曲弹琴吟唱,一展风流。
自古佳话便是琴姬、书生,从那旖旎的画廊之中不知生出了多少红尘一梦,时值科举之时,白日里刻苦读书的学子们相约在这美人环绕之地,看窈窕淑女,品上等红妆,推杯换盏、品头论足,情到深处豪情一首,博上佳人一笑,惹得众人哄堂大笑,艳羡许久。
天香楼二楼处,宁衡三个被安排在最显眼的位置,从他们的目光看过去,正对着楼下中央,一眼就能见到美人们的表演,陈破羽啧啧两声儿,不住感慨:“不错,不错,还是咱们金陵城的楼子有味儿。”
带着几个姑娘过来伺候的妈妈恰好听到他这话,抿着嘴儿嗔道:“小郡王就是有眼光,不过咱们这满苏河之上,打从少了小郡主捧场,那可真真是黯淡无光了。”说完,她又摆摆手,对几个窈窕佳人道:“去去去,快些过去伺候几位爷,这都是几位鼎鼎有名的公子,伺候好了他们,在这楼子里也不枉此生了。”
好话谁不想听,陈破羽哈哈大笑,随手就搂了个姑娘在旁边,深深的吸了口女子香,眼眸里带着数不清的风情:“妈妈楼里的姑娘也是甚得本王心,便是妈妈你也是风韵犹存,让人一见倾心呢。”
妈妈咯咯直笑,捏着绣帕娇羞了起来:“小郡王真真嘴上抹了密,我这都一把年纪了哪里能比得了。”她话头一转,放到了宁衡身上:“说起来,小侯爷可是差不多得有一载多未曾出现在咱们苏河了,今儿可把我吓了一跳。”
这苏河之上,都在传说金陵城豪掷千金的小霸王宁衡如今守着家中娇妻瞧不上外头的花花草草了,连她们都信以为真,哪里知道,这兜兜转转的,竟然还是回来了。
陈破羽二人都有些意外,两人看了一眼,转头看向已经眼神有些迷离的宁衡,便道:“劳妈妈去备一碗醒酒汤来了。”
那妈妈眼神也随他们转,随即了然的应了下来:“公子们稍等,醒酒汤就来。”
她走了不大一会儿,就有丫头端着醒酒汤来,罗绽曲两个扶着人喝下后,下头的表演又开始了,表演的人正是陈破羽从卞州带来的两位绝色女子,皆用青纱遮面,露出一双双既清纯又魅惑的双眼,裸足在毯子上飞舞,一举手一抬腿都是风情,仿佛堕落的仙子一般,一出场就让楼中的男子们疯狂起来,更有书生们当即赋诗朗诵起来。
看着下头的热闹和其他处的动静,陈破羽得意的看向罗绽曲:“看到没,哥带来的这两位绝色美人不错吧,连我自己可都没用,待会儿一人分你们一个。”
罗绽曲手指随着节拍轻轻的点着,闻言内敛的脸上露出一抹笑:“真是有心了。”
夜到曲酣之时,不少人都搂着身侧的姑娘进了房,宁衡喝得醉醺醺的,脑子里早就是一团乱麻,陈破羽让一个美人把他扶进了厢房里头,还交代了一句:“好生伺候我五弟知道吗。”
“是。”
美人回了话,他这才搂着个美人进了旁边厢房,还拍了拍罗绽曲的肩膀,对着他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意:“好生享受,嘿嘿嘿。”
正值月桥披风而来,她一脸肃然,马车先是停在了天香楼门外,随即在旁人大惊失色的眼里带着一群黑衣护卫闯了进去。
“唉唉,这位夫人,这里你不能进。”
身后,看守楼子的人想要阻止,被高大的护卫们拦下,露出亮堂堂的刀子,顿时萎了几分,他们也知道这一看就是哪位胆儿大的官家夫人,哪里敢真的阻拦,只得劝了起来:
“这位夫人,你快别进去了,这可是楼子。”
“是啊,夫人莫要在进去了。”
月桥哪里听得进,她在这里四处看了看,正要挑一方向,天香楼的妈妈及时赶了过来,正要说话,就被月桥挥手阻止:“我问你,宁衡在哪儿?”
那妈妈一听,顿时知道了这女子身份,正犹豫时,月桥已经不耐烦起来:“问你话呢,在哪儿,你再不说本夫人就一间一间的搜了。”
那妈妈活了几十个年头,从来没见过有女子上花楼讨人的,便是在凶悍的婆娘那也不敢做出这样的事儿,今儿也是头一遭遇见,脑子都还没转过弯呢,就听左边儿楼子叮咚几下,接着一个小厮模样的人站在了月桥面前,手一指:“少夫人,小爷在哪儿。”
“走!”月桥顿时抬脚走了过去,还不忘回头夸了一声通报的小厮:“你们做得不错,本夫人通通有赏。”
眼见他们跟土匪一般在这楼子里行走起来,那妈妈也顾不得别的,跟着追了上去:“夫人,夫人,你行行好,要是在这里闹了起来……”
她话没说完,就见月家那位少夫人竟然抬腿就把门给踹开了,随后还有里头伺候的美人儿那一道尖锐的叫声。
须臾,整个楼子都沸腾了起来,个个探头瞧着,那妈妈一看这情形,顿时停住了。
得,如今这情形,说什么都晚了。
月桥最先见那房中站着的女子衣衫半裸就沉了脸,随后她大步走了进去,那床上,宁衡正闭着眼,轻轻的呼吸着,衣衫被半褪下,肩头处还有点可疑的痕迹,瞧得她心头火气,也顾不得处理那连连尖叫的女子,一把把宁衡从床上给拖了下来。
“咚”的一声,那身子一下摔了下来,听得人都发疼,赶来的陈破羽和罗绽曲被拦在了门外,只能眼睁睁看着宁衡被拉下床不算,竟然还被泼了一盆的冷水。
所谓女人心毒,他们算是见识了。
宁衡悠悠转醒,抬眼见到月桥,开口就喊了起来:“媳……媳妇。”
可怜巴巴的模样丝毫没让月桥心软,她一脚踩在他的胸口处,弯了弯腰:“花楼好逛吗?美人好看吗?不止好看还好吃是不是?”
这种歪风邪气丝毫不能纵容下去!
宁衡眨巴了眼,好一会儿才明白现在的处境,看着一旁哆哆嗦嗦的美人儿,脸色顿时白了:“媳……媳妇你听我解释,这并不是我自愿的。”
“那就是有人逼迫你来的!”月桥一口咬定,还扭头看了看门外的陈破羽和罗绽曲,眼角余光满是凶狠。
“弟妹,弟妹,我们可是清白的。”陈破羽哪里敢承认,尤其见到这弟妹如此凶残的时候,他今儿身边连个护卫都没有,谁知道待会会不会被人给揍一顿?
罗绽曲也点头称是。
反正这偶尔认怂也不是甚大事不是?
“你们……”宁衡一脸痛心,简直是误交损友。
“行了,少找借口,竟敢逛楼子,信不信我阉了你!”这话她可一点说笑的意思都没有,先前听到时,她险些就让人带着小刀过来动手了。
宁衡与她最是知根知底,知道她不是在说笑,缩着脖子再三保证自己要改邪归正,丝毫不敢有邪念。最后,在月桥不知道满不满意的神情里,嗯了一声,让人把他带走了,跟着的还有整个天香楼里头所有人的注视和同情。
只怕不到明日,整个金陵城就会传遍了宁家少夫人这“勇猛无比”的轶事。
宁衡不住这般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