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逐渐发白,连连亮堂了起来,隅初之时,余氏母女两个就带着一群下人们到了朱南街上。
这一条街,大都是喜庆铺子,有布匹、礼品、珍宝、金银玉石、以及各种搜罗的外域的稀罕物件,过去两条街就是卖脂粉的芦苇街,街旁店铺林立,阁楼翻飞,修筑得十分雅致,每日里都是人满为患。
“这金陵府真真是繁荣得很。”余氏来金陵许久,这还是第一回出来闲逛,来时,她曾在城外看着十里烟海不眠不休,灯火万千,璀璨夺目,那锦衣繁华得随处可见,低语浅偶、娇笑软腰和着男子的朗朗欣赏、出口成章,绕是她已经人到中年,还是生出了许多感慨。
“娘。”
月桥见她站在马车旁见着这车水马龙的一幕叹息,低低的唤了一声儿。
余氏回神儿,扯着嘴角笑了笑,同她一起朝街里走去:“没事,娘是在乡下待久了,没见过这般的盛景罢了。”
后头,丫头下人们跟着一板一眼的跟在她们母女身后。
朱南街上,像她们一般出门带着丫头下人的比比皆是,店铺的活计们挥着帕子,扯着嗓子朝着行人们吆喝起来:
“夫人婶儿们过来瞧瞧啊,本店各种头面珠花都有,都是时下最新的款式,你们进来瞧瞧,保证不亏的。”
“诸位夫人姑娘们来本店瞧瞧啊,本店的布料花色独此一家,错过就没了啊。”
“……”
小二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整条街上闹哄哄的,月桥扯着余氏去了那铺子大,门前也没有吆喝的铺子走了过去。
刚走到门口,就有小二笑脸相迎上来:“两位夫人是需要瞧瞧头面还是珠花,咱们荣宝阁里的东西都是时新款式,是匠人们费心打磨的,样式只此一家。”
月桥是听宁心、宁慧说起过这朱南街的,那些门前吆喝不断的店铺格局小,铺子不大,请的师傅、匠人们少,款式倒也是新鲜,不过不像这些大铺子一般,卖的东西就那几个一模一样的,尤其上等的头面,几乎都是只有一副,旁的地方都找不出同样的。
对金陵府的贵女妇人们来说,她们自是不会去逛那些小铺子买头面珠花,万一在宴会时碰到别人的头面一模一样,自个儿也没那个脸不是?
这给淮王府的聘礼,自然不能随意,所以,一入这朱南街她就直奔这些大铺子来了。这会在小二问了后,便道:“看看头面儿。”
小二弯了弯腰,道:“夫人们来得巧,方才才上了几个新头面儿,如今在二楼里搁着呢,贵客上头请。”
随后小二带了余氏母女去了二楼,那楼上,墙上一排柜子,上头搁着一副副贵重的头面儿,倒是有几个带着丫头的姑娘们在瞧,她们便选了没人的地儿挑了起来。
小二在带她们上了楼后便走了:“夫人们慢慢瞧,若有别的喊小人一声儿便是。”
“行,你去吧。”余氏早就不耐这慢条斯理的了,等人一走,风风火火的就在柜子旁看了起来,还不时的拉着月桥小声的问她:“郡主与你交好,她平日里喜欢哪个款式的?”
她指着一副黄金头面儿,道:“这个如何,瞧着就贵重得很。”
月桥一言难尽,把那副雕刻着牡丹花的头面儿细细的看了看,婉言说道:“这副头面儿倒是贵重,不过恐怕娘带着比郡主好看。”
余氏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你就说不合适得了,还拐弯抹角的做啥。”
月桥只好抿着嘴干笑了两声儿。
余氏又念着:“我如何不知郡主不爱这些,只是咱们两家本就门不当户不对,如今上门提亲,若是没这贵重的压场,还不知旁人如何碎嘴呢,我可不愿让你哥被人暗地里骂他吃天鹅肉还一毛不拔。”
“这不是娘你自个怂恿着让我哥别在意门当户对吗?”
感情,她二哥不介意了,这个始作俑者还介意起来了?
“臭丫头,你知道什么!”余氏轻轻捏了她一把:“我若是不这样说,你哥那个人这天赐良缘不就错过了?”
月桥“嘶”了一声儿,不敢招惹余氏了:“行行行,那娘你说甚就是甚。”
惹不起惹不起。
母女两个小声的一边说着话,一边瞧着,等到了一副盘珠头面面前,月桥手一指:“这个如何?”
那盘珠头面虽然上头的珠子们不大,比不得宁府里头御赐的东珠个头,但十分简单,串成了一串坠下,莹莹的似乎散发着洁白的光,她瞧着,倒是适合喜欢舞刀弄枪的陈郡主才是。
余氏也觉得合适,但一瞬间脸上有有些迟疑:“这珠子可不便宜,便是小的也非金银能比。”
金银玉石都好说,能开采,但这珠子却是前朝开始盛行起来的,最初只在王族世家里流传,后来慢慢流传到了民间,据说,还是有在海边的老百姓无意中发现在贝壳里藏着这发光的珠子,最初,一粒珠,价值千金。
如今虽说在海上打捞的人多了,有钱人家也能买得起了,相比金银在陆地,海上可是十分危险,因此,这价格也让普通老百姓望而生叹。
月桥劝着她:“娘,你方才不还怕礼太轻让人看轻了吗,买一套这盘珠头面儿,在买一副玉石的,两个一抵消,也差不多能比得上你那金头面还搭个别的才是。”
金银之上,是盘珠,盘珠之上,是东珠,但在盘珠之下,金还是排在了头一个。
余氏见她说得头头是道,也不由点点头:“我儿思虑周全,那便这样买就是。”
出了荣宝阁,她们又买了数十匹布料,海味儿、酒水四果、四糖、茶叶,又买了帖盒,里头有莲子、百合、青缕、扁柏、芝麻、红豆、绿豆、红枣、龙凤烛等等。
等把聘礼单子上的给买好,都到未时了,余氏瞧着带来的丫头下人手里几乎没个空闲,连马车上都装满了去,心里又是畅快又有些心疼,等上了马车,她捶了捶腿,道:“还有三牲和鱼肉没买,这些家里不缺,等时日定下了直接从家里拿便是,就是不知让你爹去定的那些家活物事如何了?”
她长叹一声:“我跟你爹成亲那会可没这样讲究,衣裳都没两件,别说头面珠花,月家就给了八俩银子的聘礼,成亲那日买了些果子招待人,请了几桌就过了。”
月桥听得好笑:“那没办法,谁让进门的是个皇家郡主呢。”
人村里还有穷得娶媳妇只穿件破衣裳就礼成了呢,人跟人比不得,人投胎投得好,怪谁?
“唉,可不是。”余氏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愁了起来:“这郡主媳妇咱家的聘礼又是田地又是头面珠花、四色糖果,还有绫罗绸缎,你二哥还说要加字画进去,还有你爹让人打下的家具,聘金,三牲礼盒,怎的也有二十抬,到你大哥娶媳妇了,人不得让咱们比照着来?”
月家这些年是挣了些银子,只这一回大动静就给把家底都花光了,再来一回,只怕得卖家产了?
“为何要比?”月桥笑了一声儿:“郡主是皇家人,自然不能怠慢了去,何况,郡主的嫁妆恐怕比咱们的聘礼要多好几倍,自然不能按平常娶媳妇一般走,否则两家的脸面都被丢光了,大哥若是要娶媳妇,娘虽不能厚此薄彼,但只按照比普通聘礼厚上几分也就罢了。”
余氏点点头,又想起了一般问她:“你说那何家大姑娘如何?”
月桥想了想,沉吟了会,方道:“是个勤快的,做饭也不错,比她那个妹妹倒是稳重不少,会瞧脸色,心里也有算计。”
“若当真是个好的,聘给你大哥,让他有个会嘘寒问暖的人倒是不错。”余氏就怕又遇到个内里藏奸的,表面上笑盈盈瞧不出来,那心里还不知道在打着甚主意那种就害苦他儿了。
就像那头一个……
“怕什么!”月桥眼一厉:“只要能对我大哥好,我自然当她是大嫂敬着,若是个偷奸耍滑成日只想着算计的,我定然绕不了她!”
“还是再瞧瞧,摸摸那姑娘的性子再说。”余氏到底还是有些顾忌。
这茬按下不提,母女两个刚到家,让下人们把东西搬了进去,刚一进去,月当家就迎了上来,脸上还带着几分恼怒,几分尴尬:“你们回来了,咋的这时候才回来,吃过了吗?”
“没呢。”余氏一瞧他脸色,心里一个咯噔:“你这时候咋在家?”
刚说完,宁衡也走了出来,道:“娘,你们还没用饭呢,我让厨房那头重新做些,你们也累着了,先回房歇一歇吧。”
余氏只得按下心里的疑问,点了点头,朝后院走去,月当家见状,忙跟了上去,月桥瞧着,也没说甚,看了看已经摆放整齐的聘礼,让人登记造册,也回了房。
“你和爹这是做何,宅子不忙了?”路上,月桥随意问了句。
宁衡亦步亦趋的跟着,闻言脸色难看了几分:“忙着呢。”
谁能料到,他们晌午用了饭正要出门时,家里突然来了两个不速之客呢。
月桥一下顿住了脚步:“那是为何,家里可是发生何事了?”
具体发生了什么宁衡不知,他只知道在晌午后一对父女找上了门,月当家在见到那对父女后,脸色一下勃然大怒起来,随后,那父女在月家门前哭诉,说甚对不住月家,如今早已后悔云云,惹得不少邻里探头探脑往这边看,逼得月当家不得不让他们进了门,他听得云里雾里,还没问发生了何事,大舅子就跑了回来,随后把他和月当家给赶了出来,说他自个儿解决,随后,余氏母女就回来了。
月桥蹙着眉,心里不知为何想到了一个人,忙问道:“你可听到大哥或者爹叫他们名了?”
“听到的。”宁衡道:“叫谭大志。”
谭大志!
月桥浑身的血液一下灌到了头顶,脸色顿时骇然起来。
“你咋……小桥你去哪儿!”宁衡的话还没问出口,就见月桥脚步飞快的往回走了回去,他不过呆了一下,忙追了上去,一把拉着人,在她难看得紧的脸色里问道:“这是谁?你告诉我,相公去给你解决了。”
“谁?”月桥咬着牙,眼神凶狠得很,跟要揍人一样。
“一个敢嫌弃我大哥的女人!”
如今,这对不要脸的父女还敢找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