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申时前,不止何二一家,连何大一家也跟着来了,何母在巧笑盈兮的余氏跟前有些放不开,何大媳妇倒是没这顾忌,笑呵呵的同余氏攀谈起来:“咱们年纪相仿,月夫人你一瞧就是个好相与的,怪不得能教导处这般优秀的子女。”
打一进门,何大媳妇就不着痕迹的四处瞧过,这月家小院虽同她们一般在这城西,但挨着边儿,与她们离得有些远,门前干净整洁,还洒了水,里头家具一应俱全,模样瞧着还是崭新的,路边儿还栽着花圃绿植,摆放得妥帖到位,瞧着就一股清幽之气,尤其这屋格局虽不大,但前院厅屋和后院却是如同大户人家一般分开的,月当家等人待人也是爽朗大气。
哪里像是个沾着浑身铜臭的买卖商人?
有人酸这月家进金陵不过数月,还不到一载,如今又是在芦苇街开了猪肉摊,又是一家人在这儿安生丝毫不曾为银钱发愁的模样,还暗地里说过,也不知宁家补贴了多少来着?
若是补贴得多,那月家这屋里咋不整得跟皇宫一般?何大媳妇虽没啥见识,但还是去过不少人家的,一瞧这摆设和人物,就知道那些传言夸大其词了。
就多少人家发达了不是高高在上,从鼻孔里出气的?单凭月家能对他们这普通人家这般和气她就毫不犹豫的站月家这头。
余氏捂着嘴笑着:“你莫要夸我,他们啊不过是在外人面前给我做做面儿罢了。”她偏了偏头,对两手交叉着瞧着有些羞怯的何秀慈爱的笑了笑:“好孩子,你受惊了,这些事儿都过去了,莫要礼在心上,你这般乖巧,往后啊有的是福气给你享。”
提起那日的事儿,何秀脸上扭曲了一下,脸色都白了两分,她摇摇头,细声细气的说道:“多谢夫人安慰,那小女子便借夫人吉言了。”
何母跟着脸颊抖动了两下,忙插了话进来:“夫人说的是,如今啊秀也忘了那些惹人烦的事儿了,等往后成亲了更是得把这些不好的烟消云散了,夫人说是这个理儿吗?”
要说何母为何不想着登门道谢,一来是觉得没这个必要,反正这些贵人救人也是碰巧的事儿,就当日行一善罢了,她们又何必凑上去,二来也是觉得如今正碰着在何秀说亲的节骨眼上,她捂着都来不及,怎可能还让人记起来?
若不是她这个好大嫂巴巴的在当家的跟前儿说了,这事儿早就过了不是?如今说这个话,也不过是想让人等她们出了门就忘了这茬罢了。
余氏又怎听不出来,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啊秀娘说得没错,此事儿本就该烟消云散的了。”
心里还有些恼怒,不想让人说起,又罢巴巴的跑来道甚谢?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吗?
何大媳妇见此,心里也是咯噔一下,忙打了圆场:“瞧这说得,不好的事儿自然该烟消云散,不过啊秀辛得贵人相助,往后必有大福,这得多亏了五少夫人才是,啊秀没少提感谢少夫人你的话,如今可算是见得真人了,少夫人可真真是如同传闻的一般,跟天仙儿下凡似的,还是月夫人有福分才是。”
何大媳妇一番话一下就夸了两个人,余氏的脸色也好看了些,见此,她又看着何秀的方向,希望何秀顺着她这一番话把这台阶给铺满。
谁知,往常在她们跟前儿机灵的何秀跟木讷了般,就是紧紧闭着嘴,不肯说上一句半句的感谢话,让何大媳妇这一番苦心铺路险些竹篮打水。
坐在何秀身边儿的何梅立马往她的方向侧了侧,遮掩着月桥不加掩饰的打量,对比之何秀,何梅的脸也能称得上一句清秀,但浑身灵气没何秀足,倒是更沉稳一些,许是她不常与人对着说话,面对月桥的目光,她抿了抿唇,下意识把何秀给护在身后,轻声说道:“啊秀这两日身子不舒服,她心里是十分感激少夫人的,与我说过许多,我最是知道她的心思的。”
但这会儿,何秀终于有反应了,羞羞怯怯的垂着头。
何梅心里才松了气儿,重新坐回了位置上,掩在宽袖下的手指微微收回,得体的在一旁不声不响起来,若非方才她主动替何秀说话,只怕还真被人给忽略了。
月桥饶有兴趣的看着这姐妹俩的小动作,目光从何秀身上移到了何梅身上,嘴唇轻轻一勾:“顺手罢了,何姑娘如今安然无恙便是不枉我这顺手一场了。”
何梅含笑点头,何秀却是一僵,心里有些不满。
顺手罢了,从这个漂亮得不像话的人口中说出来,怎这般刺耳呢?就仿佛她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小玩意儿一般,上不得台面一样。
可她在如何也是皇城脚下长大的,这少夫人美则美矣,但论出身,可是差了她好大一截呢?这一想,何秀心里顿时舒坦了不少。
一屋人又不紧不慢的说了阵儿话,前厅里头,月当家等人倒是详谈甚欢,一直到了酉时,何家人才告辞离去。
月桥陪着余氏送女眷们出来,等行到了前厅,她突然问着何梅:“何大姑娘谈吐模样实在难得,不知大姑娘可定了亲?”
何梅不知她是何意,眼角余光却不由瞥到一旁,见无人听见这话,这才轻轻摇了摇头,小声儿说道:“未曾,姻缘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敢轻言。”
问了这话,月桥一直到何家人离去都不曾再问过别的,却让何梅有些摸不着头脑,一直到回了家里头,都没回过神儿。
“老二媳妇也太不会说话了,啊秀也是,往常多机灵,真到场上了,一个不会说话,一个不说话,真真是气死我了。”
这会儿的功夫,何大媳妇已经把方才在月家后院的事儿一股脑说了出来,说完,不满的拿过一旁的碗倒了水,咕噜咕噜喝了后才抿了嘴儿:“今儿我可是夹在中间,两边都不是人了。”
说来她也是为何二家着想这才去说了一说,真说要去还是他何二家亲自应了下来,结果他家的人不说话,还明里暗里藏针的,让她被架上跟火烤一样,说不得老二媳妇还在心里头埋怨她多管闲事呢?
何大跟何柱两个只在一边安慰起来:
“老二媳妇有些事儿上确实拧不清,这不才需要你这个当大嫂的压压阵儿吗?”
“就是娘,你瞧你多有气度,跟人夫人们聊天也丝毫不怯场,旁人哪有你这个威风啊。”
被两人夸了又夸,何大媳妇忍了一肚子的气这才消了不少,抬头一瞧何梅怔然的神色,随口问道:“梅子,你想甚呢?”
“呃。”何梅睫毛一颤,抬了抬眼皮,抿了抿嘴,还是把心里的疑惑说了出来,还问道:“娘,这少夫人是何意思?”莫非这少夫人还想给她说门亲事不成?
何大父子你看我我看你压根没反应过来,何大媳妇蹙着眉半晌,突然抬头细细打量了何梅片刻,心里顿时冒出个猜想,不过这话她也不好说,只道:“许是随口问问罢了。”
往常有何秀个机灵会哄人的在跟前儿,她都忽略了何梅了,方才这一打量,她突然才觉得,何梅比起何秀,也是丝毫不差的。
相反,她家何梅比起那跳脱的何秀,更是稳重妥帖不少,月家母女都是人精儿,老二家那两个的态度如何不知,不过是给了些颜面懒得拆穿罢了,按理,这样的人家应是再也不会同她们打交道才是,只最后那少夫人又冒出了这么句话,直让何大媳妇给心慌得挠心挠肺的。
莫非,他们家要开始走运了?
何大媳妇心惊肉跳的,脸上一会笑一会愁的,直让何大父子看的一愣一愣的,倒是何梅看着她娘陡然变换的语气,不由深思起来。
在何家人刚离开时,这头宁小侯就到了,
照例风风火火的往后头冲,只是在看见前厅被几个大小舅子外家岳父给霸占了后,脚下一顿,讪讪的笑道:“岳父,大哥二哥小弟,你们…你们怎知道我要过来的。”
还这么统一,像是知道他第一个要往后院冲一般。
“我管得你的。”月当家冷哼一声,背着手又进屋了。
其他几个,月老大毫不客气的问道:“你怎么来了?”
小妹才到没几个时辰,这人就追着过来了,这是几个意思,是觉得小桥在娘家里头不放心吗?
宁衡摸了摸鼻头,没管几个大小舅子难看的脸色,厚着脸皮说道:“我一个人在院子里闲着也是闲着,正好过来探望探望岳父岳母大人。”
这话,别说月老大不信,就是月小弟这小人儿也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姐夫这话也太假了。”
宁衡虽然嘴甜得很,可劲的哄着月当家两口子,但月当家压根不买账,而余氏也只面儿上做个关子,宁衡又不是受气包,怎可能想在他们身上一而再再而三的去受气?
但,宁衡这个做女婿的登门说探望岳父岳母,理由也是合情合理,他们就是能拦得下一时,还能一直这样拦下不成?
几人随着月当家一般,脸色虽有几分不好,但到底没多说就让了路。
宁衡见此,心里还一喜,想着他可劲的讨好巴结大小舅子,岳父岳母的总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守得花开见月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