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都道宁国公府的小侯爷是个不学无术的公子哥,招猫逗狗的时日久了,连宁衡都忘了自己也有一副拿手好戏了。
在世家里头,族中子弟在幼时都会被安排进入族学,接受启蒙读书,若是真有那起读不进去的,在读了个大概后世家里头也不会硬按着牛喝水。
对他们这样的家族来说,早就已是站在了普通人所能仰望的地方,只要族中子弟不犯大错,不做出动摇社稷的抄家灭族的大祸,平平淡淡的过一生未尝不好。
但在族中读书学习时,所有的公子哥们对识字读书、诗词歌赋、琴箫弹奏都有所涉猎,想当年,宁小侯的一手弹琴的本事可谓是流传了好些年。
只后头,小霸王的名头把那一手好琴技给淹没了。
宁全儿那一句鸡蛋撞石头让宁衡一下从钻了牛角尖里醒了过来。
你说他放着好好的琴不弹,跑去读甚书啊?这不是没事找事,拿自己的短处去搏人家的长处吗?
而他媳妇便是读书再厉害,恐怕也只限于书本上,学文做诗读书的他比不上,但在其他方面,那他是赢定了。
带着月小弟一路,到时候在他小舅子面前抖一抖这些威风,让他崇拜崇拜,到时候自然小桥会知道,进而对他不也另眼相看?
他主意打得好,却不想月桥一口就回绝了:“不了。”
宁衡脸一顿,哑了哑然:“为何?”
“他一小孩子,最是不定性,跟着你们去做何?”月桥正了正色,又道:“小华最是不喜文,就让他跟随着一群小孩子一块儿去旁的山头玩吧,这样无拘无束的,也免得他不自在。”
宁衡眼里的期待顿时黯淡不少,但他心知月桥说的合情合理,也说不出来第二遍。
但月桥却在此时红唇一弯,眼里狡黠一闪而过:“不过……”
宁衡顿时身子朝前倾了倾:“不过什么?”
她手指一点,道:“不过想来二哥是定然要随着去九极山的,到时你们便随着相互看顾几分吧。”
月二哥月余煦在明昭书院读得不错,他底子好,又最是诡异擅变,前次回江南府乡试,还考了个第一解元,此次随坤帝登九极山,他定然也是能去的。
但宁衡一听,却顿时苦了脸。
让他跟二舅子一块儿?
对上月桥他就甘拜下风,而二舅子身边又全是读书人,他一个公子哥儿跟那些文人们最是不对付,跳进文人圈子里,还不得惹人耻笑?
“怎么,不愿?”月桥眉一挑,脸上笑盈盈的,宁衡顿时就心惊肉跳起来。
他连忙摆了摆手:“没有没有,怎会呢,二哥文采斐然,能跟在他身边是我的福分才是。”
秦姑含笑的看着这一幕,捂着嘴偷偷笑了笑,又招呼着满脸不甘愿的绿芽出了屋,等一出了门,绿芽就嘟着嘴抱怨起来:“姑姑,你这是做何,我是夫人跟前儿的丫头,不在里头伺候夫人怎行?”
说罢她扭头就要挑帘子进屋。
“哎哟,我的好姑娘唉。”秦姑忙一把拉住她带到一边儿,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嗔道:“你这丫头是不是缺心眼啊?”
没见少爷同夫人在一个屋?她一个小丫头非得再里头杵着干嘛?
“不……”绿芽欲言又止的指了指里头,心里头有些着急。她是知道月桥和宁衡的事儿的,平日里也紧跟着姑娘,就怕她哪个时候又被宁小候给占了便宜,在到月桥身边的时候,公子可是千叮咛万嘱咐的让她务必要把人照顾妥当了,若是宁小侯有任何异动强迫了姑娘,那便要想办法给姑娘身边儿的阮婶和庞婶通气,替姑娘撑腰。
“我说你傻了不成?”秦姑在她腰间拧了一把,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人家是正经夫妻,你在哪儿杵着碍眼得很,你姑姑我是过来人,这女人的心思你肯定没我清楚,少夫人心里定然也是愿意跟少爷两个单独相处的,走走走,咱们去厨房那边瞧瞧,吩咐他们给弄点好吃的。”
说罢,拉着人就走,心想待会她就给贵妃娘娘去个信儿,说说这一出,早前她们谁能想到小侯爷讨好女人来,还是这副模样,这一副情窦初开的模样,实在是让人忍俊不禁。
绿芽挣脱不开,脸上愁得都能夹死蚊子了。
她日日随着姑娘,怎的不知姑娘还有这心思?
屋里,宁衡十分满意秦姑的识趣,眼珠子一转,屁股又抬了抬,朝月桥的方向又近了些,垂涎着脸,笑得谄媚,就跟只讨赏的大狗一般:“这两日我又命人备了些小闺女的画像还有册子上记录着她们的品行,若是前头那批大哥不满意的话,我这里还可以接着补上去。”
说这话时,他的身子已是直接挨上了月桥的袖子边了,这得寸进尺的模样让月桥诧异的看了看,失笑的抵着嘴:“嗯,你有心了。”
见她笑了,宁衡更是心神一荡,呆呆的看着她舒展的眉眼半晌没回过神儿,傻不愣登的模样更是让月桥徒然心情大好,“噗呲”一声笑出了声儿:“我好看吗?”
宁衡下意识回道:“好看。”
若是不好看,他也不会在见了人后便做了那么多事儿,如今还为的这一人神魂颠倒、茶饭不思的,做尽了这一生所有不可能的事儿。
说完后,他蓦然回神儿,这才知道方才无意识下他脱口而出了什么,脸一下爆红了起来,结结巴巴的不敢看人:“你……我,我方才什么都没说过。”
月桥点点头,恍然大悟:“那你的意思,方才夸我长得好看是说着玩的?”
“没有。”宁衡又下意识的回了一句,却在抬头见到月桥眼里的调侃后,整个人顿时跳了起来,脚步凌乱的朝外走着:“我,我想起还有些事儿,先走了。”
到了门口,他掀着帘子的手却是一顿,没好意思扭过头来,只微微侧了侧脸:“重九那日你在山顶注意听着九极山传来的声响便是;还有,跟着各家夫人们一同登山,顾着自己便是,旁的人若是有那不敬爱挑事儿的,你只管回来告诉我。”
最后的未尽之语,便是他不说月桥也知道,这是在告诉她,凡事有他替她做主,若是被人欺负了,宁小侯保管又要上门去替天行道一番了。
说完,他掀开帘子走了出去,身后,月桥端坐于案后,嘴角带笑,眉眼之间尽数展开,须臾之后,那笑意逐渐隐藏,嘴角隐隐的笑也消失不见,眸子里只剩下一片深邃。
“姑娘。”
此时,帘子外,绿芽探了个头进来,见里边宁衡已经不在,脸上浮起笑,掀了帘子走了进来,手中还捧着封信,走到月桥跟前往前一递:“姑娘,这是夫人遣人送来的信,奴婢想着定然是大爷那头有回信儿了。”也不枉费他们家姑娘花费了好些精力挑挑选选的,她不由催促着:“姑娘快看看大爷挑中了哪位好姑娘。”
话落,她才觉得有些不对劲,小心的看了月桥的脸色后,略微迟疑的说着:“姑娘你怎么了,可是不舒服了?”
“是有些不舒服。”月桥淡淡的蹙着眉,从绿芽手中抽过了信,慢慢展开。
“姑娘!”绿芽见她不当回事儿一般,不由着急起来,手足无措的:“姑娘不舒服,那还是先去床上歇息去吧,奴婢去喊府医过来给瞧瞧。”
月桥摇头,拦着她:“不用了。”
她这是心病,都说心病只有心药可医,便是再多的药材也于事无补,病根儿她一清二楚,只是找不到对症治疗的法子罢了。
叹了口气,把脑子里那些惹人烦的的挥开,她认真的读起了信,绿芽见此,险些急得跳脚。
信是月小弟写的,内容直白,没有丁点修饰,他在信中说她带去的画像余氏和月当家都看过了,他们一致觉得那画像上头一个穿鹅黄色的女子和一个穿着淡绿色的两个姑娘看着最是水灵,他们还看过了册子,知道都是好人家的姑娘,人又勤快,家境清白,再没有不满意的,且月老大也瞧了画像,说是随他们做主,余氏便写信来问问她,觉得哪个好,让她选,她可是两个都爱不释手,这可如何取舍?
“莫非我就能选出来了?”月桥看得又好气又好笑,气的是月余粮也不表个态,让他们选,这过日子的是他,要是选的不满意看他往后如何是好。
再往后看,估摸着是月小弟自己加上去的,用词十分幸灾乐祸,说月淮近日被诸事缠身,最倒霉的还是他那个未过门的媳妇,想要攀富贵结果被人给甩了,如今淮哥儿家已经把这门亲给退了,那黄家闺女正等着被接回去呢,他们家在挑媳妇儿的时候,那头淮婶儿也托了人正在给月淮重新挑个亲事,据闻那条件还十分挑剔。
月小弟还同她说,依着淮婶这般苛刻的人,想来下一个定下的媳妇儿也好不到哪儿去。
反正在他眼里,除了他这娇花姐姐,旁的人,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