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家人没待多久便告辞了。
人一走,明德堂的几房人也稀稀拉拉的起身各回各屋了,走之前,老夫人还唉声叹气的说自个儿头晕眼花,不想见着他们。
事实上,她不想见的恐怕只有一人。
众人跟心知肚明似的,知道先前月桥一番话让刘家人有些难堪,而老夫人本就好面儿,尤其爱装个大度,这回还先说了些什么让人大度宽容的话,谁知人不给她面儿,非得一五一十的跟人对清楚,这不是往她老脸上拍巴掌是啥?
月桥也是清楚得很,当即就施了礼扭头便走,而宁衡一脸为难的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挣扎了两下,还是追着月桥去了。
明德堂又是一番鸡飞狗跳。
廊上,宁衡追上了人,见她脸上连点笑意也没,心里直打鼓。
早知道他就不让人登门道歉了,直接把人弄出来吓唬吓唬不就得了?如今可好,他一番忙碌,两头都没讨好,说不得还怨上他了。
虽是如此,宁小侯还是竭力的找了话:“我觉得吧,你方才说那话太惹眼了点,你就不怕外人知道了不与你往来?”
什么长得美,什么你们都嫉妒,女子的心眼多小啊,打小就在女人堆里混的宁小侯一清二楚,月桥此番话一出,一般的女子不知道暗地里要把她戳多久。
月桥脚步一顿:“何话啊?”走了两步,她神情了然,不甚在意的说道:“漂亮的人怎会怕被人嫉妒呢?”
……
宁衡绞尽脑汁搜罗的一番言辞灼灼的劝慰一下给咽回了肚子里。
这句话他确实是没办法反驳。
谁漂亮,谁有理!
话虽如此,他刚张开口,却见前头的那人又撇了他一眼,仿佛天经地义一般:“再说了,小仙女儿们都是不怕被嫉妒的。”
这一回,宁小候任是巧舌如簧也说不出一个字来,只脚步跟着走,好半晌才找回了声,弱弱的道:“倒,倒是贴切,这谁说的?”
哪怕他媳妇确实长得跟仙女儿下凡尘一般,但从正主口中说出来,怎么就让他觉得很别扭呢?
月桥只说了两个字:“我娘。”
宁衡又是觉得头上被一道雷给劈过,有些讪讪的笑着:“岳母大人当真是厉害得很。”
原本就厉害了,没成想他还是小瞧了。
“那是自然。”月桥深意为然。她娘聪慧,又有见识,要不然她家在村头怎会过得比旁人好上许多。犹记得幼时村里的小姑娘们都不爱同她玩,更甚的还当着她的面儿说她长得好,定然性子傲,让旁人都别与她往来,为此,她就一直被孤立着。
还是她娘见她失落得很,抱着她说了好大一通才把人哄好了,也是从那时开始,她便不再出门同别的小闺女玩了。
反正她娘说了,小仙女儿都是长得漂亮的姑娘,她长得漂亮所以人家嫉妒她。
怪别人,不怪她。
就拿这回刘二夫人的事儿来说,其实遇到这种头次见她就带着敌意的也不是头一回了,往年那些年的遭遇早就让她明白了,有些人的嫉妒真的是毫无道理可言,也没有对错可讲,要是同她们去争辩是非对错那是自讨苦吃,姑娘家家的,谁都会一手胡搅蛮缠且旁人还奈何不得。
宁衡瞥了撇人,趁人没防备,不着痕迹的悄悄伸手过去扯住了人的袖摆,刚嘴角浮起了笑,那袖摆就被人狠狠给往一旁狠狠的扯了扯,而月桥还板着脸的看着他:“拉我做甚,你没事做吗?”
宁衡刚要点头。
他一个纨绔败家子自然是整日无所事事的。
谁料月桥抢在他前头又道:“没事做就快去搜罗些小闺女的画册,不是说好了要给我哥介绍媳妇的吗,你这么懒要到何年何月才能介绍人出来?”
说完带着绿芽扬长而去。
留宁衡在原地扶额,嘴角泄出了些许气儿。
都说女子大都反复无常,性情不定,这小仙女也免不了是这样。
月桥自顾在前头走着,倒是身后的绿芽好奇的往后瞧了瞧,随即弯着笑,语气轻快的同月桥叽叽喳喳说了起来:“姑娘,小侯爷还在后头站着呢。”
前头只低低的“嗯”了一声传来,绿芽正要再说上两句,月桥却顿住了脚步,她顺着往前一看,原是那上回被她们家姑娘给打了一顿的鸢姨娘正带着几个丫头立在那前头。
似乎,还是特意等候她们一般。
另一头,出了宁家门的刘家人却是被气得狠了,刘三夫人好强了一辈子,如今却被个小辈给咄咄逼人到脸上无光,心里那火气凸凸得都快出来了,她恨恨的剜了刘二少夫人一眼,气呼呼的上了马车。
除了刘三夫人不掩饰的怒火外,三老爷和二公子脸上也不见得多好看,面对几尊冷气,刘家二少夫人只得委委屈屈的低着头一声不吭,待回了刘家,进了院子,她红着眼眶朝迎面而来的管事嬷嬷低吼道:“把赵大云给我叫来!”
管事嬷嬷把要说的话悉数给咽了下去,只得撒开腿就跑:“是是是,老奴这就去。”
管事嬷嬷回得快,身后跟着脸色有些仓皇不安的赵大云,进了屋,只见二少夫人在丫头的伺候下,冷着脸喝了一大杯水,那丫头还给她顺着心口。
赵大云不由看了看管事嬷嬷,上前了几步,弯着腰谄媚着低声儿问着:“不知少夫人寻奴有何事儿吩咐?”
刘二少夫人见她那张老实巴交的脸上,一双眼珠子到处转着,那气就不打一处来,就着手上的茶杯给扔了过去,砸在地上嘭的一声响开了花,吓得一屋的人颤颤巍巍的,首当其冲的赵大云更是后怕不已,两条腿弯打着颤跟筛子似的:“夫,夫人……这是咋了?”
“咋了?”
刘二少夫人一双眼眶红通通的,招子里的恨意尤为明显:“要不是你,要不是你我又怎会被整个金陵府的夫人们给嗤笑,要不是你,我又岂会在一个村姑面前丢了那么大一个人,你还问我咋了!”
赵大云被骂得抬不起头,心里又是惶恐又是憋着气儿。
二少夫人若是听不进去,她便是说上再多也是毫无用处的,如今这出了事儿就把错处全安在了她头上,不就是见她人微言轻好欺负吗,有本事去欺负欺负那给她气受的呗!
刘二少夫人怒骂了一通,心里总算好受了许多,又见整个屋子的仆妇丫头们战战兢兢,半点不敢发出声音,火气就更少了些,到这时,她才想起了一茬,问道:“赵大云,本夫人问你,那月氏可是与你有何矛盾?”
否则为何她在宁府说起赵大云这个名字后,那月氏脸色顿时就难看了起来,她不是个傻的,前后一深想便觉这里头不对劲,若真像赵大云说的那般,她不过是因着那月氏还在闺阁里时便不安分,瞧不惯,那为何月氏在听到这个名字后反应会如此大?
“矛,矛盾……”赵大云怔了半晌,结结巴巴的说道:“定然,定然是因着她往日的那些言行,奴,奴瞧不过眼便碎嘴了几句惹她怀恨在心了吧。”
越说越顺畅的赵大云越说越是这般回事,一副就是如此的模样,但她先前那胡乱转的模样一直被细细盯着她的刘二夫人给瞧在眼里,顿时大发雷霆,一巴掌拍在案上:“在本夫人面前你还敢胡说!”
这怒火冲天的气势尤比方才更甚,吓得赵大云一下软了腿跪在了地上,一个奴字在嘴边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若是不如实说,那本夫人便把你送给那月氏赔罪去,左右你们的恩怨你们自己解决!”从回来后,刘二少夫人便有这打算,如今她受这刁奴的唆使做下错事,得罪了那宁府不说,便是他们三房的当家主母对她也鼻子不是鼻子了,倒不如把这仆妇给打发了出去,由得那月氏寻她的晦气,而她则趁此脱身。
“不要啊!”赵大云听得她一说,顿时吓得神魂剧烈,几个跪伏着过去抱着那刘二少夫人的大腿,满脸的惊惧:“夫人,求求你,求求你,奴再也不敢说她坏话了,你饶了奴吧,奴要是出去了就没有活路了,求你看在小少爷的份上,从轻发落奴,从轻发落奴吧。”
刘二夫人看着她没说话,眼里黑沉沉的不知道在想甚。
倒是刘二公子突然大步了进来,见此,蹙起了眉头:“梁氏,你又在做何?”
刘二少夫人梁氏立马起身迎了迎,把刘二公子脱下的大衣交给一旁的丫头,脸上挂着和煦的微笑捧了下人奉的热茶递过去:“相公回来了,喝茶。”
她眼里的讨好太明显,让刘二公子到嘴的话在唇边转了半晌却是没说出来。
又能说甚呢,左右梁芸就是这脾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