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衡好不容易被许了出府,自是带着宁全一路奔向了马府,马家的下人对宁小侯熟得很,见他熟门熟路的往里走,也不阻止去通报一声,由得他闯进了马明明的房间里,把前一晚才在苏河醉生梦死的马公子从床上一把拽了下来。
拽下来不出奇,宁小侯竟四处瞧了瞧,把那屏风处搁着的一盆子已温凉的水往马明明头上一泼,一下就把人给泼醒了。
“哪个龟孙子敢泼爷……”马明明捂着屁股一下从地上跳了起来,正叉着手要教训哪个不长眼的,在瞧清是谁后,满肚子的火气一下泄了,讪讪的笑着:“原来是宁爷啊,宁爷今儿怎有空来了,这俗话说得好,新婚头三日,红被翻飞,怎的有空来找小的呢?”
宁衡冷冷的笑了一声:“爷为何来找你你当真不知?”
马明明嘴角一抽,比划着三根手指头发誓:“真不知,宁爷,你是知道我为人的,向来是对你的兄弟之情放在首位,绝不会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儿。”
“啧啧啧,”宁衡上前两步,伸手手指把马明明下巴抬了抬,打量了几眼。这臭不要脸的,要不是他清楚被这小子给捅了一刀,凭着着义正言辞的脸,没准儿就信了呢?
“全儿啊,你方才有没有闻到一股子酸味儿?”宁衡搓了搓手,突然笑眯眯的问道。
宁全腰一弯:“听到了少爷,马少爷嫉妒您呢?”
“胡说!”马明明瞪了眼宁全:“本少爷怎会对宁爷有嫉妒之心,你个狗奴才,好没良心,亏得爷平日里吃喝玩乐没少带着你,合着倒被你坑了一把?”
“得了得了,”宁衡摆摆手:“少说这些有的没的,打从你小子怂恿他们使劲灌我酒爷就瞧出了你的狼子野心,肯定是对你嫂子的恶毒心思未尽,见爷抱得美人归,如今羡慕了?嫉妒了?想趁机整爷一把是也不是?”
马明明被问得哑口无言。
良久才梗着脖子来了底气:“我就是不服气咋的,明明那美人是我先瞧上的,愣是被你夺了过去,我还不得羡慕羡慕,嫉妒嫉妒了?”
要是宁衡那日没来,说不定如今被翻红浪的那个人就是他了,又何须去那苏河上对着那些如今看着庸俗的女人日日买醉,夜夜笙箫,不就是想把那美人给忘掉吗?
只是,拥有过那般绝色的美人,再是买醉笙箫,等这日头一起来,他那心里还是升起了淡淡的怅然,还是不得不遗憾,这时候,他就会责怪自己怎么做事不谨慎一些,责怪自己当初怎么最贱说是给宁衡寻的呢,他就牢牢占着,宁衡还能硬抢不成?
怎么说,也是兄弟不是……
这话马明明心里没底,对别人而言,女人如衣裳,男人如手足,但宁衡是个怪物,只要美人美到他心里去,恐怕就算马明明抵抗,也会生生的被夺过去,左右是逃不过这一劫,他小小的打击报复一下怎么了?
还不许了咋的?
宁衡被他一通说辞给整得懵了,随后勃然大怒。好啊,果然被他套出话来了吧,这小子果然对他美人念念不忘呢,整日的大义凛然的宣称自己为了兄弟抛家弃业,这不过拱手相让了个美人就耿耿于怀的,心眼贼小了去。
“你再说一次?!”
马明明一下紧闭了嘴。
他傻吗再说一次,方才也不知道谁给的勇气?
为平息事端,马明明不甘的退后一步,道:“不如这样,咱们晚上去苏河,哪家楼子你随便挑,所有花费算我头上当赔礼行不行?”
宁衡眉眼一跳,向上翻了个白眼:“你傻吗?”
明儿个就是陪美人回门的日子,这种时候他就是再风流不羁也得给美人面子,陪她好好生生的回了门,否则成亲头三日便宿在苏河上,说出去,还以为他不满呢,这尊重嫡妻他还是懂的,再则,上回他和马明明挨揍的事儿一看便是那几个大小舅子所为,看那磨刀霍霍的模样,强壮的大块头,今儿他敢下美人面儿,明儿就得被人套了麻袋揍一顿给扔在街上。
丢了一次脸的宁小侯这儿子还没打算丢第二次。
马明明显然也想起了上回的事儿,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小声的凑近人:“宁爷啊,听说你那大舅子就在朱雀大街旁那芦苇街上卖猪肉呢?”
马明明路过一回,当时正凑巧与月余粮对上,那位大舅子朝他冷冷一笑,叮叮咚咚凶神恶煞砍猪肉的模样就像是在砍他一般,寒得马公子背脊发凉,不敢久待,好一会那紧绷起来的心才平复了下来,现在整个金陵城,马公子原是无处不在的,如今却再不敢去那芦苇街。
“怎了?”宁衡斜看他一眼。
“没?”马明明不敢说出自己孬了的行为,深怕丢脸,只道:“我不就是想问问,他几时离开吗?你想想,那芦苇街都是卖胭脂水粉的,他一个卖猪肉的支摊在哪儿做何,这不是浪费吗?”
谁知宁衡摇摇头:“你懂个屁!”
他接着道:“我那大舅子的猪肉摊如今上门买肉的人多的是,好多大户人家都在他哪儿定呢,连宁府的采办都是他家的。”
马明明越听脸色越难看,这意思是大舅子不走了?不提马公子那个憋屈啊,但总算的,宁小侯算是被他唬好了,说着说着就把找茬那事给抛在一旁了。
而他们说着的月家里头,自打阮婶和庞婶跟着月桥进了公府后,没两日,月余煦又送了个婶子过来,都叫她王婶儿。王婶手脚麻利,知晓明儿个是这家姑娘回门的日子,特意放下了厨房的活计,抹着手去问了主家的:“老爷,太太,明儿是姑娘回门的日子,可要去买些果蔬枣糖?”
月当家大着嗓门回嘴:“准备啥,啥也不要去准备。”
他好好的一个闺女进了那豺狼虎豹之地,如今还要他给那当豺狼的吃好的喝好的,啊呸,也不撒泡尿照照,他月屠户是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说啥呢?”余氏正教月小弟习字,白了月当家一眼,朝王婶儿道:“这金陵地儿界里的民风我们才来不久也不懂,王婶儿你就按照金陵的布置吧。”
王婶儿看了看鼓着脸的月当家,又在余氏淡然的脸色撇过,应了下来:“唉,我这就去准备准备。”
王婶儿一走,月当家就问了起来:“你咋让她去买家伙物事,给宁家那小子多不值当,还不如留着给我补补呢,就他那个小气刻薄的娘,还不知道给咱们闺女何样的气受呢,你倒是心大。”
“就是就是,”月小弟也跟着应和了起来。
“啪”的一声,余氏一巴掌拍在了月小弟身上,唬着脸看他:“好生练你的大字,大人说话你小孩子家家的插什么嘴,怎哪儿都有你,月余华我告诉你,你这还偷听的坏毛病趁早给我改了,别以为我不知上回在你余春姨那儿你做的好事!”
月小弟嘟着嘴,从鼻子里哼哼了两声,打从他娇花姐姐嫁人后,这个娘就凶了起来,就跟书上说的母老虎有得一拼,动不动就威胁说要打他,要揍他,还没他娇花姐姐和蔼可亲呢。
早知道娘会变成这幅模样,他当初就应该死命拦着,不让娇花姐姐走的才是。
月小弟安静了,余氏这才同月当家说了起来:“我还能不知道你,无非就是心疼咱闺女罢了,她那个性子你也清楚,谁还能给她气受?损敌一千自伤八百的事儿她不也干得挺好的?”
月当家越听越不是滋味:“我说你这当娘的,到底是夸她还是气她?”
“你说呢?”余氏看了他一眼,不说话了。
在余氏看来,这种羊入虎口,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好过的行为着实愚蠢,只是月桥这丫头,看着文文静静的,跟水做的一般,但那心里头傲气儿足得很,吃了这么大一个闷亏,自然是恨极了,非得要讨回来,把心里那道槛子过了才能安生,所以,余氏便由得她。
月当家摇头,凸自念着:“我这不是怕她回门还被人给刁难一番吗?”
刁难月桥?
大夫人安氏倒是想过,早在下人来问她那回门礼需要怎么备下时,她脑子里便想了很多,最后只叹了口气儿,挥了挥手:“一切寻照旧例吧。”
跪在下头的两名美婢云儿和珠儿都不敢置信,连连惊呼:
“夫人!”
“夫人,就如此放过她了吗?”
那她们姐妹俩二人受的委屈又算在谁头上?
安氏不耐烦的瞥向她们:“闭嘴!”
她又何尝不知道若是在回门礼上做文章,那月氏定然会丢脸,但同样的,她儿也要跟着丢脸,宁家也要跟着丢脸,这是她不愿见到的。
何况,如今最痛恨月氏的,非老夫人莫属,她又何必去强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