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注定不?会寻常的四月天。
九点一刻,大陆股市开盘,宋致宁昨天所委托的投资机构,此刻按时放出手中所持江氏股票。
一切按照流程,而江瑜侃最终放弃优先认购权,一成?江氏集团股票就此流入市场,经由媒体炒作?,引发市场小型恐慌,不?明就里的市民?在从众心理下,纷纷将手中持有的江氏股票沽货,截止上午收盘,江氏股价暴跌至62元!
与此同时。
抵达上海的钟邵奇,和原定在星辰IT办公大楼15层会议室、签订股权转让协议的宋致宁失去联系。
当?然,也彻底地,和陈昭失去联系。
一贯吊儿郎当的背带裤侦探,今天难得站得笔直。
神色紧张,在他身旁轻声念叨:“老板,不?管怎么打都是不在服务区,我?已经追踪两天了?,不?仅陈小姐,现在连宋致宁的也是……”
“养老院那边有没有消息?”
“我?安置完陈爷爷以后,没有什么特殊消息,一切正常。”
他面色铁青。
沉默良久,撂下一句:“继续追。”
话说完,正要转身离开——
又好巧不?巧,和得知消息、匆匆赶到的江氏集团董事长江瑜侃,在门前打了?个照面。
猝不?及防。
“……”
但不?管商场沉浮,之间有多少针尖对麦芒,面子上的事总要做的齐全。
是故,两人虽然沉默,却还是相当默契地在一众人旁观下,颔首示意,握手,该做的礼节一个都没少。
无奈情况特殊,一顿客套下来,钟邵奇无意再和人寒暄,侧身便要离开。
一只手却堪堪伸出,拦住他去路。
“要不?要坐下来谈谈?”江瑜侃说,俊美英气的脸上不?掩笑容,似乎丝毫没有受到今天江氏重创的影响,“两虎相斗,搞得一死一伤,我?觉得,倒不?必闹到这样的地步。”
“而且,”他话音一顿,又示意自己紧攥的手机,“致宁问我的事,我?已经给?过答案了?,跟我?们江氏无关——我?没有必要骗你?,要是手里真的有那样的筹码,今天之前我?就亮出来了,不?是吗?”
高手过招,无需把话说得太明白,平白给旁人窥探的机会。
江瑜侃愿意退让一步,他自然应当?乘胜追击。
三分钟后。
两人屏退助理,各自摆开电脑,在会议室里,一左一右落座。
“只剩我们俩,大家心里都很清楚情况,我?就把话摊开来说了?,”江瑜侃很从容,钢笔轻敲桌面,“你?想要我?手里SZ的股份,又想低买高卖江氏的股份,给?你?们公司赚一笔,我?理解,所以,如果我?们现在能坐下来好好谈谈,也能避免下午抢着接货,得不?偿失,是吧,钟董?”
钟邵奇比江瑜侃年轻六岁。
说话接腔,却并没有丝毫落于人后的慌张,“商场上的事无非都是这样,比的是谁资金雄厚,吃的够多,野心够大,”他话音一顿,扶了扶金丝眼镜,目光沉静,“江先生,今天早上,你?已经主动放弃了?优先认购权,看来最近为了婚礼准备,真的投入了大量的资金,私下里也和宋氏洽谈了?不?少合作?案,准备一起公布了?,恭喜。”
“当?然,我?和我?妻子好不容易能结婚,如果能给,最盛大的,我?也不?会吝啬,全都给她,只要她平安快乐,不?像您的……未婚妻,还是女朋友?现在还生死未卜,钟董,在这点上,你?还真算是比我?沉得住气。”
唇枪舌战,你?来我往。
一个讽刺对方手里流动资金不?足,难以挽回颓势;
一个笑嘲对手,连心仪的女人也没能保护好,平白惹人笑话。
“……”
就这样直接被踩中痛脚,钟邵奇反倒冷静下来。
无需细想,直接起身。
“既然江先生把话说到这份上,我?们也不?必多谈,时间宝贵,没必要在这里浪费。”
很显然,现在的情况就是,江氏投入方案的资金庞大,除非召开股东大会配股,短期之内,不?可能筹集到足够的金额——但即便如此,这个“短期”也需要至少一周的周期。想在下午跟自己抢江氏的股票,也依旧来不及。
对于钟邵奇来说,掌握了足够消息的赌局,关键只是赢得多还是赢得少。
而这一切跟陈昭的生死比起来,孰轻孰重,他心里很清楚。
眼见着这场突然为之的谈判便要就此破裂。
“等等。”
江瑜侃却掐准时机,在他离座之前,及时叫住他。
男人脸上带笑,“布了?这么大的局,最后如果还是因为我一咬牙死撑,让你没拿回SZ的股份,就算赢了几十?亿,还是会觉得亏本吧?”
“……”
钟邵奇停住合上电脑的动作。
不?置可否,静待他下文。
江瑜侃摊手:“你?买我的股票,是算准了?之后我和宋笙结婚的消息公布以后,两家的股价都会大涨,你?手里有接近两成的恒成?股票,今天如果顺利,也能收到一成?五我?们江氏的股票,低买高卖,净赚不?少于十五亿。但是一切的变量——就是我什么时候公布婚讯,又把婚讯公布到什么地步。”
钟邵奇挑眉。
“无非是两个结果,第一,我?为了下午能跟你?争一把,卖掉所有SZ的股票,你?顺利收回SZ,大家各自赢一点,等我?公布婚讯了,你?再赢一点,钱少,但是目的达到了;
第二,我?不?卖SZ的股票,今天下午一定抢不过你?,那你就赚翻咯,十?五亿往上再翻一倍,也不?是不可能,但是我实话跟你?说,钟董,要是这么玩,等我?缓过劲来,我?们再斗一斗,我?一定把SZ闹个天翻地覆。”
“两个都是有得有失,所以现在呢,我?提供第三个方案,就不知道钟董你,愿不愿意接受。”
江瑜侃话里坦然,一派成竹在胸,唯有手指叩在桌面,不?轻不重,来回数下。
钟邵奇瞥过那微微掩盖着局促的动作。
掩在金丝眼镜后的双眼,倏而微眯,而半带清冷笑意。
他说,“不?如说来听听,或许跟我?的想法一致,我?们还能再谈。”
欣然接受对手的让步。
江瑜侃遂将手中的电脑掉了?个面。
朝向钟邵奇的,是一份端端正正,白底黑字,股权转让协议书。
“我?知道你?今天带来了星辰IT的股权转让书,正好,我?这里也有一份。如果你?同意,我?会把我?名下两成的SZ股份以市场价转让给?你?,你?不?仅能拿回SZ,同样的,今天下午,你?依然可以抢我们江氏的股票,”江瑜侃说的不?急不缓,“能抢多少抢多少,初步估计,因为今天这场风波,流到市场上的应该有一成?五左右。”
钟邵奇微微颔首,“然后?”
“然后,这一成?五的股票可以放在你手里,事实上完全不影响我?的大股东权益;之后,我?会分批次公布江氏与恒成?的合作?案,而唯一的条件,就是在婚讯公布前,你?要把手中持有的所有恒成?股票,转让给?我?妻子——你?不?会亏本,到那时候,恒成?的股价绝对比你?买入的时候要高,而且,避开了?很多可能的阻碍,你?明白的。”
确实,这是一个立足当下,近乎完美的方案。
当?然,也是建立在江瑜侃让步三分的基础上。
或许是读出了钟邵奇微微的警惕权衡,江瑜侃主动起身,走到他身边,伸出手。
“不?用想太多,钟董,一来,这是给我?妻子的结婚礼物,二来……”
他看着钟邵奇右手横亘的疤痕,微微一笑,“商场上是这样,有输有赢,总要往前看。当?年我赢了三分,没能赢彻底,既然你回来了,那我现在退三分,算是打平。以后也能摒弃前嫌,有来有往,不?算全输光。”
言下之意,如果钟邵奇当?年死在那场车祸,处理的方式,又会不?一样。
他们都是天生的商人,看到的绝非眼前一时一地的利益。
今天你摆我?一道,我?退一步;
明天山后有相逢,大家说不定还得携手共进,互利共赢。
许久。
“……当然,”钟邵奇伸手,同他交握,“如果有第三种方案,再好不过,合作?愉快。”
前话说完,还待细谈,西服口袋里的电话却蓦地振动。
“抱歉,可能有点急事。”
现在这个当口——钟邵奇几乎是条件反射,当?即取出手机,原本以为的勒索电话,却只是两条短信。
他垂下眼。
备注【妈】的联系人,间隔一分钟,给?他发来的两条短信。
【阿齐,我?有她现在的地址。】
【你?现在过来跟我?谈谈,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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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圣安德鲁斯庄园。
别墅一层,裹着素锦披肩、一身浅紫色旗袍的洛夫人在长沙发上落座,纤细笔直的小腿交叠,不?时,她又调整着姿势,坐得端正。
眼前的矮茶几上,摆着几碟模样精致的茶点,刚刚泡好的两杯伯爵红茶冉冉飘香。
她的视线时不时飘向玄关处,有些惴惴不安的模样,或许是为了?掩饰这份难得的局促,又急忙在膝盖上摩挲几下,擦去手心的汗意。
好半晌。
隐约是门栓一动,听见钥匙晃动的声响。
她登时扬高音调,问候在一旁的女佣,“去看看,是不是少爷回来了?”
却在那之前。
女佣还没来得及走过去,推门的人已然匆匆小跑几步,来到她近处。
……还没换鞋,踩在地上,留下几个污泥脚印。
洛夫人眉心一蹙,“阿齐,你?……”
低声斥责的话还没说话,便听见一道陌生男声,不?卑不?亢,“夫人,对不起哈,老板没时间,就不回来了,托我?过来给你?传个话,我?也马上就走,不?打扰你。”
她愣了愣。
抬头,方才看清楚,那是张完全陌生的男性脸庞。
一瞬间,艰涩话音从她嘴里一个一个蹦出,满是不可置信:“他不?想知道……陈昭的下落?他怎么会不?来见我??”
男人接腔:“是,老板非常着急,所以托我?转告,就不在您这里浪费时间了。如果他过来,您八成也只是把这个地址当?做一个交换条件,交换他接管钟氏,交换他的婚姻,或者更多,您是绝对不会让自己吃亏的人,而他已经厌倦这样跟您不断物物交换了。”
“……”
“至于地址,您提醒我?了?——这是老板交代我另一件要跟您说的事。您短信一发来,老板就马上想起了?一个人。据说那人是您的管家是吧?很久以前,曾经挤破脑袋想跟老板面前混个面熟,还留了?个名片。好巧不?巧,当?年您训练老板的速记法,非常成功,所以,老板一字不?漏地把那上头的电话记下来了——更巧的是!还刚好可以打通。”
充满戏剧化而嘲讽的语气。
洛夫人愕然之下,竟一瞬间失了?声息,讷讷无言。
直至对方转身离开。
她方才颓然地,跪倒在地,不?住喃喃。
“阿齐他,阿齐怎么会这么想我,我?是为他好,他怎么变成?这样的孩子……一定是钟业斌,一定是钟业斌灌输给?他,让他这么做,一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