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赔钱货!贱种!你怎么不和?你老爸一起走,这么看着我干嘛,你吃我家的米,我打你怎么了?你给我过来!过来!”
【我怪过你,还没原谅你,但是我不会否认,你永远是我爸爸。】
——“你要去香港是不是?你去了就别回来了!我告诉你,我只有这点钱……别告诉你叔叔,别回来了,滚!有?多远滚多远!”
【虽然你已经有?你的家庭了,我也没有留在这个家的位置,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活着,因为我从小,就想和别人一样,有?个能叫阿爸的人。】
她在纸页上,一笔一划地写着字。脑海里反复闪现的,却都是那些年,自己与苏慧琴的厮打和?拉扯。
以及最后自己出走香港时,苏慧琴红着眼睛的一巴掌,塞进自己手?里那一叠、沾满油污的老旧钞票。
这世间的亲情究竟是以何种面貌路过自己身边,又以怎样隐秘而无解的答案回馈,她已经不再执着。
唯一能为此感到庆幸的,是她早已拼尽力气,走出这困局。而她遇见的人和事,最终让她变成一个——某种程度上,足够温柔的人。
是故,最后一句,她写:【你好好治病,不要担心钱的事,也不用来找我,只是如果以后能有好转,我出机票钱,希望你可以回来看看爷爷。】
陈昭将这页纸撕下,对叠,塞进陈正德手?里。
不知是学着谁,还不忘拍拍人手背,一种宽慰而温柔的姿态。
末了,她看向病床上的父亲,在对方诧异的眼神中,将右手拇指抵住嘴唇,轻触两下。
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病房。
一门之隔,钟绍齐早已将继母“解决”,在长椅上等着她。
“谈妥了?”他起身,问,“回家吧?”
陈昭不再向继母施舍一眼,只是路过陈昕身边时,悄悄给她兜里塞了张小纸条。
而后,伸手握住钟绍齐宽厚手?掌,轻声应了句:“嗯。”
不多时。
两人便取到停泊不远处的车,一同离开东区医院。
——“啊,但是,我这么做的话,说出去人家会不会笑我是个冤大头?”
街景倒退,途径立交桥下,霓虹灯渐暗。
光影明灭间,陈昭倚着车窗,倏而这么问了一句。
“为什么这么说?”
钟绍齐反问她。
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摘下闷人的口罩,随即调试着导航——车是和钟家“借”来的宾利慕尚,他还得装作不怎么习惯驾驶的模样。
陈昭撇了撇嘴,叹口气,闷声闷气地拿脑袋撞车窗。
“虽然我爸都这样了,但是看着那个胖女人……哼,我还是很生气的,让她白捡便宜了,好在那个叫陈昕的小姑娘,我倒是不怎么讨厌,唉,算了,当风险投资得了。”
她咕咕哝哝,小声抱怨,说到兴头时,不忘挥挥小拳头,仿佛作势还要掉头和那母夜叉打一架——
可说到底,明明有及时收手、或是多加条款限制那对母女用钱的机会,今天在六楼开会时,钟绍齐也向她提起过,她也还是没有?采纳。
钟少没揭穿她。
只摇摇头,闷笑一声。
“……!”
陈昭动作一顿。
她当然知道他在笑什么,一下间,颇有?种小心思被看穿的尴尬,登时侧头,冲人咧咧舌头、做了个鬼脸。
“先说好,这事我才不告诉别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反正,”她摸了摸鼻子?,“你也知道,我很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让她们痛苦,并不能让我觉得多幸福。笨就笨吧,今天哭那么多,总得做点善事让自己笑笑,还有?,以后要努力挣钱啦!!又多了一个要花钱的地方。”
“对了,钟生,虽然咱们现在老是得借车,但你放心,我还是有钱给你买车的,等我们回上海,啊不行,算算钱,这边得要六十多万,还是再缓缓……”
她说得一本正经,有?板有眼。
钟·实际资产稳定升值中·绍齐:“……嗯。”
不拆穿而让老婆享受一下包养小白脸的感觉——是他,咳,最后的温柔。
以至于演戏演的有?点过,脸色都紧绷着。
还沉浸在“小富婆”角色的陈昭侧过脸,望见他庄重?神色,蓦地一笑。
嘴角有?两个甜甜酒窝。
伸了个懒腰,她话音轻快。
“不过话又说回来,跟我爸讲话的时候,出来看见你的时候。我心里啊,真的松了很多。你知道那种感觉吧,钟生,我那一秒就觉得:好像老天对我也没那么差,我啊,也不是总被抛弃的那个。”
钟绍齐点点头,没说话。
只复又从前视镜里,窥探出她真挚笑容,而因此,亦同样淡淡一笑。
他当然懂。
是故,无需语言表明的深沉溺爱与牵挂,他都早已用行动,一一回馈给她。
这天晚上,陈昭和钟绍齐一起回到当年在西贡同居的那个单位。
回到家时,已是大概夜里十一点,好在似乎有钟点工提前?清扫,房子一尘不染,环境也与两年多前?别无二致。
陈昭进门第一件事,就是向钟绍齐要来根充电器,给自己的手?机充上电。
之后便大大咧咧,把?手?机随手往茶几上一放,美曰其名“哭饿了”,拖着钟绍齐下楼,到24小时便利店里去“囤货”。
就这么过了大半个小时。
准确来说,她购物只花了十分钟。
之后的二十分钟,都在陪着钟少纠结新出的十几款酸奶。
陈小姐自觉最近荷包空空,也开始有?了点“家庭主妇”的派头,不再像当年一派豪气,还真摆出副专业模样,相当之耐心地对比着酸奶碳水化合物跟性价比。
说不清谁比谁更纠结,倒是都很乐在其中。
等到抱着几桶汤达人和?一堆汽水酸奶重?新上楼,开了门,煮了开水来泡面,陈昭拔掉一旁手?机电源,正准备把?它?当泡面盖——
手?机忽而震动了两下。
陈昭动作一顿,转而把?它?翻了个个儿,验证完指纹,便正见屏幕上头推送微信消息:“【冤大头】:还没回来?”
没办法,她一边划开微信,一边又忍不住嘟囔:“……宋致宁最近怎么这么阴魂不散的?”
听到宋致宁这个名字,钟绍齐脸色微微一变。
连声音也不自觉低沉几分,问了句:“他说什么了?”
“我看看……大概又是什么没营养的唠嗑吧,他风格就这样。”
陈昭随口应着,又沉默半晌,上下翻动着【冤大头】聊天框。
晚上八点半,有?三条:【“你回来了?”“什么时候从香港回来/疑惑/”“别久留啊,别忘记我们还约了顿饭讨论我姐婚礼服装的事/猪头/”】
就在刚才,又是四条:【“明天回不回?别放我鸽子喂”“我真有?个东西要给你”“很重?要”“还没回来?”】
陈昭在记忆里搜索了半天。
“哦对,他好像真的约了我从纽约回去以后在上海吃顿饭,说是要跟我谈谈他姐结婚的事。”
钟绍齐把?泡好的方便面推到她面前,“结婚?宋笙和?江瑜侃之后要办婚礼了?”
“对啊,宋致宁让我给他姐做服设,但是——你看两年前?,宋静和?那次,”陈昭吸溜口泡面,话说得囫囵又烫嘴,“我、我我差点命都丢了,就算他真的很相信我失忆了,我也搞不懂,啧,为什么他非得拖我下水。”
三言两句就听懂了个中玄妙的钟少,细微地抽了抽嘴角,“……”
只能说,聪慧如陈昭,在面对除了钟绍齐以外的男性时,还是有点粗神经。
想不出个究竟,也觉得越想越烦,是故,她没等钟绍齐对此接话,又飞快摆了摆手?,“算了,不提他了。”
顺手,还在微信上回复了一句:【不清楚,家里有?点事,应该暂时不回去。】
反正结束了纽约的工作,如果不接宋笙的婚礼,她之后空出一大段闲暇时间。陈正德的事没完全落实,总不能全交给钟生——她确实还想在这边多留几天。
得了这个类似于拒绝的回答,那头遂不再回复。
手?机自此被翻了个个儿,盖在桌上。
她不在意,反倒是钟绍齐的视线在那“背过身”的手?机上静静一顿。
好半晌,方才在陈昭的提醒下回过神来,安心对付自己碗里泡面——
一碗半,快装不下的泡面。
五分钟前?,陈昭同学及时醒悟吃夜宵会发胖的问题,分了大半碗到“永远吃不胖”的钟先生碗里。
他不爱吃,但跟她吃,也就没那么讨厌。
“对了,我还没问,”吃了两口泡面,难得安静了两秒,陈昭复又抬起头来,提起险些被忘在脑后的正事,“窃听器的事……怎么解决的?”
钟绍齐算准她会问,自然不吝同她如实相告。
“暂时还不算全解决了。虽然我也怀疑过洛一珩,但是技术人员说,监听源不在纽约,在上海,现在还在追踪信号,没有具体消息。”
顿了顿,他又补充:“别有什么压力,其实被窃听到,影响也不是很大。我到现在还不对外公布身份,并不全是因为怕他们知道我还活着,更多是因为,要找个适当的时机,以免影响股民对钟氏的信心。”
现在钟老爷子病重?,“少主”远在纽约,还是块扶不上墙的烂泥,如果太早出面,坊间难免不会怀疑他是回来夺权,甚至于因此干涉影响整个钟氏的运作。
香港股民身经百战,投机尤其出众,听到这样的风声,很有?可能大抛钟氏股票,影响后续“战局”。
而现在,对方的窃听源正被追查,也有?忌惮,显然不会太早利用这份“武器”。
他还有?时间,有?耐心,揪出来对方意欲何为。
“……”
陈昭虽然听不懂其间的弯弯绕绕,倒也讷讷点头。
老天保佑——她脑子?里想到的第一件事居然是:除了,除了窃听到钟生和?自己在一起之外?,千万别听到那天晚上……
明明当时在公寓进门的时候安检仪都没反应的!
“咳,”她蓦地轻咳两声,声如蚊蝇,问了句,“话说,我其实一直想问,那个、如果衣服脱了,能、能窃听到吗……”
钟绍齐:“……”
成,看这瞬间脸红的程度,这是想到一堆去了。
陈昭有点做了小淫/贼的错觉。
“咳,”某种恶趣味霍然在心底升起,她是故再一次,庄而重?之地清了清嗓子?,强装无谓,“嗯,今晚没监听了,我觉得——”
装模作样地嗅了嗅衣服。
“啊,一身泡面味是不是?所以钟生,等会儿,要不要一起洗澡?”
不行。
太羞耻了。
太太太羞耻了。
羞耻到,陈昭的脸一瞬间红到耳后根。
羞耻到,她猛一下从椅子?上蹦起来,拼了老命过去捂住钟绍齐的耳朵。
“你没听到没听到,快忘记快忘掉这不是我的风格……”
“咳。”
熟悉的轻咳声。
钟少掰了掰她手?指。
“我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所以。
“一、一起睡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洗澡无所谓,但是睡觉绝对可以,至于咋睡的——我是写不出来了,你们脑补吧(ORZ)
顺带真挚一问:我的评论区可以不枯萎吗,555?
P.S.拇指抵在嘴唇上,是手语里“爸爸”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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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ssebr5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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