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28

——“我靠,钟邵奇?!你没看错?”

陪爷爷坐了一?个多小时,又吃了顿轻便的晚饭。

陈昭和院里的陪护人员约定好,周末过来接爷爷回家住两天,随即便离开养老院,坐上了宋三少在大门前久候多时的车驾。

回?程的路倒是平静很多。

唯独的波澜壮阔,是她在车上随口提起今天登记簿上窥见的名字,引来宋三少一?句愕然惊呼。

吓得她嘴角一?抽,微微侧过脸,“这么惊讶干嘛,你认识?……不会是你的哪个朋友在恶作剧吧?”

宋致宁冷汗直冒。

分明听得话音轻松戏谑,他握住方向盘的手,却跟着不受控制地抖了抖,好半天,方才挤出一句试探性的:“不、不知道,就是听着有点耳熟,香港钟氏集团那个太子爷,是不是也叫这个名字?”

陈昭沉默。

似乎真的认真思?索着,想到眉心微蹙,唇角紧抿。

比起钟邵奇这个名字,“孙女婿”三个才是让她心里一?惊的罪魁祸首,结果?听了前台小姐打趣,匆匆跑上楼看了一?眼,除了一?束康乃馨,一?提果?篮以外,似乎也并没有什么旁的痕迹证明曾有人来过。

倒是爷爷看起来状态不错,甚至能认出她,说两句家常话,有这份喜事冲淡,她也就早把这场恶作剧抛之脑后了。

如?果?不是宋致宁这反应稀奇,她根本不打算细究。

末了。

思?索无果?,陈昭抱了手臂,笑一?句:“你别吓人了行不行,那个登记簿上叫钟绍齐,介绍的绍,整齐的齐。”

“再说了,”顿了顿,她摊手,“我有你这么个纨绔子弟老朋友就够了。钟家,你当?我是长臂猿啊,高攀到哪里去了。”

“哈,也、也是,陈大师,你还?蛮有自知之明,确实,怎么可能这么巧。”

他讷讷应和?两句,努力不露破绽地圆着谎,补着缺。

唯有前视镜里,映出他面上表情莫测。

“你怎么看起来这么心虚?”不知何时靠上椅背、闭目假寐的陈昭,冷不丁地,复又补上一?句。

“说起来,钟家那个太子爷,本来应该跟你姐结婚的吧?要真是这么恶作剧,你可得告诉你姐啊,我可不想莫名其妙被小三了,千万别把你们豪门恩怨跟我这种小人物扯上关系。”

话音稀疏平常,还?带着三分打趣,换了平常,他铁定?要搭腔调侃。

然而今天不一?样。

“他……”

喉口嗫嚅着。

宋致宁悄悄侧过视线。

一?旁街灯昏黄,透过车窗,映在她脸上,映出长睫微颤,仿佛只有累得安安分分的时候,才难得有这样的平静温柔。

许许多多的话,便都这样咽回腹中。

“知道了,”末了,他说,“谁敢惹你这个泼妇,放心吧,陈大师。”

泼妇?

陈昭眼也不睁,嘴里蹦出个字:“滚。”

“不滚,要滚你滚,跳车吧要不你,”他笑嘻嘻地,仿佛再不记得方才的纠结难堪,“我还?得送您回家,滴滴司机54238,竭诚为您服务。”

“……”

她不说话了。

不跟蹬鼻子上脸的冤大头计较高低。

这么一?送,不知过了多久。

养老院为了保证环境适宜,建在上海远郊,陈昭买的那区区六十来个平方的新房在静安区,等到车停在小区门前的临时泊车处,宋致宁抬起手腕一?看表,已经是晚上九点四十。

自己的夜生活还没开始的时候。

他还?没来得及侧身去拍拍肩膀把人叫醒,副驾驶座上,陈昭便相当之自觉地睁开了眼,满目清明,没有半点睡意。

说是假寐——在他身边,她好像确实从来没有安心踏实地睡着过。

保持着对商业伙伴的礼貌,还?有一?点插科打诨又在分寸之内的玩笑。

宋致宁撇了撇嘴。

那厢,陈昭显然并没意识到他的心情波澜,只拎起包,撂下一?句:“走了,不用送。”

他笑笑,不搭话,只吊儿郎当地做做样子摆摆手。

而后,目送她下车,刷卡进门,身影在小区门前的树荫中隐匿,再看不见半点残影。

他许久地盯着她离去的方向。

半晌,从风衣口袋里掏出手机,摁下几个熟悉的数字,拨通电话。

“喂?对,李局长,是我,宋致宁,这么晚真不好意思打扰你。”

一?边对着电话那头说着客套话,他一?边划过屏幕,若有所思?地调出一则收藏已久的旧新闻。

那是2015年的1月26日。

在香港,发生了一?起街头恶意械斗事件,并因之引发了意想不到的连环追尾车祸,造成?25人受伤,7人死亡。

那则新闻,引发了两地三岸巨大的讨论狂潮,当?日,港股暴跌3.6%,无数媒体争相报道,到最后,所有的矛头,都指向这场意外中不幸罹难的豪门子弟,香港精英。

他往下拉,手指摩挲着屏幕上,遇难者名单的倒数第四行,那个熟悉的名字。

“……哈,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拜托你帮我查查最近几天的出入境记录。对,我要查的人是——”

=

陈昭在楼底下连跺好几下脚,好半天,年久失修的感?应灯才终于应声而亮,昏黄灯光照亮狭窄楼梯通道。

上海的房价过于恐怖。

虽说为了工作方便,她年前一?咬牙在静安区买了套房子,但最后百般权衡,买的也只是个老式小区、并不那么受欢迎的八楼顶层房。

物业说装电梯说了一?年多,总也没有实际行动,她只能日复一?日,懒洋洋地扒拉着楼梯扶手,一?步步往上挪。

大抵是触了冤大头那飙车的霉头,晕车的后劲还没过去,今天头格外痛,眼格外酸,总觉得楼梯爬不到底似的。

甚至刚走到一半,恼人的电话铃声还跟着响起,她只得微一蹙眉,低头,看了眼来电人。

【洛大明星】

最最粘人的老主顾和?大财主。

她一挑眉。

摁住绿色的接听键,往上一?滑。

“说吧,什么事儿?”心里疑惑,话倒是依旧说的开门见山,“洛一?珩同志,别告诉我你这么晚还?要我上门服务,我可不是什么睡衣设计家。”

洛一?珩话里总带笑,听的久了,活生生起一身鸡皮疙瘩:“话说到哪去了~我们可是公私分明的好朋友,这么晚还?过来打扰你,当?然是讲正、事了。”

“……”

陈昭的头疼来得愈发强烈,只挤出一句:“那你就说,别拐弯抹角。”

那头传来玻璃杯碰撞的声音。

洛一?珩似乎是抿了口酒,顿了老半天,方才直说来意:“别那么大火气嘛。我只是想问问你,最近有没有时间?下礼拜纽约时装周,我可不想只是带着曼托塞进来的那个小丫头一?起。”

有钱拿,算得上名利双收的事,陈昭当然不会拒绝。

只是,分明是好端端的公事,话到末了,洛一?珩又突兀地说了句:“你最近要注意安全,这一?换季吧,很多不安分的事儿就冒头了。”

让人心里怪发毛的,仿佛这谈话都变了味。

她敷衍两句,挂掉电话。

心里却清明得很:隐隐约约总觉得这天大家都不对劲,一?个赛一?个都藏着秘密,又不愿意好好坦白说清——

“噔。”

什么声音!

她无来由的沉思?被一下彻底打断,登时一个激灵,后退数步。

四顾无人,抬起头,楼层的声控灯只亮到自己所在的这一?层。从她的位置往上看,只能看到七层的拐角阴影里,隐隐约约,露出半点人影,对方指间夹着的烟头,亦在昏暗视线中带来一丝绰约火光。

烟味呛鼻。

裹着密不透风的口罩,帽檐压低,倚着墙,微微弓腰,吞云吐雾。

她只能依稀分辨出来,对方是个男人,也是个纤瘦的高个儿,身材是好,脸却怎么也看不清楚。

心下发紧,脚步便也跟着顿住。

她不上,他不下,在安全的距离范围内,陈昭攥着手机,步步后退。

可高跟鞋的响动到底骗不了人。

男人看着她,直起身子,手里那根残烟抖了抖,被丢在脚下,碾灭。

“……”

相顾无话。

他在阴影里凝视她。

在对视的瞬间,陈昭有些?恍惚。

她没从那个眼神里看出半点阴狠威胁。

却莫名其妙地,像是久别重逢,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样的眼神——

温柔到骨子里的怜惜啊。

好像要问她很多。

却最终,什么也不必问,就已经知道了答案似的。

男人走下楼,一?步一步,刻意放慢的脚步,走到感应灯所能照到的明朗视野中来,也与一动不敢动的陈昭擦肩而过,自始至终,陈昭不发一?语,身体僵直,搁在手机紧急拨号键上的手指从未挪开过。

直到耳边沉重的脚步声愈行愈远,渐渐消失在楼道中。

陈昭松了口气。

奔命似的,她一边往上走,一?边着急忙慌地摸索着包里的门钥匙,时不时往后看一?眼,确认对方不是玩的欲擒故纵的把戏。

还?没顺利开门。

突然地,她脚下像是踢到了什么软乎乎的东西。

心里“咯噔”一?声。

她忍着恶寒,低头一?看。

还?好。她擦了擦汗,只是个……丑不拉几的娃娃?

她停下手里开门的动作,弯腰,将那个做工粗糙的布娃娃攥在手里。

观摩半晌,才勉强辨认出那身黑色礼服,金丝眼镜——似乎还?是个蛮正经的男娃娃。

只是边边角角似乎都被烧过,破破烂烂的,填充的棉花也有些?漏,看起来像是隔壁家两三岁的小女孩才会拿来玩过家家的小玩具。

她失笑,好心地帮娃娃掸了掸灰,末了,复又伸直手,把娃娃随便塞进了隔壁家的防盗门门缝里。

随即,扭开钥匙,进门,脱鞋,关门,一?气呵成。

“……!”

一?声闷响过后。

没了旁的动静,楼道的灯,不一?会儿也灭了。

那娃娃在阴影里,像个多余又可怜兮兮的黑团子,被塞在可怜的缝隙里。

漏出来的棉花没人补上,偶尔冷风一?灌,就吹落些许,飘在地上。

仿佛世上没人再记得。

它也曾,是某个人的无价之宝。

作者有话要说:新的一卷新的倒叙,和小格一起耐心看完故事吧~不是虐不是虐不是虐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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