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寒假结束,平京的温度终于屈尊纡贵地上升了几度。别的暂且不说,至少风刮在脸上时,没有像刀子刮过一般疼。这个冬天,迟穗用完了一整罐的保湿面霜,以往的冬天都会剩余大半,这次却用得干干净净。
她还是不习惯平京的冬天,干燥得仿佛咳嗽一声就出血。
方圆回到学校,就找上了迟穗,问她是否会唱歌。
迟穗点点头,又摇摇头。
方圆纤细的眉挑起:“那是会唱还是不会?”
迟穗有些不好意思,“会唱,但是唱得不好听。”
方圆却起了兴趣,让她轻轻哼一段。
早春的天气,还有料峭的寒气裹挟全身,迟穗抱着课本,哼起一段:“天生我高贵艳丽到底,颠倒众生,吹灰不废……”
这是梅艳芳的《芳华绝代》,奶奶的磁带有这首歌,每次会在斜阳垂在树梢上,柴禾燃起金黄的火焰时响起。迟穗不用回想,也能将它的歌词准确唱出。即使是一首粤语歌。
她没有自谦,便是这熟悉的歌,唱来也不过中规中矩,只迟穗音色好,清清绵绵的,仿若雪落在松针上,便多了一分耐听。
方圆也熟悉这首歌,乌江小镇的高中,处在江南水乡,绿水清波摇橹过,那校园广播中的歌曲也随着船桨摇过。她同迟穗一起哼起来,迟穗笑着,说方圆唱得比她要好听许多。
方圆怔了怔,那一双纤细如春天柳叶一般的眉弯起来:“真的?”
迟穗点点头。
只是这笑在她眉眼上停留了一会,就变作遗憾。方圆说,有个做乐队的学长,他们乐队里的主唱得了重感冒,嗓子一直不好,可巧这几日一直有演出。学长就寻到方圆,打听是否有唱歌好听的,不论男女,请他帮忙救场。
方圆有些可惜道:“报酬很丰厚。”
迟穗再三谢过,她知道方圆的热心肠,总是在尽可能地帮她,于是笑笑,和她说又找了一份家教,那户人家给的薪酬同样不菲。
那天回到宿舍,室友提醒迟穗记得看班级群的消息。迟穗打开群消息,看到班长在发奖学金评定的通知。上个期末虽然顶着感冒,但迟穗的成绩却意外得不错,绩点靠前。
室友也在看各项奖学金的评选要求,顺便也帮迟穗看了一眼。
“这个贫——国家奖学金我觉得最适合你。”
她在说奖学金的名称时含含糊糊,大约也是为了照顾迟穗的自尊心。
迟穗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偏头往室友的电脑屏幕上看了一眼,上面列举的条件她确实都符合。而且,这个奖项也是所有条件符合中的奖项中,奖金最高的一个。
她点点头,笑了笑,说确实。
室友的心情也放松了,说实话,女生寝室生活最怕个性敏感的人,往往说者无心,听者却一字不落听到心里去。还好迟穗并不是这样,尽管家境敏感,个性却大方。这种人,即使当不成朋友,相处也不会太难受。
今晚的话题并不只有奖学金,班长还在班级群里开始组织班级活动。上个学期都是新生,彼此之间尚还不熟悉,但过了一个学期,至少班级中的人都能叫出名字。
时间定在下周末,班长统计去参加活动的人数,私聊了迟穗。因为她是为数几个不去的人之一。
迟穗记得班长的模样,那张脸生得端正,甚至可以用只能用清秀来形容,他比一般的同龄男生要更为清瘦一点,也要比一般的男生更为耐心细致。他问迟穗,下周是有什么事情,才不能参加活动。
迟穗敲上打工两个字。
过了一会,班长的讯息就回复过来。他问迟穗打工的时长,或许是为了怕迟穗误会,这句问话之后还急急忙忙跟着一大段解释。他说如果打工完毕后时间来得及,还是希望迟穗能参加活动,毕竟之后的学业更加繁忙,很难再有聚在一起的时间。
苦口婆心,性格很像奶奶。
迟穗计算着下周末的日程安排,到底还是遗憾地与班长说,即使将家教的工作时间压缩在一起,也只能空出周日的下午的半天。但是活动那天初定却是周六。
可是班长不介意,发过来的语句都带着开心,他信誓旦旦地说活动时间可以调整,但希望迟穗能来。
室友中也有一个不愿去参加活动,盖因组成活动的一部分中有爬山,她觉得爬山过程中脚底肯定生水泡,为着脚底的安全,还是不去省心。班长想必也找了她,室友敷着面膜,一双长腿翘在桌上,身体随着椅子的晃动也随之轻微摇晃。
她一面回着信息一面说出声。
“纪林深真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纪林深是班长的名字。室友应该也被班长说服,叹着气回头问对床,是否鞋底塞卫生巾可以不生水泡。
迟穗在手机上查了要去爬的山,叫做香叶山,以红枫出名,网页上的图片,看起来就如一团火一般,烧了满山满野。迟穗念着介绍,不到千米高度,四舍五入可以算作一个小山包。
不过室友仍如临大敌,那一日卫生巾的命运,怕是逃脱不了要当做鞋垫。
在去香叶山之前,迟穗先将奖学金申请的表格带到学工办,寝室里的另有两人也申请了,迟穗一起带了过去。
负责的学工老师并不在,对面位置上却坐了勤工俭学的学生,听迟穗说了来意,指指对面的桌子,说放到这上面就行。那桌上已经有了一叠申请单,上头压了一个空调遥控器,避免被不慎吹进的风吹落纸张。
迟穗移开遥控器,看到最上面的一张,写着一个略有些熟悉的名字:顾晓蕾。她好奇地多看一眼,发觉她申请的奖项,竟然同她一样。迟穗想到那天回去飞机上学姐的窃窃私语,那些所谓的消息来源,并不是空穴来风。
她没有再多看,将自己带来的申请单压到上面,便出去下楼。这几日的天气都很晴朗,澄澈光线落在没有被外墙隔断的旋转楼梯上,仿佛连做楼梯的瓷砖都显得明亮起来。
想必这样下去,周日也会是个好天气。
方圆给迟穗发了一段视频,是她做乐队主唱的画面。那日方圆说的乐队兼职,最终还是由她自己填补上了。
迟穗点开视频,光线略有些黯淡,不过却是为了衬托出其上闪烁的□□,像一颗颗星星,点缀在夜空上。方圆站在台上,闭了眼唱歌,不同于她秀丽温婉的长相,声音却是略微低沉,很适合她所唱的摇滚曲目。
视频只有半分钟,可效果很好。迟穗回复方圆,再这样唱下去,播音届怕是要痛失人才,得到方圆大笑的表情包。
爬山那日,如迟穗所想,是个晴好的天气。上午补课的高中男生许是从他妈妈那边知道了迟穗下午的活动,上午补课时就有些坐不住了,一会说说香叶山他也去过,哪些地方最好玩,叫迟穗不能错过,一会又偷偷摸摸凑到迟穗耳边,商量能不能也带他去。
这个年龄的男生最为好动,可是仔细算了,他这段时间连完整一天休息的时间也没有,每日书库题海里挣扎,也难怪发生一件新鲜事,都要在迟穗耳边不停说道。
只是偷偷出去玩的要求还是被迟穗否决。
班长租了一个大巴,迟穗赶到的时候还算早,车上没有多少人,她可以选喜欢的位置。迟穗选了靠前的位置,这么个大巴车,车上的气味混合了皮质和汽油的味道,并不好闻,如果时间长了,坐在后座极有可能晕车。
迟穗坐定后,同学三三两两都来了,大多都是已经说好同谁坐,到班长上来后,留下的空位也就只有前排的几个。
也许是在大巴外晒久了,即使带着一顶棒球帽,他的脸还是很红。大巴外招呼同学走快点声音很大,进到里面他声音却小了许多,问迟穗旁边能不能坐。
迟穗点点头,抬眼看他,好像见他脸更红了些。
香叶山就在平京京郊,大巴开过去至多一小时,也就到了。
纪林深,也就是班长摘掉了他的帽子,看到身边的迟穗靠着车窗,合上眼的面色似乎有些不适。每一次和她说话都要打起十二万分的勇气,纪林深再积攒了一遍,伸手轻轻碰了一下她。
那是一触即离的触碰,只能感觉到她衣服的纹理,至于其他的,是妄念了。
纪林深轻声问:“你是不是不舒服?”
迟穗睁开眼,见到纪林深带了关切的脸庞。
“有点,我睡着就好了。”她说。
这位大巴师傅开车技术有待提高,一顿一停,搅得迟穗的胃里翻江倒海。再闭上眼前,她先看到了递到她眼下的东西。
一瓶水,还有两颗薄荷糖。
纪林深弯起眼:“要试试吗,可能会好受点。”
直到这时,迟穗才发觉他有一双略显得可爱的眼,像鹿眼,只是鼻梁与眉毛线条干净利落,才叫这眉眼没有女气。林深时见鹿,这句话同班长很相衬。
她道了声谢,只接过薄荷糖,然后从包里拿出水,表示已经有了一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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