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医院住院部,VIP病房里。
一身病号服的何舟尤半躺在床头上,眯着眼小憩。
他的后脑勺被酒瓶砸中,有轻微脑震荡迹象,需要住院观察两天。额头和嘴角的伤已经上过药,贴着纱布。
“尤哥!”
听到经纪人妮娜的声音,何舟尤缓缓睁开眼,望向门口。
妮娜拎着一袋吃食进来,满脸的愁云惨淡。
何舟尤只以为她是在担心自己的伤势,出声安慰说:“小伤而已。”
妮娜将床上小桌翻上来,把吃食都从袋子里拿出来,一一摆放在桌上,犹豫着小声跟他说:“刚刚接到简总的电话。”
“简总?”何舟尤是被砸懵了,反应了几秒才知道她指的是简宁安。
“她说什么了?”他拿起筷子夹了口蔬菜沙拉吃进嘴里。
妮娜如实告诉他,“要求我们按合同条款赔偿违约金,还威胁说……”
何舟尤手中的筷子一顿,掀动眼皮看她,“威胁说什么?”
妮娜不敢看他,低头嗫嚅道:“如果不能按期将违约金打到他们公司账户,就将我们告上法庭。”
闻言,何舟尤眉头一皱。
行啊!一个派人打他,一个准备告他,还真是夫唱妇随呢!
何舟尤吃不下了,将筷子拍在桌上,“给简宁安打电话!”
帝景湾别墅,主卧。
才刚结束一场鱼水之欢不久,简宁安窝在贺舟廷怀里睡得正甜,就被突如其来的手机来电震动声吵醒了。
卧室里只开着睡眠灯,柔和的光线里,她弯翘的眼睫眨了眨,上面泛着水光,是激,情时流下未干的泪水。
折腾得厉害了,身心都处在一种极度困乏的状态,她微眯着眼摸到手机,准备掐断通话,扫到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时,她精神抖擞了一下。
她转头看了眼熟睡在她身旁的贺舟廷,将他搭在她腰间的手臂轻轻拿开,然后小心翼翼地掖开被子下了床。
被狠狠疼爱过后粉嫩的肌肤上,好几处吻痕。有些稍淡,是昨天前天甚至更久之前留下的,新鲜的几处则是今晚刚添上的。
自从跟贺舟廷同居之后,她身上的吻痕就没有消失过一天,总是旧的还没消,新的又来了。
她揉了揉酸胀的腰肢,俯身拾起地上的睡衣套上,睡裤暂时找不到了,反正睡衣够长,盖过了臀部,她干脆就这样穿着,捞起手机往外走。
简宁安关上卧室的门,接通电话放在耳边,来到隔壁书房,推门进去打开了灯。
她随意找了张沙发坐下,听着何舟尤气急败坏地质问她,“听妮娜说,你准备把我告上法庭?”
简宁安身子后仰,几分慵懒地靠在沙发上,“是你不配合拍摄违约在先。”
何舟尤呵了一声,“你还真是睚眦必报呢,先是跟贺舟廷告状,让他找人把我打成重伤,现在,又要把我告上法庭?你们两个这样一唱一和地,是打算把我赶尽杀绝是吧?这样看来,你跟他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都是一样的心狠手辣!”
他说的都是些什么话?!简宁安气得坐直了身,“我发现你这个人很会倒打一耙!我会告你,是因为你违约,贺舟廷找人救你,你却说他找人把你打成重伤?”
想到慧姨告诉她的,关于两兄弟从前的那些事,她冷哼道:“你从小就是这样歪曲事实,颠倒黑白跟你爸告状,让贺舟廷被冤枉的是不是?”
简宁安越说越气,“他真不该救你,从小就不该救你,随你被人打死好了,免得让你恩将仇报,一个劲儿地反咬他!”
“等等!”何舟尤在那头听得云里雾里,“你说他找人救我?”
他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简宁安听他的语气,似乎很是意外?
难道何舟尤不是有意跟家人说谎,而是其中有什么误会?
简宁安敛了敛心神,道:“那天你在地下车库被围殴,我也在,最开始他并不想管,车都开出去了,又没狠下心,找了人救你,不然你以为突然出现的一波保安,是哪里来的?”
何舟尤:“……”
良久的沉默。
他理所当然地以为,是妮娜通知的保安来救他。
这些年,何舟尤亲眼看着贺舟廷如何步步为营入主IE集团,将他驱逐出权力的中心,全世界都只知道贺家有位太子爷叫贺舟廷,没有人知道他,他在豪门的光芒完全被这个哥哥掩盖了。
人人都称颂贺舟廷如何卓越非凡,只有何舟尤不以为然,他认为只有他才了解外界所不知道的贺舟廷:这个人为争夺家产,手段铁腕又狠厉,这些年,一步步将贺家的产业都掌控在自己手里,连母亲何嘉艺都不是他的对手。
现如今,为了他的女人,要把他何舟尤赶尽杀绝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当何舟尤在被围殴的现场,发现了贺舟廷的车影,下意识认为,是贺舟廷指使人殴打他。
“你少骗我简宁安!我在现场明明看到他的车了!就是他让人打我的,这种事情他没少干!”
也就是隔着电话,不然,简宁安真想敲何舟尤的脑袋,“以他现在的实力,如果他想要教训你,你认为,他会给你留下这么明显的把柄吗?”
何舟尤:“……”
那头再度陷入沉默,简宁安细想了一下,发现何舟尤习惯性地把贺舟廷设想成坏人,可明明贺舟廷从小都是护着他的那一个呀。
她真替贺舟廷感到不值得啊。
“我听慧姨说起你们小时候的一件事,说贺舟廷十几岁的时候,为了保护你,打断了世家子的一条腿,被爸爸用皮鞭抽,罚跪在书房一天一夜,晕倒过去都没有人管他。他豁出去护着你这个弟弟,你这个弟弟是怎么对待他的?据说这种情况发生了不止一次呢?”
“我真想问问,何舟尤你的心是什么做的?他上辈子欠你的吗?对你这样爱护,换来你这样恩将仇报?”
“什么?!”何舟尤听完后,再次陷入震惊,“那次,他被爸爸用皮鞭抽?还罚跪在书房一天一夜?”
听对方这语气……也不像是装的,简宁安半信半疑道:“你不知道?”
何舟尤:“……”
他是真不知道。
那时候打完架回家,何嘉艺带他上楼洗澡,他洗完澡出来问妈妈哥哥去哪里了?何嘉艺说贺舟廷毕竟把人打伤了,到医院去给人赔礼道歉了,他还问明明是对方欺负他,哥哥保护他,为什么要去给人赔礼道歉?
他吵着闹着要去找哥哥,何嘉艺又告诉他说哥哥受了点伤,要在医院住一晚,他过去吵得哥哥没法休息,等过一两天哥哥回来,自然就能见到他了。何舟尤当时就被哄着先睡觉了。
可之后几天都没有见到贺舟廷,何嘉艺又说是他想奶奶了,出院后直接去了英国。
在那之后,贺舟廷对他就越来越生疏冷淡了。
原来那晚,贺舟廷是被罚跪在书房里吗?跪了一天一夜晕倒过去没人管?何舟尤是真的完全不知情。
挂了电话后,何舟尤靠在床头,细细回想了一遍过去很多事情,将所有事情串联到一起,愈发觉得不对劲。
他拿起手机,给在香港的何嘉艺拨了通电话。
电话一接通,就听到何嘉艺心疼地说:“我的舟尤宝贝,你的伤现在怎么样了?我明天一早和你爸爸去看你。你放心,你爸这次一定会为你做主,让那个贺舟廷……”
听着何嘉艺描述着将要把贺舟廷如何,何舟尤没有过去的激动,冷静得出奇地问他:“妈,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你老实回答我……”
*
简宁安打完电话,握着手机回房间。
她动作很轻,推门进去后,看贺舟廷还安稳地睡在床上,她脱了鞋,一点点爬上床,掖开被子钻进去。
她扬起头,看着男人熟睡中帅气不减的脸,弯了弯唇,低头在他唇上印下一吻。然后手脚并用地缠上他,偎在他怀里入睡。
在简宁安的呼吸进入平稳后,贺舟廷眼皮动了动,微微睁开了眼。
早在她离开卧室去接电话时,贺舟廷就醒了,她在书房跟何舟尤说的那些话,他都靠在门口听到了。
他低头吻了吻简宁安的发顶,收拢的手臂将她抱在怀里更紧。
这样好的简宁安,无论这辈子发生什么,他永远不会放开她。
*
一夜无梦到天亮,简宁安神采奕奕地到公司上班,经过前台时,前台小姑娘告诉她说,何舟尤在接待室等她。
简宁安颇为意外地重复了一遍,“何舟尤?等我?”
前台微笑点头,给她一个肯定的回答:“是的,简总。”
接待室就在前台隔壁,简宁安转身走过去,推开门。
只见何舟尤坐在一张单人黑皮沙发上,头戴鸭舌帽,黑超遮面,将自己遮得严实,墨镜下的嘴角,有一处紫红色的伤口。
“何大明星亲自到访,有何贵干?”简宁安公式化地问。
何舟尤抬手取下墨镜,见她的眼神没有了先前的嚣张乖戾,柔和了许多。
他浓黑的眼睫轻煽,和简宁安说话的神态有几分像贺舟廷,唇角轻轻一勾,“我想,继续我们之间的合作。”
……
休息了两天,何舟尤脸上的伤好了,全员集中精力将广告拍摄完成,进入后期制作和预备投放。
拍完广告的当天下午,简宁安从拍摄点的公寓下楼,到地下车库取车。
她前脚刚从电梯出来,何舟尤后脚就从隔壁电梯跟出来。
简宁安听到脚步声,回眸望他一眼,下意识心下一紧,警告他说:“你别跟着我!”
她加快脚步往停车的位置走,何舟尤紧跟着她的步伐,解释说:“简宁安你别紧张,我不是要骚扰你!”
简宁安来到车边,解开车锁,扶着驾驶位车门道:“那你这么跟着我干什么呀?”
何舟尤似有几分难以启齿,抬手扫了扫后脑勺上的短发,低头脚尖踢着地面,“*&%¥#*&”
叽里咕噜地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简宁安五官皱了皱,“什么呀?你能大点声吗请问?”
何舟尤捏了下拳心,鼓起勇气抬头挺胸道:“我想见一下我哥!”
哥?
“见你哥?”简宁安对他提出的请求,感觉到莫名。
何舟尤道:“先前的一些事,我都弄清楚了,就……想去跟他道个歉。”
那晚和简宁安通过电话后,他联系母亲何嘉艺核实过一些事情,虽然何嘉艺避重就轻,但他算是明白了,母亲歪曲和隐瞒了许多事实,才导致他和哥哥的误会日积月累地多起来。
以至于后来,他习惯性地想,贺舟廷疏远他排挤他,无非是为了争夺家产。他是争不过贺舟廷,但就是要跟他对着干,惹他不痛快也是好的。
甚至于帮着何嘉艺对他做了不少过分的事情。
而现在一切都明朗了。
二十分钟后,简宁安带着何舟尤回到帝景湾别墅。
贺舟廷晚上有应酬,九点多将近十点才回家。
听到他开门进来的声音,坐在客厅看白天拍的广告的简宁安起身过去迎他,他换了鞋,张开手臂将简宁安抱进怀里,低头就要亲她。
简宁安红着脸躲了一下,又听到一声男人的咳嗽,贺舟廷动作一滞,抬眸望向声源处。
站在客厅的何舟尤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贺舟廷脸色倏变,不由敛眉,“你怎么在这里?”
简宁安摇了摇他的手臂,“别着急,他有话要跟你说。”
说完,简宁安又扭头看向何舟尤,示意他快点说呀。
何舟尤不自然地清了清喉咙,将脸转到一边去,别扭又生硬地喊了声多年未有的,“哥。”
贺舟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