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片血红,对杀戮的原始渴望充斥了大脑,夏渝州丢掉手中的木棍,以常人难以企及的速度冲过去,单手卡住张有钱的脖子,狠狠将人掼在了桌上。
“哗啦啦!”桌上的杯子、瓶子、盘子齐齐炸裂,张有钱恐惧万分地看着夏渝州:“啊啊啊,鬼啊!”
夏渝州死死掐着对方的脖子,像饥饿的豹子盯着猎物,骤然扑上去狠狠咬住。两颗细长的血牙,深深刺入脖颈中,大口大口的鲜血顺着中空的牙管进入胃囊。写在基因里的原始本能,将会在喂饱自己之后结束这可怜猎物的生命。
按着周树的人不知不觉地松开了他,其他人都吓傻了,包括躲在角落里的葛东西。
超越人类极限的速度,野兽一样的进食姿态,加上张有钱那恐惧到极点的惊恐嚎叫,整个酒吧变成了一片血色炼狱。
“咚!”酒吧大门被人用力踢开,拎着黑色直柄雨伞的司君冲进来。
周树回过神,踉跄着扑过去抱住夏渝州的后腰,试图把他和张有钱分开:“快来帮忙!”
旁边的小弟已经吓得晕了过去,只有一名壮汉保安尚且有力气,赶紧抓住张有钱拖到一边去。
“渝州!”司君快步跑过来,从周树手里接过夏渝州。
周树按住张有钱不停冒血的脖子,忍着恶心俯身舔了两下,勉强止住了血。
夏渝州还在躁动中,试图挣脱司君的控制,朝旁边的保安扑过去。司君紧紧抱住他,大声喊他的名字:“渝州,渝州,是我,冷静一点!”
半晌控制不住,只得歪头,轻轻咬住夏渝州的脖子。
“夏渝州,不要把人类当食物!”
夏渝州只觉得浑身躁动的血液突然安静了下来,头脑渐渐恢复了清明,随着那一丝清凉涌入大脑的,还有那声如洪钟的“不要把人类当食物”。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看清了眼前的人:“司君?”左右看看,因为吸血而红润起来的脸刷的一下白了。
他刚才发疯咬了人,司君看到了。
酒吧老板和小弟们都昏迷了,只有两个保安还清醒着瑟瑟发抖,外面响起了警车的声音。周树喘着粗气抹了一把嘴上的鲜血,从吧台里摸出一只红酒的启瓶器,把手上的血抹到了螺旋铁锥的尖端,蹲下对夏渝州说:“一会儿去警局,就说是我用开瓶器扎的。咱们是正当防卫,就算立案也判不了。我反正要休学了,这对我没影响,但你不能被立案,听明白了吗?”
夏渝州暂时无法思考这个问题,只是怔怔地看着他。
“记住不要说自己喝了血,你是人,不是吸血鬼!你是人,你没喝血。”司君紧紧抱着他,用手帕给他擦嘴上的血,反复强调这两句话。
除了伤势很重需要急救的张有钱,警察把其他人都带去了派出所,分开审问。
“这些人说话颠三倒四的……”来盘问夏渝州的两名警察小声交流。那几个人不知道为什么吓破了胆,有的说夏渝州是鬼,有的说他是吸血鬼,还有说是外星人的。
因为夏渝州抓人的速度,超越了人类的极限,还有什么红眼睛、大长牙,几人对当时情况的描述在警察看来是完全不符合逻辑的。
“夏渝州是吧,”例行问了姓名、职业等之后,警察开始盘问,“张有钱脖子上的伤,是怎么造成的。”
夏渝州垂着眼睛,冷静地将整件事梳理一遍。
弟弟教他的说辞,到了嘴边又迅速咽回去。他忽然想起来,电竞属于正规体育运动项目,要成为职业电竞选手,是不能有案底的。如果他听信周树的话,把这件事推到弟弟身上,那他的电竞梦就碎了。周树以后,就只能做一个大学肄业的网吧少年!
缓缓吸了口气,夏渝州抬头,哑声道:“我咬的。”
“夏渝州?”
过去像一场噩梦,在甄美丽的声音中骤然惊醒。
夏渝州回过神来,手中的巧克力不知何时已经被他捏成了长棍,随时提起来就能去打人。嗤笑一声拍扁,露出内里包裹的花生碎。
“今天没什么灵感,不做了。你的折扣,留着给我下次用吧。”夏渝州拍拍手,不想继续跟这甄美丽聊下去。噩梦好不容易被时间治愈了,如今再次面对噩梦的导火索,实在不是件愉快的事情。
“该道歉的人的确是我,”甄美丽见他要走,赶紧开口,“那天给司君送巧克力的时候,我看到你了。”
夏渝州骤然停下脚步,缓缓回头看她。
墙上的时钟“咔哒,咔哒”地走了三下,甄美丽攥着围裙的衣摆,愧疚地低头:“对不起。”
店员被打发出去买材料,巧克力店门上挂了“暂停营业”的牌子。甄美丽泡了壶红茶,给坐在窗边的夏渝州倒了一杯,在他对面坐下。
“店里是做巧克力的,只有英式红茶。”甄美丽没话找话地说了这么一句。
如果这只是一场老朋友的见面,这么开场的确不错。但夏渝州不是留下来喝茶的,只是想听听甄美丽口中的实话。所以他没接话,也没喝杯子里的茶。
“你这个样子,跟司君特别像,”甄美丽干笑,局促地喝了口茶,“听说司君在找你,你们……和好了吗?”
夏渝州:“听谁说的?”
甄美丽:“蔡成璧。”
夏渝州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蔡成璧就是菜逼,天天说人家绰号,差点就忘记真名了:“他找我,看来找得人尽皆知了。”
“你出国之后,司君托蔡成璧来问过我,”甄美丽苦笑,“问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什么不该说的话,除了聚餐那天晚上,咱俩之后的确是半句话没说过的。”
菜逼算是从最开始见证了俩人走到一起的人,那个傻啦吧唧只知道打游戏、抄作业的家伙,在这件事上却异常认真。他把司君的话原封不动的转达给甄美丽,并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明朝暗讽了一番试图掏出实话。
“……”那个二傻子,能套出话才奇怪了,夏渝州扶额,“所以,你送司君巧克力的时候,他否认了我们的恋人关系,是么?”
“我送他巧克力?”甄美丽瞪大了眼睛,终于意识到最大的问题出在哪里了,“不不不,那个是他要送你的巧克力,我只是顺道给他带去。”
这下倒是夏渝州愣住了。
见他这个反应,甄美丽更慌乱了,意识到自己可能给人家俩人带来的问题不止一星半点,只得从头解释。
“在活动中心的时候,司君没有揭穿我让我难堪,我真的很感激他。当然本身我是有私心的,我那时候确实喜欢他,校草、学神、钢琴大师,谁会不喜欢。说实话,那天晚上大脸他们叫我去,我确实是有私心的。原本想着靠这件事能跟司君有点交集,说不定就成了呢。”时隔这么多年,提及这些少女的小私心,甄美丽还是忍不住红了脸。
“但是看到你们俩接吻,我就什么都明白了,怎么可能还舔着脸装糊涂纠缠司君呢?”甄美丽异常坚定地说,说罢又很是懊恼,“这家巧克力店是我家开的,那天我晚上回店里吃饭,刚好有个订单是学校里的,家里人让我顺道送去。就那么巧,是司君的。”
说到这里,夏渝州就全明白了:“那你就真去送了?”
从照片墙上取下一张客户留影,那是一名年轻的男生,手里捧着一颗巴掌大的心形巧克力。拍立得那过爆的效果,也遮掩不了那阳光的笑容。照片背后写着一行留言:
【这不是巧克力,而是爱你的心!请务必珍惜,好好品尝!】
甄美丽很是过意不去:“我知道这么做不合适,就是一时不服气,鬼迷心窍。我那时候,确实看见你了,没有提醒司君,想着……”
“想着让我也嫉妒一次,给我俩制造点小麻烦。”夏渝州哑着声音,帮她把话说完。
甄美丽咬唇:“对不起,我也不知道当时怎么想的。”
嫉妒这种东西,就像魔鬼的定型发胶,一瞬间喷涌而出,会变成什么形态完全取决于自身的道德水平。对于酸水上涌、无计可施的少女,一个小小的恶作剧,足以平复早上表白未遂的难过。
问到这里,一切都清楚了。
将照片挂回墙上,遮挡住掩藏在背后的小小心思。夏渝州回到巧克力制作台前,把做毁的巧克力扔掉,重新开始:“这事确实怪你。”
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地说出来,甄美丽尴尬得不知道怎么好,匆匆忙忙把杯子放回桌上,一个不稳直接歪倒,杯中的红茶呼啦啦撒了满地。
“对不起。”甄美丽扯了块抹布手忙脚乱地擦地,说完这三个字,眼泪刷的一下就下来了。
夏渝州没看她,熟练地将液体巧克力倒进模具:“不过主要还是怪我。”
当时情绪不稳定的他,根本没有给司君任何解释的机会,问都不问直接把巧克力摔了。当然这事司君也有很大责任,哪怕发脾气问他为什么摔呢?满心欢喜、辛辛苦苦做的巧克力被摔了,除了一脸蒙,他什么都没做。
说到底,他们两个的感情,抗风险能力非常弱。就算没有甄美丽,还有王美丽、张美丽,迟早是会出问题的。
甄美丽抬头,茫然地看向夏渝州。
夏渝州把做好的心形巧克力放进冰水里定型,笑道:“他叫我来做巧克力,大概就是希望我能遇见你,听你说说这番话吧。”
那个家伙知道症结在甄美丽这里,但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就希望夏渝州自己找到答案。很懒,也很烂的主意。
“他?”甄美丽眼睛一亮,站起来擦擦手,“你们重新在一起啦?”
夏渝州将定型的巧克力拿出来,用刻刀修形:“还没有,事实上在刚才看到你的时候,我正打算跟他江湖不见。”
“……”甄美丽吓出一身冷汗。
夏渝州看她纠结想劝劝又不敢说话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放心,托你这么坦诚的福,我打算揍他一顿,然后跟他和好。”
任务早就超时了,倒也不比着急。夏渝州提着做好的巧克力,步行前往领主大人的公寓。
这条步行街就在医大附近,街上三三两两的小情侣约会闲逛。正青春年少,无忧无虑,最大的烦恼也就是期末考试能不能及格。不像他们那时候,要考虑性别、考虑种族、考虑生存。
“做人类真好啊。”夏渝州有些羡慕,如果他和司君都是普通人类,当年那些矛盾就只是“床头打架床尾和”的水准。
到了这会儿,他才总算明白司君说的话。夏渝州站在公寓楼下,仰头看那扇熟悉的玻璃窗:“我确实是在犹豫,因为我不相信你。”
他永远忘不了司君给他巧克力的那一幕,一直不相信司君是个合格的男朋友。加上对西方种的戒备、自身家族的问题,他也不知道两人的未来在什么地方。只不过因为太喜欢,看到就忍不住想接近,无数次唾弃自己的没出息。
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看看能不能跟成长了五年、变化了物种的司君相处,能不能教会这位贵公子做一个称职的男友。
“我自己都不是个合格的男友,又有什么资格说你呢?”夏渝州深吸一口气,攥紧手里的巧克力,是时候坦诚一点了。
夏渝州觉得自己感染上了儿子的中二病,在做出决定的瞬间,背后仿佛迸射出万丈光芒。
那里,有一位苍白的美青年等待他去温暖!
那里,有一只闷闷的小血族等待他去拯救!
还在犹豫什么,夏渝州太郎!
一脚跨三层台阶,冲进电梯,快速按下楼层号。
电梯打开又拔腿冲出去,“咚咚咚”敲响司君的门,数着心跳等待。
三,二,一!
门没有开。
按下门铃,这才有了动静。咔哒一声,防盗门打开,四目相对。
“……”想好的台词、动作一个也没用上,夏渝州愣怔半天,“你怎么了?”
司君穿着居家服,单手托着一只冰袋按在左边脸颊上。本就偏白的肤色,被冰镇得发青,深邃的蓝眼睛冻得蒙上一层生理泪水,看起来特别可怜。
“牙疼。”说话带着鼻音,委屈巴巴的。
“牙疼?来我看看。”夏医生什么也不说了,放下手中的东西就去看他的牙。
司君乖乖坐在沙发上,仰头给他看。
挪开冰袋,露出肿起的半边脸,瞧着相当严重。夏渝州皱眉,掰开他的嘴巴用手电筒照着细看:“像是智齿发炎了。”
“唔。”司君含糊地应了一声,他确实在长智齿,偶尔会痛,今天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肿起来。
“得拍个牙片看看,”夏渝州关上手电筒,伸手拽他,“走,去诊所。”
“明天吧。”司君坐着没动,重新拿起冰袋敷脸。如果真是智齿长歪了,就得拔牙。拔牙得先消炎去肿,这会儿拍出牙片也没用,还折腾。
夏渝州看他难受,也不勉强,去医药箱里翻找,只找出来一种能用的消炎药:“你这里没有止疼药吗?”
“没有。”司君接过消炎药,无辜地说。
一个医生,家里没有止疼药,夏渝州不知道说他什么好。二话不说跑下楼去,买了止疼药、牙科专用的消炎药和清粥小菜。
夏渝州晃了晃手中的东西:“先吃饭,吃完再吃药。”一直冰敷也不好,晚上没法睡觉。
司君看看放到面前的止疼药,犹豫了一下,答了声“好”。乖乖喝粥,乖乖吃药,本就话少的人,这下彻底没声了。
见他难受,夏渝州也不舍得逗他说话,老实跟着吃了晚饭。算算时间过了半小时,止疼药开始发挥作用了,这才开口:“我今天见到甄美丽了。”
司君拿巧克力的手一顿,转头看他。
夏渝州盘腿坐在地毯上,单手支着脸颊,嗤笑:“原来你叫我每天去做巧克力,是为了支持她家生意啊。啧,这心思还真是叫人佩服。”
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说:“什么时候也叫别的骑士支持支持我的生意呗,同为领主大人的爱慕者,厚此薄彼不好吧。”
那张波澜不惊的俊脸,肉眼可见地变了色:“不是!她跟你说了什么?”
“你觉得她会跟我说什么?”夏渝州坐直身体,抱着手臂冷笑,“当年她给你送巧克力,我可是亲眼看见的。然后你转手就把那盒巧克力送我,让我知道了自己是个二手情人。时隔多年,领主大人处心积虑地再次提醒我,叫我认清自己的地位。”
“不是的!”原本坐在沙发上的司君,迅速滑跪到地毯上,单手捏住夏渝州的肩膀,深蓝色的眼睛里满是惊惶,“不是这样的!那盒巧克力,不是她送给我的,是我在她家店里买的。”
“是么,”夏渝州挑眉,“那你让我去她店里,是想干什么?”
司君抿唇,不说话了。只是手还紧紧攥着夏渝州的大臂,生怕他跑了似的。
“那时候我摔了你的巧克力,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摔呢?哪怕跟我吵架,指责我摔了你的礼物,都不止于闹到那个地步。你什么都不说,现在指望着甄美丽帮你解释清楚,你是嫌咱俩分手还不够快吗?”夏渝州越说越恨,伸手戳他脸颊。
“唔……”司君闷哼一声,忍着没躲,“你怎么会认为,我把别人的礼物转送给你呢?那根本不符合逻辑。”
以他的习惯、教养,是不可能做出把别人给的礼物转送的,更何况对象是自己的恋人。
夏渝州咂咂嘴:“那这么说这事怪我咯?”
司君抿唇,半晌低声说:“怪我。”
这还差不多。夏渝州忍不住笑了,笑着笑着,鼻子一酸。那时候两个人都不成熟,思维幼稚又偏激,还不肯好好说话:“就为这点破事,咱们俩已经浪费了五年时间,你打算继续浪费吗?”
司君摇头,抓着他的手更加用力了。
夏渝州被他抓疼了,伸手捏他脸:“那从今天开始,咱们彼此坦诚,行不行?”
司君抖了一下,眼睛却亮晶晶地,毫不犹豫地应声:“好!”
“咳,”夏渝州轻咳一声,刚才说得头头是道,这会儿突然又不好意思了,耍赖道,“你,你先说一个!”
“……”司君眨眨眼,无奈一笑,想了想道,“局部麻醉对我无效。”
“啊?”
“这个也无效。”司君举起那盒止疼药。
止疼无效!
夏渝州终于反应过来,赶紧松开捏他脸的手,慌里慌张地去拿冰袋,“啪叽”一声扣到司君脸上。因为动作幅度太大,一个不稳,直接把司君给扑倒了,后背撞在沙发上。
单手按住沙发,另一只手扶着冰袋,夏渝州心疼得忘了自己什么姿势,急急地说:“你抗麻药、止疼药,这不行啊,我今天晚上不走了!”
这下轮到司君愣住了:“不走了?”
“不行吗?”
“行!”
作者有话要说:司君:还有这种好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