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他没把我怎么样,”夏渝州看一眼睡着了的儿子,压低讲电话的声音,“而且我知道了一个震惊全家的消息。”
“全家就咱俩,震惊啥呀?”房门忽然被推开,一名带着口罩、棒球帽的高大青年走进来,说话声和电话里的声音合为一体。
夏渝州呲牙,挂了电话直接照弟弟肚子上来一拳:“你跑这里来干什么?”
“打了几个电话你都不接,怕你被姓司的宰了。”周树熟练地弯腰,躲过这一击。
“笑话,要宰也是爷宰他。”回想刚才差点当上司君爸爸的光荣战绩,夏渝州顿觉底气十足。
周树摘下口罩,露出满脸的不信。
夏渝州舔了一下右边原本应该长着尖牙的位置,那里有一个断面,参差不齐:“说真的,那事跟他没关系。”
“你就继续阿Q吧,”周树不想再讨论这个,转头去看孩子,“呦,这就是我大侄子,长得可以啊。听说智商很高,能不能继承我的衣钵?”
“嘘——”夏渝州示意他小声点,虽然吃饱喝足,新生的血族还处在虚弱期,需要很多睡眠。
忽然有人敲门,周树来不及戴口罩,直接一头扎到被子上,把脸埋住。他这张脸是联盟的门面,认识的人还是很多的。
夏渝州绝望地看着弟弟这一连串的动作,顿觉老夏家是没什么希望了。
“7号床家属,医生请你到办公室一趟。”声音甜甜的小护士探头进来对夏渝州说。
“我吗?”夏渝州眨眨眼,“好嘞,这就来。”
也不知道司君怎么弄的,护士竟然直接默认他是家属了,这让夏渝州很是意外。毕竟这小孩在这里住院这么久,大家应该都是认识他的。
踢了装鸵鸟的弟弟一脚:“我过去一下,你看着孩子,别让人抱走了。”
周树疑惑地伸长胳膊比划了一下,那么大个的侄子,转头要问哥哥这怎么抱走,那人已经出门去了。缓缓掀起嘴唇,露出一对凶狠獠牙:“遇见姓司的就什么都忘了,早晚死在他手上。”
低头,怒改QQ签名: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重病区医生办公室,比值班室要大得多。
两排无挡板的办公桌拼在一起,放着各种病例资料、办公用具。大家面对面办公,方便讨论治疗方案,看来办公室气氛还不错。
因为是午饭时间,屋里没什么,连司君也不在。夏渝州丝毫没有客人的自觉,背着手宛如领导巡视,在屋里转悠一圈,这里瞧瞧那里看看。
窗台上放着几盆多肉,碧绿地泛着油光,看来得到了很好的照顾。墙上挂着各种人体结构图,有个很土的光荣榜,用来表扬每个季度的先进个人。司君赫然在列,得了个“夜班全勤”奖,奖金500元。
“啧,还是被我猜中了。”夏渝州盯着那个数字笑出声,刚熬过规培的小医生,确实没什么钱。
光荣榜旁边,还有一个榜,用金属框圈起来,里面挂着的照片都是黑白的。
【仅以纪念狂灾中牺牲的英雄。】
夏渝州脸上的笑骤然敛了下去,将这些照片一张一张看过去,最后停留在中间一张。那是一位胖胖的女医生,眉目浅淡,嘴角含笑。即便是这么正经的工作照,她也硬是挤出了两个梨涡来。
下面署名“水清浅”。
窈窕淑女的名字,喜剧演员的模样。
“你看你,不好好拍照,都成英雄了,还不严肃点。”夏渝州伸出拇指,轻轻磨蹭那张照片,将表面基本不存在的浮灰抹去。
“吸血鬼也要吃好吃的呀。只喝血,活得有什么意思。走,妈妈带你们吃火锅去!”
瞧见她这个笑,耳边就响起那聒噪的、再也听不到的声音。
“嘎吱——”办公室门被推开,司君和一名同事一起走进来,同事正拿着一叠资料跟他说话。瞧见夏渝州在这里,声音戛然而止。
夏渝州收起手插进裤兜,看向来人。
司君走过来,微微抿唇:“抱歉,让你看到这个。”
传统的,西式的客套。
“是不大合适,”夏渝州轻笑,用下巴指指照片下面的桌子,“我妈喜欢吃辣的,你们下回摆贡品,摆点火锅什么的吧,这太清淡了。”
司君:“……”
跟着进来的同事:“那个……不是贡品,是我的午饭。”说罢,硬着头皮拿起桌上的饭盒,欲哭无泪地出去吃了。
夏渝州摘下口罩,咧嘴笑。
司君轻轻叹了口气,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夏渝州坐下。而后自己坐到他对面,将一张化验报告推过去:“这是陈默今早的验血报告。”
夏渝州接过来,扫了一眼。这张报告验的项目很少,能反应他主要病症的指标一项没有,主要是免疫检测。
“他的免疫力还处在极低水平,至少一个月内,不要给他喝未杀菌的血。”司君客观地说,语调平静不带任何个人情感。
夏渝州把报告还回去:“今天的事,谢谢你。”
打从昨天见面到现在,两人都没有平静地说过话。真的安安静静坐下来,尽管夏渝州有一肚子的话要问,开口却只剩下干巴巴的道谢
司君没接话,将报告整齐地折了几折,从笔筒里拿出一支造型精致的开信刀,将报告裁剪成几片,扔进垃圾桶里。
屋子里陷入一片沉默中。
上学那会儿,两人相处,也是夏渝州说得多。但不管多无聊的话,司君都会接一句。哪怕夏渝州只是闲得蛋疼喊他名字玩,他也会认真地回答。
“司君。”
“什么事?”
“君君。”
“课堂上,不要用这么亲密的称谓。”
“司先生。”
他不再说话,而是微微偏头,做了个简化的致意礼。
夏渝州被那优雅中带着敷衍的礼节给逗笑了,那时候他想,怎么会有这么好玩的人。刻板又灵活,高贵又可爱。
而现在,有问必答从不失礼的贵公子,并没有理会他的致谢,连个“嗯”都不屑给。
夏渝州哂然一笑:“好吧,我们说正事。这个巴氏消毒血,在哪里买?”
他们家一直喝的是自制血浆。从菜场买的新鲜血液,加入防凝固的食品添加剂,和一点点聊胜于无的杀菌物。这样的东西,他们喝了偶尔也会拉肚子,目前的状况,确实不能给陈默喝这个了。
但血液的工业杀菌工艺,他还真没听说过。
“市场上买不到。”司君将洗干净的空瓶装进盒子里收好,盒子上印着个水滴的标志,只是那水滴是红色的,下面写着一行小字【空瓶回收】。
夏渝州当然知道市场上买不到,想也知道超市里不会摆这种东西:“那怎么买?血族黑市,还是要加入什么组织?”
带有生产日期的瓶装血,明显是量产的。既然有量产,需求者就不会仅限于司君一家人,足见这世界上还存在着更多的血族。夏渝州活了二十几年头回知道,但在前男友面前,不能显得太没见过世面,只能克制地慢慢问。
“你先告诉我,是谁引导你来给陈默初拥的?”司君抬头看他。
“骨髓库的人打电话,说有个小孩跟我适配,我就来看看是什么小孩。”夏渝州实话实说。
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转化成血族的,先祖手札上记载的那些条件夏渝州至今还没完全研究明白。但有一点他是确定的,骨髓配型能跟他配上的人,肯定能转化。
司君:“受助者信息不透露给捐赠者,这是常识。”
的确,这是常识。但就是有人透露给他了,具体到姓名、年龄,甚至平生事迹。“学长也是太着急了。”
这话说完,夏渝州突然一愣。
骨髓库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确实打听过受助者的信息,“你告诉我他的姓名、资料,我好判断要不要救”。对方说是违规的,不能透露。没过多久,何予就打电话给他了,说,“这个孩子是我的学生,很冒昧,但希望你能救救他。”
何予说的是“救救他”,而不是“捐骨髓”。
司君矜贵地微微点头:“我知道了。”
夏渝州福至心灵:“何予,也是血族?”
司君没有反驳,默认了这个说法。
“我日……日子过得真糊涂,大学两年,你俩我谁都没发现!”夏渝州把满口脏话咽回去,本来对于司君的隐瞒很是不爽,现在发现温柔好说话的学长也是个骗子。
“我没有刻意隐瞒,也没有义务告知。”司君淡淡地说。
怎么就没有义务了?谈恋爱不说物种,那跟骗婚有什么区别?
夏渝州想骂他,但是转而一想,自己当时也没告诉人家,顿时蔫了。
“你是元古种,与我们不同,可以独立生存,”司君还是解释了一句,“没有加入血盟的必要。”
啥?
夏渝州听到了两个陌生的名词:“元古种,吸血鬼还分鬼种啊?”
司君:“是血族,不是鬼。”
夏渝州:“反正是那么个意思吧,别告诉我你们是现代种?”
司君:“我们不这么称呼自己,但你可以这么理解。”
夏渝州:“……”你们人多,你们就不用特殊称谓呗。
夏渝州:“血盟又是什么?”
司君给他看盒子上的血滴标志:“血族联盟。这种食物,只有加入血盟才能得到,你确定要加入吗?”
夏渝州蒙了:“咋买个早餐奶还得加入黑社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