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哦,昨天是我睡这……我只是……我昨晚太累了,不过姐姐你别误会,我睡床,他睡沙发的。”

“平日里他的房间都是你打扫吗?”

“偶尔是。”

齐烁递水给苏念。见是从冰箱里取出来的,苏念伸手试了试水温,然后把杯子放在了一旁。齐烁有所觉察,“要保护嗓子,太凉的不能喝对吧?我烧开水给你。”

“不必忙了,你有时间吗?我想约你出去走走。”

“现在吗?”

“对。”

齐烁愣愣地点了点头,“我要先打个电话给钟敬涛,不然他回来找不到我,又会发火。”

“拜托你,先不打给他好吗?我不想要他知道。”

苏念先带齐烁去了自己从前最常光顾的一间珠宝行。她选了一条新专辑封面照的配饰链,戴起来,问齐烁:“好不好看?”

“当然好看了,尤其是姐姐戴着更好看!”

苏念淡淡一笑,对售货员说道:“相似款式的再帮我包一条。”

齐烁对着苏念指了指价签,“这么贵,没有必要买两条呀。”

苏念耸耸肩,遗憾地笑着:“可惜,这家店从来不出相同款式的配饰,不然我们就可以戴一样的出去。”

“怎么?姐姐的另外一条是买给我的吗?”

“当然啦。”

齐烁不解问道:“为什么送我东西啊?”

“我想要你知道,同样的项链,我戴了漂亮的,你戴了也一定很漂亮。你该知道,你是个很吸引人的女孩子。我说的对吗?”

苏念把头调向了售货员,“这位小姐,是不是很清纯很可爱?”

售货员礼貌地笑道:“的确是这样,小姐。”

苏念满意地笑笑,把金卡递了过去。

“来,我帮你戴上。”

苏念取了项链来,示意齐烁转过身去。“现在就戴上吗?我自己来就好了。”

齐烁从苏念手里接过项链,对着镜子戴了起来。“我看看?”

苏念转过齐烁认真打量一番,“很漂亮啊,脖子那么长。”

购物后,苏念自然要请齐烁吃餐晚饭。“晚饭就由我来请吧?钟敬涛刚发了薪水给我。”

“发你薪水?”

苏念没能弄懂齐烁的意思。“不是不是,我是说……他把他自己的薪水分给我。呵呵,我请你去吃双料火锅吧。我知道夜市那里有一家,味道很正的,每次都排好多人。”

“人多的话,可能不是很方便,你习惯西餐吗?去市中心的旋转餐厅吧,顺便看看北京的夜景。”

齐烁点头赞同:“也好啊!先说好了,我请客噢。”

再怎么说,收了人家的礼物,不表示一下也过意不去。

齐烁是头一回见识苏念所说的旋转餐厅,上了趟洗手间出来差点就找不到本来的座位了,“刚才记得离钢琴好近的,怎么现在又变远了似的,不是真的在转吧?”

“哈,是在转啊,我不是告诉你了,是旋转餐厅。”

“……真的是……”

齐烁惊愕地坐下。“点菜吧。”

苏念把菜单递给齐烁,齐烁还没有心思研究每道菜冗长的英文拼写,就被后边的菜价吓呆了,“姐……姐姐……要不我们还是换一家吧,我还知道一家番茄火锅,位置很偏,也没有那么多人。”

“今天先应了我,头回吃饭,理应要我这个做姐姐的买单。下一回,你再请我去吃番茄火锅,熟一点了,我也就不客气了。你看行吗?”

“那也行。哈,那姐姐来点吧,我跟你吃一样的。”

片刻,菜还没上,齐烁多事地问道:“姐姐,那个钢琴明明没有人在弹,可是为什么琴键还是跟随旋律一个个敲击下去呢?”

“那是因为这台钢琴安装了自动演奏系统。现在许多餐厅为了免去请钢琴师,都改用这种方式!”

“姐姐懂的可真多啊!我好羡慕。”

“你有没有听过德谟克利特的那句话?不要企图无所不知,否则你将一无所知。每个人都要给自己留下虚心请教的空间,就好像我现在起要配合专辑的MV学习很多舞蹈,这段时间也免不了要向你请教!”

“姐姐,我可是听说女孩子聪颖漂亮,又能言善道,不是什么好事哦?不是说女人无才便是德吗?”

话说着,见服务生端了菜过来,齐烁学着苏念的样子把方巾铺好。苏念回味着齐烁的话,掩口一笑道:“哈,听你的意思,是觉得我很缺德喽?”

“当然不是。”

齐烁紧张地摆起双手。“哈哈,过去怎比得现在,女人之所以在过去被男人征服,成为父系社会的奴隶,单单是因为体力比不上男子。都这个年代了,千万不要把它当做你的人生信条!会吃苦头的!”

“姐姐,我对你的敬仰如滔滔江水……呃……”

“好啦。你觉得味道可以吗?”

“很好吃……呵呵,我在吃的方面很容易满足的。”

“哦?那么其他方面很难满足喽?”

“也还是很容易满足。”

“我总算知道,你是用什么方式打动了敬涛。齐烁,你喜欢敬涛吗?”

“啊……”

“我知道,我的直白令你困扰。但是,的确不太忍心跟你用另外一种交流方式,所以请郑重、真实地回答我的问题好吗?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欢敬涛?”

“也没有……其实,我还不大清楚。”

齐烁狠狠地啄了一口下唇,低下头猛塞一口通心粉,她明明知道这个时候,她该说喜欢他的。

苏念大方地笑笑,接着说道:“齐烁,我觉得敬涛的确很喜欢你。如果不是今天在他的房间看到你,我还不至这么确信。你知道……敬涛是从来不会要别人碰他的卧具的,所有为他提供专职客服的服务项目中都不包括叠被子这一项。我很难想象,他会要别人睡他的床……噢,当然,你现在不能算是别人……”

苏念顿了顿语气,又缓缓说道:“你洗得那件衬衫,是我买给他的,我买的衣服,他从来都是自己洗的。他很少对女孩讲话吞吞吐吐,除了我以外,你是第二个。实话说,我那天看到你,真的不是很高兴。我不习惯更不喜欢他身边多出另一个女孩儿,如果不是你的出现,我还认为只有我能够给他真正的释放和快乐。我还会停滞在过去走不出去,因为你的出现,如果……我放不开,也就意味着他不能放开,在我们几度艰难的时候,还有我每次离开的时候,他都承诺——在我说不之前他会一直守候我,我们会一直是彼此最心爱的人。因为他的承诺,我从来没有觉得我们分开过,直到你出现了……我才觉得,不能想当然地固守过去那些承诺……”

“姐姐,你在生钟敬涛的气吗?”

齐烁觉得苏念的话听到后来,有些黯然神伤。

“没有,过去是同情,现在是庆幸。我是母亲一手带大的,到现在我连生父的一张照片都没有见过。母亲刚决定要嫁到钟家的时候,我很不理解,我觉得那些年那么苦的日子,她都带着我撑过来了,又何苦在女儿出头之日就快到的时候,要投靠一个男人呢?后来又大了一些,知道了她和敬涛父亲艰难的地下恋的过往,我又变得宽容了许多,她等了这么多年,也许就是在等我独立成人的这一天。在那个家,我认识了敬涛,这个失去母亲的男孩子比他本身表现出来的忧郁还要忧郁,他对我的到来真的很不欢迎,整整半年中,他都没有理过我。后来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借故逼他对我不停讲话,或者唱歌给我听。我们在一起的两年,有一年多的时间,我都飘在外边,可是,每一次我回来,两个人就会迅速靠得很近。这一次,一切都不一样了……”

齐烁把头垂得很低,只那么静静地听着,“对不起。”

“不要对我这么说,我真的要好好拜托你,接下来要代替我用心对待这个受过伤的男孩子,记住不要被他蛮横的表象蒙骗掉,他有着一颗比我们都脆弱的心!”

“姐姐,你比我了解他。”

“我和敬涛有过相近的过往,可雨天走进一把伞下的人,晴日里不一定能并肩而行。你不同,你呀,是顶着日头走来的。”

“我不是很明白。”

“齐烁,我只能说,你对感情还不够开窍,但你答应和敬涛在一起,一定有你不能逃避的缘由。无法逃避你不喜欢的,就试着喜欢你无法逃避的。敬涛比你想象中还需要你。”

“比起女朋友来,敬涛他也许更需要一个姐姐?”

“你把我想得太高尚了,可我没有那么好的气度,或者告诉你也无妨,一个战败者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是继续流亡!”

“姐姐,你……”

“嘘,我现在是在恳请你的援助。世界上有三种东西应该保持沉默:思想——帮助——死亡。我们都要尊崇定律。”

苏念把齐烁送回了寓所,齐烁有些念念不舍:“姐姐不上来坐坐了吗?”

“不了,我晚上还要接着录音。你早点休息。”

齐烁摆了摆手,连着道了几声再见,“记得哦,下回是我请!”

“哈,好!”

苏念回过一声,升起了车窗。

齐烁回房不过十分钟,钟敬涛就下班回来了。他叫开了她的房门,二话不说把眼一闭,趴倒在了她的床上。齐烁问道:“有这么累吗?”

“唔。敲敲腿。”

听不惯男生撒娇卖乖,齐烁嚷嚷道:“我说……你以前也敢这么吆喝姐姐吗?”

“……说些什么啊你?”

见钟敬涛动了气,齐烁也只得乖乖地攥起拳头敲起来,“没什么,快点趴好吧。”

“真是。干吗要做哪些无聊的比较?”

“说得也是。反正再撑些日子,我就熬出头了。”

这话,听得钟敬涛黯然失神,像是想到了什么,他隐隐提点道:“我说,如果现在还有机会,你会不会考虑去别的国家留学或旅行啊?”

“当然会啊!快说,什么机会啊?”

齐烁可劲儿晃悠着钟敬涛的小腿,他感到小腿关节快从膝盖里脱出来了。钟敬涛哐当从床上腾起来:“你这家伙,手怎么那么重啊!我无聊随便说说而已。”

齐烁忍气吞声地白去一眼:“真是很无聊。”

钟敬涛看着齐烁,眼神里透出一丝不可思议的猜忌,身体也随着这股穿透力,越靠越近。

齐烁强装无事,硬挺着不动,她感到他的嘴唇离自己越来越近,听到自己脑子里蜂鸣的声响越聚越大,直忍到他逼近了自己的临界点,她大叫一声,从床板上弹起来,“想干什么?你脑袋搭错筋了吗?”

“你这丫头,头脑还真是复杂呢!我在看你的项链,哪里弄来的?”

齐烁无趣地坐回来,想起了苏念关于沉默的忠告,搪塞道:“噢,上个礼拜不是发薪水了吗?我逛街看到,就买了。”

“审美有提高呢。还挺漂亮!”

不知道怎么了,被钟敬涛这么夸,齐烁心里并不高兴,也许因为项链是苏念选的,“那你是觉得,项链比较好看,还是因为我戴了所以好看?”

“项链比较好看!”

钟敬涛不留悬念地把答案甩给齐烁,起身要出门去,“明天爷爷到了,钟振叫我们回去吃饭。我下了班,提早来接你。早点睡吧,黑眼圈像老太婆那么大了!”

苏念录音到凌晨五点多,在经纪人的坚持下,她没有陪同监制制作Midi,赶着回到住所补觉。“记得吧?今天还要补拍一组宣传照,我十点钟来接你化妆。”

经纪人帮忙烧了水,又冲了去火茶放在苏念的桌几上,“这几天的状态都不是很好,你现在做到这一步不容易,公司对销量的期待值很高。家事先不要考虑太多为好。”

“我知道,梅姐也别为我担心太多。在我这里一起休息,等下一起去影棚?”

“我还得赶回去盯下第二段的混缩,你抓紧时间休息吧。”

“你这么连轴转,如果哪天真的倦了厌了,要我怎么办?”

“你啊?替每个人都操心,一个人就只有一颗心,这样下去你会心力衰竭的!快点睡吧!”

这五个小时,苏念睡得很迷蒙,像是睡了,又像是醒着。闹钟只响了一遍,她就坐了起来。下午的拍摄进程很快,苏念总是把化妆的时间以及工序压缩到最精最短,每一张照片的成像效果都像是返朴归真的素颜照。坚持往往就会形成风格。这一次的服装元素有所创新,挖掘和分解出很多女性不同面的身体言语,图片效果又有质的突破。合作过的两个摄影师都提到苏念的表现力和节奏感日趋成熟,经纪人对这一点也很共鸣。

钟敬涛和齐烁在家门口碰到了苏念,这一回,齐烁一热络,倒把钟敬涛搁在了一边。

“姐姐,你也赶来看爷爷吗?”

“嗯,如果知道得早,住院的时候就该赶回国了。”

“哈,姐姐不用担心。爷爷他恢复得很好!”

齐烁拉过苏念按响了门铃,整张脸凑到摄像头前,大声道:“爷爷,是我和姐姐!”

钟敬涛露出不可捉摸的笑,叫齐烁让开来,用钥匙打开了家门。钟锦天正在指导保姆怎么摆冷拼,见齐烁热情洋溢地扑过来,也乐呵呵地拥上前,“哎哟,我就知道,最想我的就是我这小孙媳。”

“爷爷。”苏念这一声称呼,听来有些信心不足。

“苏念也来啦?昨天电视里放你唱歌啦,哈,唱得不赖!”

“我唱得那些歌,您都听不惯。下回您告诉我您爱听什么,我专程给您录一盘,让您听了解闷。”

“也不是到了外人家,菜都齐了,都上桌吃饭吧。敬波说是琴行还有工作,忙完了过来。先不等他,敬涛,上去叫你爸下楼。”

晚饭过后,一家人在客厅看电视,齐烁拉着钟锦天下起棋来。娱乐报道播出了苏念拍摄果品饮料广告的部分花絮,齐烁不顾自己出棋,愣是看着了迷。钟锦天忽地严肃起来,命钟敬涛把电视关上,说是有话要讲。

“本来,我想今天大家都高兴,扫兴的事不提,但是这里除了我和齐烁,你们个个都是大忙人,能聚一趟不容易,我想就趁今天这个机会,把下一步的决议,给你们说清。”

钟锦天自齐烁起环顾一周,眼睛锁在了苏念身上,“苏念,我本有些话,是要单独找你讲的,但是,这里也没有外人,我想了想,但说无妨。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你母亲和钟振在一起也这么些年了,你可能不知道,虽说你母亲在钟家的身份地位从未被正式认可,但我一直是把你当做我孙女看待的,我欣赏你这个孩子有品质也有骨气,即便那时候被卷入到家族纷争中,自己的歌唱事业一度面临危机,也从未借着我们钟家的名义为自己行过一次方便,我这个做长辈的,看得起你。你是个聪明孩子,按说经历了这次考验,我本该更厚爱你,我之所以没有,你心知肚明……”

“爷爷,感谢您的疼爱和赏识,我……并不想奢望更多。”

“苏念呀,敬涛在我的教说下,已经做好了全面的准备,接任钟氏总经理的位子。他现在的工作状态,我和钟振还是看好的。这不?又为我讨回来一个这么乖的小孙媳。你这个做姐姐的,应该祝福他们!”

钟锦天顿了顿语气,将一脸的满意投向齐烁。

“什么孙媳啊!爷爷可真是……”

齐烁不知把一脸的窘迫投给哪个人,她不好意思看钟敬涛,更不好意思看苏念。而这时候,钟敬涛有着出奇相似的反应。“你说说,我一个老头都这么开明了,你们两个小鬼羞个什么?呵呵,我也不拐弯抹角了,苏念啊,我计划这个月底,也就是下个星期等到公司总部全部迁址完毕,正式公布由钟振任总部董事长,敬涛接任总经理之时,就把你和你的母亲正式介绍给公司的各位股东!这么久了,也该给你一个家了。苏念,你的意见如何啊?”

苏念面有难色地低下了头,钟锦天知道苏念的意向并不与自己相投。钟敬涛和齐烁都跟着提起一口气。钟振慌忙提点道,“苏念,爷爷在问你话呢?”

“我……”

见苏念难露声色,钟锦天又接着说道:“我能理解,一直以来,你独立惯了,忽然说是要给你一个家,你难免会有束缚感。但人总是要有归属的,尤其你一个女孩,长久在娱乐圈待下去,不会有什么大前途。你唱那些歌,那只能说是一种兴趣,哪能当职业去做?我们钟家的女人,怎么能天天在电视机上搔首弄姿,歌舞悦人?凭你的才情和学历,我完全可以放手把钟氏旗下遍布三省七市的数十所综合类艺术院校交任于你,发展制学的同时,也可以给你投资做文化传媒公司啊!”

“爷爷,把我介绍给公司的决议,如果我有表决权的话,我想再要一些时间调整和考虑。另外,我不能放弃我现在从事的工作,一方面,我并不仅仅把它作为一项兴趣在做,我走到今天,当中有太多的艰难和心血;另一方面,如果我在这个时候撤身而退,公司很多的人都要受到损失和牵连,那么我负有不可逃脱的责任!”

“你这个孩子啊,跟敬涛一样的倔。你现在就提出解约,该赔偿多少违约金,我们照单支付,你们公司不但该赚的钱赚了,还节省大量的人力和财力,何乐而不为呢?”

“爷爷,请您原谅我,在这个问题上,我不能作出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