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谈中止。朱巴尔本想尽快把自己人弄出去,却被美国总统和布恩议员挡住了去路;让人看见自己与火星来客相熟可大有好处,这两人对此心知肚明,他们也都意识到全世界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
其他如狼似虎的政客也围了上来。
朱巴尔忙说:“总统先生,参议员,我们这就去吃午餐。愿意一起去吗?”他很清楚,私下里应付两个人总比在大庭广众之下应付两打人容易得多,再说他也得赶紧把迈克带走,免得节外生枝。
还好,这两位都另有要事在身。但为了把他们打发走,朱巴尔不得不保证会带迈克去参加那个恶心的弗斯特礼拜,还许诺陪他去白宫一游。唔,必要的话,到时候让这孩子拿生病当借口,总能抵挡一阵子。“快,姑娘们。”
迈克被护送上了屋顶,安妮领头,利用自己出众的身高、女武神般的美貌和夺目的大氅制造出一圈冲击波。朱巴尔、本和“胜利者号”的船员们断后。拉里和灰狗汽车正等着他们;几分钟之后,司机将他们送至新五月花饭店的楼顶。记者尾随而至,但姑娘们一直护送迈克来到杜克定下的套房。她们似乎挺享受这次行动的;米丽安和朵卡丝凶猛极了,让朱巴尔联想到保护幼仔的猫妈妈。一个记者靠近到三英尺之内,结果给自己招来了一脚高跟鞋。
他们发现,不仅自己所在的楼层有特勤部的士兵巡逻,套房门外还站着个军官。
朱巴尔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但他意识到,这些人的出现正好说明道格拉斯遵守了他们的协议。在会前递交的那封信里,朱巴尔曾恳请道格拉斯动用他的力量来保护迈克的隐私,好让这个倒霉孩子过点正常生活。
于是,朱巴尔喊道:“吉尔!控制好迈克。没关系的。”
“好的,老板。”门口的军官敬了个礼,朱巴尔抬眼一瞄。“啊!你好啊,少校。最近又砸碎谁的大门没有?”
布罗奇涨红了脸,没有做声。朱巴尔心想,这次任务没准儿是故意罚他的吧。杜克在屋里等着他们。朱巴尔道:“请坐,先生们。情况如何,杜克?”
杜克耸耸肩,“自从我进来之后没人安过窃听器。不过,老板,任何东西上都可能装着窃听器,你根本没法发现。”
“没错,没错,可我问的不是那个。我想知道的是补给情况如何。我又饿又渴,孩子,再说咱们还多了三位客人。”
“哦,那个。我亲自盯着卸的货,已经放进食品间了。你真是天性多疑,老板。”
“你最好也弄上这么个天性,才好活得像我一样长。”
“我可没兴趣。”
“个人喜好而已。总的来说,我这辈子过得还不错。行动吧,姑娘们。第一个给我送酒来的下次速记轮空。当然,得先照顾客人。快请坐吧,先生们。斯温,你最爱的毒药是哪种?烈性白兰地?拉里,冲出去买上几瓶。再给船长来点儿波士杜松子酒。”
“慢着,朱巴尔,”纳尔逊说,“我宁愿喝苏格兰威士忌。”
“我也一样。”范特龙普道。
“这个多的是,足够淹死一匹马。马哈迈德博士?或许你更喜欢软饮料?我敢肯定姑娘们夹带了不少进来。”
马哈迈德愁眉苦脸地说:“我不应该被烈性饮料所诱惑。”
“让我瞧瞧,”朱巴尔上下打量他一番,“孩子,据我看你一直神经紧张。既然手头没有安定,我只好开两盎司九十度的乙醇给你,如有需要用量加倍。有什么特别喜欢的味道吗?”
马哈迈德笑道:“谢谢你,医生。自己的罪孽还是自己来犯吧。杜松子酒,谢谢,旁边放杯水,配伏特加也行。或者有什么配什么。”
“医用酒精都没问题。”纳尔逊补充道,“别让他给蒙了,朱巴尔。此君绰号酒鬼,什么都喝——喝完之后又追悔莫及。”
“我的确感到悔恨,”马哈迈德诚恳地说,“这是一宗罪孽。”
“别刺他了,斯温,”朱巴尔直截了当地说,“要是悔恨能让酒鬼从他犯下的罪孽里多捞点好处出来,那是他自个儿的事。谁都有后悔的时候。来些吃的如何,酒鬼?安妮在篮子里塞了只火腿——没准儿还有其他什么不洁的东西。要不要我去检査检査?”
马哈迈德摇摇头,“我不是个传统主义者,朱巴尔。律法出自很久之前,针对的是当时的需要。时代已经变了。”
朱巴尔突然露出忧伤的表情,“没错。不过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算了,一切都会过去的。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吧,兄弟,日常必需上帝总会原谅的。”
“谢谢你。不过中午我一般不吃东西。”
“最好还是吃点儿,否则乙醇就不止是让你放松那么简单了。再说了,为我工作的这些孩子嘛,虽然难免写错字……但说起厨艺,个个都很了得。”
米丽安拿着一托盘酒水走进来,在朱巴尔的夸夸其谈中倒好了四杯酒。“老板,”她打断他道,“你愿意把这句话用书面形式记录下来吗?”
“什么?”朱巴尔猛一转身,“偷听!放学以后留下,把‘我不会再伸长耳朵偷听别人的谈话’抄一千遍。”
“好的,老板。这是你的,船长……还有你的,纳尔逊大夫……你的,马哈迈德博士。你说把水放在一边对吗?”
“对,米丽安。谢谢。”
“哈肖牌服务——马马虎虎,不过速度还行。这是你的,老板。”
“你往里头加了水!”
“安妮的命令。你太累了,喝纯的怕受不了。”
朱巴尔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先生们,看到我遭的是什么罪了吧?咱们压根儿就不该给她们穿鞋子。米丽安,那一千遍改成用梵文写。”
“好的,老板。”她拍拍他的脑袋,“尽管发你的疯吧,亲爱的;这是你挣来的。我们都为你骄傲。”
“回厨房去,女人。每个人都有酒了吗?本在哪儿?”
“都有了。本在打电话,口述他的专栏文章,酒杯就在他手边。”
“很好。现在你可以安安静静地退下了——再把迈克叫来。先生们!么克阿罗哈叵噢勒!”他举起酒杯。其他人也一道喝了。
“迈克在厨房帮忙。长大以后,他大概会当个管家。”
“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不管他在干吗,叫他进来;纳尔逊大夫要为他检查身体。”
“不用急。”随船医生道,“朱巴尔,这苏格兰威士忌棒极了——不过祝酒辞说的是什么?”
“抱歉。玻利尼西亚语,‘愿我们的友谊长存’。算是水仪式的注脚好了。顺便说一句,先生们,拉里和杜克也是迈克的水兄弟。不过别担心,他们不会做饭……他们是那种在黑黢黢的巷子里帮你盯着背后的人。”
“有你替他们担保就够了,朱巴尔。”范特龙普让他放心,“我们认可他们,然后封死大门。不过,咱们先为姑娘们干一杯吧,斯温,你从前那句祝酒辞是怎么说的来着?”
“敬所有漂亮姑娘的那句?还是先敬这儿的四位姑娘吧。干杯!”大家为四个女性水兄弟喝了一杯,纳尔逊接着问道,“朱巴尔,你是在哪儿找着她们的?”
“我自己的酒窖里养的。等我把她们训练好了,城里的什么骗子就会跑来娶了她们。我注定赔个精光。”
“看得出你吃了不少苦头。”纳尔逊同情地说。
“的确如此。我相信在座的先生们都结过婚了吧?”
有两个已婚的,马哈迈德还没有。朱巴尔冷冷地盯着他。“你可愿意爽快点儿,自行解体?当然是午饭以后,不必饿着肚子上路嘛。”
“我根本没有威胁。我是个永久性的单身汉。”
“得了,先生!我早瞧见朵卡丝跟你挤眉弄眼了……你乐得喵喵直叫唤呢。”
“我不会起坏心,保证。”马哈迈德本想告诉朱巴尔,他绝对不会娶一个不信仰自己宗教的女人,但考虑到这个理由对异教徒而言没什么说服力,只好作罢,“不过,朱巴尔,可别跟迈克说这种话。他不会灵悟你在开玩笑,没准儿当场变成尸体,撂在你面前。我不知道迈克是不是真能把自个儿想死掉。但他肯定会试试。”
“我敢保证他办得到。”纳尔逊断言,“博士——朱巴尔,你有没有注意到迈克新陈代谢的异常之处?”
“唔,这么说吧,我还没注意到他的新陈代谢有任何正常的地方哩。”
朱巴尔转向马哈迈德。“别担心,我不会邀请迈克自杀的。我灵悟他还没能灵悟‘玩笑’这个概念。”朱巴尔挤挤眼,“不过我也没灵悟‘灵悟’,酒鬼,你能说火星语,对吧?”
“—点点。”
“你说得很流利,我听见的。你灵悟‘灵悟’吗?”
马哈迈德若有所思地说:“不。‘灵悟’是火星语里最最重要的一个词。我打算花上好多年,极力理解它,但我不见得能成功。你必须用火星语思考,才能灵悟‘灵悟’。你注意到没有,对某些观念,迈克的理解方式迥异于地球人类?”
“我注意到没有?我可怜的脑袋呀!”
“我的也一样。”
“食物!”朱巴尔宣布,“午餐,正是时候!姑娘们,放在我们够得着的地方,然后保持恭敬的缄默。继续,博士。要不,既然迈克在场,我们待会儿再说?”
“没必要。”马哈迈德用火星语对迈克说了几句。迈克开朗地笑了,但回答完马哈迈德的话之后,表情重又变成一片空白,自顾自地吃起了东西,“我告诉他我准备做什么,他要我正确地说;这不是一个看法,而是一个事实,一个必须。假如我没能说对,但愿他能及时发现,给我指出来。不过恐怕他是不会的。迈克用火星语思考,这样一来,他脑子里的‘地图’和咱们的不一样。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灵悟了。”朱巴尔赞同地说,“语言本身会塑造人的基本理念。
“没错,不过——医生,你会说阿拉伯语吗?”
“什么?说得很糟。”朱巴尔承认,“在北非当军医的时候说过一阵。现在也还能读,读先知的话时我更喜欢看原文。”
“正该如此。《古兰经》是无法翻译的。无论译者怎么努力,‘地图’都会改变。所以,你肯定能理解,英语对于我来说是多么困难。不单因为我的母语更少变化,还因为‘地图’变了。英语是最为庞杂的人类语言;它富于变化,充满细微的差别和毫无道理可言的常用复合词,让它可以表达出其他任何语言都无法表达的意义。它几乎把我逼疯了……直到我学会用它来思考——这样一来,在我自幼使用的那张‘地图’之上,世界的图纸又多了一张。比过去的那张更好吗?说不清,但这一张肯定更加详细。”
“不过,仍然有一些东西,你可以用阿拉伯语表达,用英语却不行。”
朱巴尔点点头,“所以我才坚持阅读阿拉伯语原文。”
“对。但火星语却比英语更加复杂,远为复杂,它对宇宙的画法于是大不相同。和它相比,英语和阿拉伯语几乎算得上是同一门语言。英国人和阿拉伯人可以学会用对方的语言思考,但我不知道咱们是不是真的有可能用火星语思考。恐怕只有像迈克那样才能做到那一步。当然,‘洋径浜’火星语我们是学得会的,我自己说的就是这一种。
“就拿‘灵悟’来说吧,据我推测,它有一个字面上的意思,这个涵义可以一直追溯到火星人一族作为智能生物之初。知道这个字面意思,对我们理解整张‘地图’大有裨益。这个意思很简单。‘灵悟’就是‘饮’。
“什么?”朱巴尔道,“迈克说到喝水之类事情时从没用过‘灵悟’,他——”
“先等等。”马哈迈德对迈克说了几句火星语。
迈克似乎略微有些吃惊,“‘灵悟’就是饮呀。”
“不过,”马哈迈德继续说道,“如果我举出一百多个别的英语词汇,一百多个对我们而言完全不同、甚至彼此对立的概念,迈克也一样会表示同意的。‘灵悟’是所有这一切。它的意思是‘恐惧’,是‘爱’,是‘恨’——按照火星人的‘地图’,你首先必须灵悟一个事物,然后才能正确地恨它;首先必须彻底理解它,直到它融合在你之内,你融合在它之内——之后你才能恨。通过恨你自己去恨它。但这意味着你同样爱着它,珍惜它,除此之外,对它不含有任何别的情感。这以后,你就可以恨了。而且,(我认为)火星人的恨是一种最彻底的憎恨;和它相比,人类的所谓‘恨’最多只能称为‘轻微的厌恶’。
马哈迈德皱起眉头,“‘灵悟’意味着‘完全相同’。人类常说什么‘害人害己’,这是句陈词滥调,却带着点火星味儿。火星人似乎单凭直觉就明白了我们吃尽苦头才从现代物理学中学到的知识:观察者与观察对象之间会因观察的过程产生互动。‘灵悟’意味着完全透彻的理解,以至于观察者变成了观察对象的一部分——融合、混杂、结合,在群体的经验中丧失自我。它几乎代表了我们的宗教、哲学和科学的一切内容。但是,对我们而言,这一切什么都说明不了,就像色彩对色盲患者一样毫无意义。”马哈迈德顿了顿,“朱巴尔,如果我把你大卸八块,炖成一锅菜,你和那一锅里的其他成分,管它是什么,就实现了彼此的灵悟。当我把你吃掉时,我们还会一同灵悟,不会遗下任何未被灵悟的成分。而且,不管是谁吃谁都没有区别。”
“对我来说有区别!”朱巴尔坚定地说。
“你不是火星人。”马哈迈德对迈克说起了火星语。
迈克点点头,“你说得对,我的兄弟马哈迈德博士。我一直说的,你是上帝。”
马哈迈德无助地耸耸肩,“你明白这事儿是多么没指望了吧?费了半天唾沫,只听到一句亵渎神明的话。我们不是火星人。我们办不到。”
“你是上帝,”迈克愉快地说,“上帝灵悟。”
“咱们换个话题吧!朱巴尔,我能否利用你的兄弟之情多讨几口杜松子酒喝?”
“我去拿!”朵卡丝道。
这是一次家庭聚餐,气氛很适意。朱巴尔原本就随随便便,不拘小节,新来者也都是一个类型——学富五车、声誉斐然,不再需要拼命奋斗。就连马哈迈德博士也发现自己竟然觉得非常轻松自在。要知道,这些人并没有和他分享那唯一真正的信仰,不肯臣服于仁爱、慈悲的真主的旨意。他同这类人在一起时向来很戒备。好在朱巴尔也阅读先知的预言,这让他非常满意……另外,一旦有了机会好好瞅瞅,他很快便发现朱巴尔家的女人们比他想象的更加丰满。皮肤黑黑的那个——他把这念头撵出脑海;他可是人家的客人。
他高兴地发现,这些女人并不叽叽喳喳,也不参与男人之间严肃的对话,只是敏捷地端上酒和食物,态度亲切殷勤。刚开始时,米丽安对主人的不恭还让他吃了一惊,不过他很快就理解了:这是自家人在一起时,猫咪和受宠的孩子所享有的特权。
朱巴尔解释说,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等待秘书长的行动。“他要是当真有意,我们很快就会听到消息。如果待在官邸,他或许还会忍不住跑来讨价还价。我们在这儿,他就没有纠缠的机会了。”
“还有什么讨价还价?”范特龙普船长问,“他想要的你已经给了。”
“并不是全部。道格拉斯更想要一份不可撤消的授权……而不是现在这种。如果表现不好,就得把大权交给一个他深恶痛绝的人,也就是这位笑得天真无邪的下流坯,咱们的本兄弟。其他人也同样想来讨价还价。那个和和气气的菩萨,孔,他对我恨之人骨。我可是硬生生把他脚底下的垫子给抽走了。不过,如果他能想出什么可能引诱我们的条件,他一样会来交易的。所以我们同样要避开他。咱们现在吃的喝的都必须亲自动手,这也是拜他所赐。”
“你竟然担心这个?”纳尔逊问,“朱巴尔,我还以为你是个挑剔的美食家呢——所以才自己开伙。在这种饭店也会被人毒死?我不相信。”
朱巴尔悲伤地摇摇头,“斯温,没人想毒死你——但你跟迈克分享同一盘菜,所以你妻子还是可能拿到人生保险赔付金的。”
“你真这么想?”
“斯温,你尽可以叫客房服务,随便点什么都行。但我绝不会碰它,也不会允许迈克碰它。他们知道咱们在哪儿,而且有好几个钟头准备。所以我必须假设所有服务生都拿了孔的好处……没准儿还有两三个别的什么人。眼前最让我操心的事只有一件:在我们把这孩子所代表的金钱、权力统统封存起来之前,怎么保证他好好活下去。”
朱巴尔皱起眉头,“想想黑寡妇吧。一个羞答答的小东西,很有用处,蜘蛛家族中最漂亮的一种:黑漆皮一样的身子,独一无二的沙漏体形。但这可怜的家伙运气不好,个子太小,体内蕴藏的力量却太大。所以谁都不肯给它活路。黑寡妇对此当然无能为力,有没有剧毒又不由它说了算。迈克的处境也一样。当然,他没有黑寡妇那么漂亮——”
“什么,朱巴尔!”朵卡丝愤慨地嚷道,“这么说话太不应该了!简直是一派胡言!”
“孩子,我可没有你的性腺所导致的那种偏见。不管漂不漂亮吧,反正迈克没法摆脱那笔钱,拿着那钱也不安全。还不单单是孔。就说联邦法院吧,鼓吹‘政治中立’,其实满不是那么回事……当然,以他们的风格,迈克死不了,只会被监禁起来。要我说,这种下场其实更糟。还有不少其他当事人,离职的、上任的,个个都在心里盘算过:要是迈克成了葬礼的主角,对他们的命运会有什么影响。我——”
“电话,老板。”
“安妮,波拉克那边有人找你。”
“不,是从达拉斯打来的。”
“反正我不接。”
“她让我告诉你,找你的人叫贝基。”
“怎么不早说?”朱巴尔匆匆跑出房间,在电话屏幕上看到了韦桑特夫人的脸,“贝基!见到你真高兴,姑娘。”
“嗨,医生。我看了你的表演。”
“如何?”
“观众全给你摄在手心里,真是专业极了,医生。你没生成双胞胎,对演讲这行真是一大损失。”
“这可是很高的评价呀,贝基。”朱巴尔脑筋转得飞快,“不过导演这出戏的却是你,我只是兑现罢了。还有,可兑现的东西多着呢。该付你多少,尽管说,贝基。”
韦桑特夫人皱起眉头,“你伤了我的心。”
“贝基!谁都可以拍手欢呼,但真正的赞美只存在于一堆柔软的绿色钞票里。付账的是火星来客,相信我,他出得起。”哈肖咧开嘴,“我自己能给你的只有一个吻和一个拥抱,抱得你折了肋骨。”
她放松下来,笑道:“我还记得你告诉我教授一定会好起来的时候,是怎么拍我屁股的——拍得我浑身舒坦。”
“我肯定没做过这么不专业的事吧。”
“你知道你做过,而且还不是那种慈祥的拍法。”
“或许当时你正需要那种治疗。我已经放弃拍人屁股了——不过为你可以破例。”
“你敢不破例!”
“而你最好赶紧想个数,别忘了多加几个零。”
“医生,收费的法子很多,不一定要急急忙忙数钞票。你注意过今天的股市吗?”
“不,股市动态还是别告诉我了吧。过来喝一杯如何?”
“嗯,还是算了吧。我答应了,呃,一个相当重要的客户,保证今天会随时待命。”
“明白了。贝基,如果今天就签字画押,股市刚收盘就动手,也许对大家都有好处。这方面,星象有没有什么预示?”
她若有所思,“我会好好看看星象的。”
“去吧。还有,记得来看我们。你会喜欢那孩子的。他古怪透顶,却又像偷吻一样甜美可人。”
“唔……我会来的。谢谢,医生。”
他们互道再见。朱巴尔发现纳尔逊大夫已经把迈克领到一间卧房里检査了身体。随船医生一脸困惑。“医生,”纳尔逊道,“上次见我的病人离现在不过十天。告诉我,他上哪儿弄了这么些肌肉的?”
“哦,他拿了张优惠卷,从《发情:雄壮男人的杂志》上弄来的。你肯定看过那个广告,教你怎么从一个九十磅的小东西变成——”
“医生,拜托!”
“干吗不去问问他?”
纳尔逊问了。迈克回答说:“我想出来的。”
“没错,”朱巴尔附和道,‘他’想出来的。他刚到我那儿的时候——就是上个星期——简直一团糟,瘦巴巴、软绵绵,脸色苍白,活像是在哪个山洞里长大的——说不定真是这么回事。所以我告诉他,要他长点儿肌肉。他就长了。”
“运动?”纳尔逊有些怀疑。
“有时游点泳。”
“他看上去就像在健身房里流了好几年的汗,游几天泳不可能有这种效果!”纳尔逊皱起眉头,“我知道迈克可以控制所谓的‘不随意肌’;但那是有例可循的。而这个,我真要以为——”
“大夫,”朱巴尔温和地说,“为什么不承认你无法灵悟?”
纳尔逊叹了口气,“你说得没错。穿上衣服,迈克。”
过了些时候,朱巴尔私下向“胜利者号”的三位官员吐露了自己的心事。“财务这头其实不难:只要把迈克的钱袋扎紧,让人知道没法弄到手就成。就算迈克死了也没用,因为我告诉道格拉斯说,迈克一死,托管就结束了;但是孔和其他人却从一个通常情况下十分可靠的消息来源处——也就是我本人——听说了一个谣言:据说,只要迈克一死,道格拉斯就会取得永久性的控制权。当然,要是我能使魔法,我会把那孩子剥得干干净净,一个子儿也不剩。那——”
“为什么,朱巴尔?”船长打断了他。
哈肖瞪大眼睛,“你很有钱吗,船长?我指的是富有。”
“我?”范特龙普哼了一声,“我有我的薪水,今后还会有笔养老金,一幢抵押出去的房子——再加上两个上大学的女儿。我倒想富富看呢!”
“你不会喜欢那种状况的。”
“哈!要是你也有上学的女儿,就不会这么说了。”
“我供四个女儿上完了大学——债务一度一直淹到胳肢窝。其中一个现在是她那行的大明星……她用的是婚后的名字,因为我这个老乞丐不是什么值得尊敬的回忆。其余的记得我的生日,平时不来烦我;教育对她们倒也没什么害处。说这个只是想证明,一个父亲所需要的通常超过他所有的,这一点我很清楚。不过肯定有些公司愿意付你好几倍的薪水,只要你肯让他们把你的名字印在信笺的抬头上。有人跟你提过吗?”
“不可能,“范特龙普船长生硬地说,“我是个专业人士。”
“也就是说,钱并不能让你放弃指挥飞船。”
“但要是有钱的话,我也不会介意!”
“只有一点点钱是没用的。在所有普通职业里,无论你干哪一行,女儿所能花掉的钱都会比你的薪水多出百分之十。这是一条自然法则,从今往后就叫做‘哈肖法则’好了。不过,船长,真正的财富,我指的是需要一群骗子帮你逃税的那种财富,绝对会让你再也飞不成,跟辞职没什么两样。”
“胡说!我可以把它换成债券,只管吃利息,照飞不误。”
“如果你是白手起家的那种人,肯定不会那么干。想弄钱不难,发大财的代价不过是一辈子的投入而已。但是,比起这些人来,最勤奋的芭蕾舞演员也显得太过懈怠。船长,这显然不是你的风格;你并不想挣钱,你只不过想花钱罢了。”
“完全正确,先生!所以我才看不出你为什么要拿走迈克的财富。”
“因为巨大的财富是一个诅咒——除非你喜欢为挣钱而挣钱。即使如此,它仍然存在好些严重的缺陷。”
“噢,胡说八道!朱巴尔,你活像个后宫侍卫,拼命向一个健全的人推销当太监的好处。”
“也许吧。”朱巴尔表示同意,“心灵总是力图将自己的缺陷合理化,它在这方面的能力简直无穷无尽;我也不例外。我和你一样,先生,只想花钱,除此之外对钱没有任何兴趣,所以我是富不起来的。反过来说,要满足我的恶习也只需要一点点花销,绝不会有搞不到的危险,除非是那种蠢到手里只有个小对子还继续要牌的人。可是,如果是巨大的财富呢?那出闹剧你也看见了。稍稍做些改动,让这批战利品落进我手里——让我自己成为他的管理者和事实上的所有人,同时把这笔钱生出来的利息挤到我的口袋里——你觉得我有没有法子弄点花样,让道格拉斯支持这样的结果?迈克信任我,我是他的水兄弟。我有没有法子可以偷走他的财产?”
“唔……该死的,朱巴尔,我猜你办得到。”
“这毫无疑问。因为咱们的秘书长并不比你更追求财富。驱动他的是权力——而权力的鼓点我是充耳不闻的。只要我保证(哦,当然话要说得漂亮!)史密斯的财富将继续拥护他执政,这笔赃物可就归我了。”
朱巴尔哆嗦了一下,“我原本以为,要保护迈克不被那群秃鹫骚扰,只能这么干——这个想法简直让我惊惶失措了。船长,你不明白无法摆脱的巨大财富是什么样。它的主人会在每一个方向上受到攻击,仿佛被孟买的乞丐围攻。人人都会来要求他投资,让他当散财童子。他会变得疑神疑鬼——他很少有机会得到诚实的友谊;可能成为他朋友的人也顾虑重重,既不愿意被乞丐推推搡搡,也不想冒险被旁人划进乞丐堆里。”
“更糟糕的是,他的家人永远都不会安全。船长,你的女儿遇到过绑架的危险吗?”
“什么?老天,没有!”
“假如你拥有强加在迈克头上的那种财富,你会雇人没日没夜地保护你女儿——即使这样也没法安心,因为你绝不可能完全信任她们的保镖。看看最近这段时间发生的一百来例绑票事件,数数其中有多少是某个心腹干的好事……再数数有多少人没被撕票。钱能买到的东西值得让你女儿的脖子套上绞索吗?”
范特龙普若有所思地说:“我还是住那栋抵押出去的房子好了,朱巴尔。”
“阿门。我想过自己的日子,睡自己的床——而且别让人来烦我!可有一段时间,我却以为我人生最后的日子里不得不照管迈克的生意,用无数的缓冲器做屏障,在办公室里没日没夜地工作。”
“后来,我突然有了个灵感。道格拉斯本来就活在这样的屏障里,他已经有了这么一批手下。既然我们愿意放弃权利来换取迈克的自由,那干吗不让道格拉斯去头疼呢?也算是公平交易嘛。我不担心他会偷;只有二流的政客才贪财,而道格拉斯不是什么小人物。别横眉竖眼的,本,还是祈祷他永远不会把这副担子甩给你吧。”
“所以我把它扔给了道格拉斯。现在我总算能回自己的花园逍遥去了。这个问题其实很容易解决,只要想通了,一切都很简单。真正麻烦的是拉金裁决。”
本·卡克斯顿道:“我看你在这上头有些犯傻,朱巴尔。根本不该让他们给迈克什么元首待遇。不管那个可笑的拉金理论赋予迈克什么权益,你只消让他签字放弃,不就完了?”
“本,我的孩子,“朱巴尔的口气很温和,“作为一个记者,你写的东西倒也不是完全不能读。”
“哎哟喂,谢了!我的粉丝儿。”
“但你对战略的理解还处在穴居人时代。”
本·卡克斯顿叹了口气,“这句好多了。有那么一秒钟,我还以为你的心肠变软了呢。”
“要真有那么一天,请你马上毙了我。船长,你在火星上留下了多少人?”
“二十三个”
“按拉金裁决,他们的法律地位如何?”
范特龙普皱起眉头,“我无权谈论这个问题。”
“那就别说,”朱巴尔道,“我们可以推导。”
纳尔逊大夫说:“船长,我和酒鬼都已经恢复了平民身份,我可以爱说什么就说什么——”
“我也是。”马哈迈德附和道。
“——他们大可以扣掉我的保留佣金,我才不在乎呢。政府凭什么指手画脚,不让我们说话?那些家伙只会拿屁股暧椅子,去火星的又不是他们。”
“得了,斯温。我会说的,他们都是我们的水兄弟嘛。不过,本,我希望这些话不要见报。”
“船长,要是你有顾虑,我可以去跟迈克和姑娘们待在一起。”
“请别走。这么说吧,为了那个殖民地,政府里闹成了一锅粥。登陆火星的每个人都签字放弃了自己的拉金权利,把它们让渡给政府。结果却发现迈克在火星上。事情于是复杂了。我不是律师,但一样能理解:只要迈克放弃,等到分红的时候,政府就会坐上驾驶席,一切都由他们说了算。”
“有什么红可分的?”本·卡克斯顿问,“你看,船长,我不是想贬低你们的成就,可从我听到的情况看,火星对人类而言算不上什么有价值的地产。或者,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资产?‘一透露就死’的那种绝密?”
范特龙普摇摇头,“不,所有技术报告都解密了。可是,本,我们刚到的时候,月球不也是一大块一钱不值的石头吗?”
“说得对,”本·卡克斯顿承认说,“真希望我爷爷买了环月公司的股票。”他加上一句,“但火星上是有居民的。”
范特龙普看上去有些不自在,“没错,可是——酒鬼,还是你来说吧。”
马哈迈德道:“本,火星上还有大块大块的空地可以让人类殖民,而且据我的了解,火星人不会干涉。我们这会儿干的就是摇旗呐喊,要求获得火星的地外法权。但是,还记得学校教室里那些扣在玻璃罩子底下的蚂蚁城市吗?咱们目前的状况没准儿就和它们差不多,根本不知道我们究竟处在什么样的位置上。”
朱巴尔点点头,“我也不知道。我对局势一无所知……只听说政府急着搞到那些所谓的权利。所以我猜政府也是糊里糊涂的只管往前冲,‘大胆,大胆,再大胆’。”
朱巴尔笑道:“我上中学的时候赢过一次辩论,当时我引用了大英帝国殖民船务局的一个论点,对手无法反驳我——因为大英帝国殖民船务局根本不存在。”
“今天早上我同样厚颜无耻。政府想要迈克的拉金权利,而且生怕咱们跟别的什么人做成这笔交易。所以我利用了他们的贪婪和恐惧,迫使他们从自己异想天开的法律理论里最终得出了一个符合逻辑的谬论,让他们以无可置疑的礼仪承认迈克是一位君主——而且必须得到相应的待遇!”说话时,朱巴尔满脸洋洋得意的神情。
“由此,”本干巴巴地说,“让你自己陷人了一个众人皆知的困境。”
“本,本,”朱巴尔责备地说,“他们给迈克加冕完全是按照他们自己的逻辑。需要我为你指出一个事实吗?尽管戴皇冠的脑袋旁边总有把锯子在晃悠,但公开地当个国王还是比顶着这名头东躲西藏要安全得多。全靠几小节音乐和一张旧床单,迈克的处境已经大有改观。当然,事情仍然很棘手。目前,迈克在拉金判例的法律空话底下成了受到承认的火星统治者……因此有权分发特许状、拿政治权利和领土做交易。令人作呕的恶心事啊。他只有两种选择:要么干这些事,遭受比当个大富豪更加可怕的压力;要么退位,将自己的拉金权利转移给火星上的那些人,也就是说转移给道格拉斯。”
朱巴尔的表情颇为痛苦,“我对这两者都深恶痛绝。先生们,我不能允许我的客户陷入如此可笑的境地。必须证明拉金裁决不能适用于火星,同时又不能让高等法院有机会作出这一裁定。”他咧嘴一笑,“所以我拼命撒谎,脸都说绿了,最后终于创造出一个理论。迈克得到了君主的礼遇;全世界都瞧见了。但这一套礼仪也可以给予统治者的代理,给予他的大使。所以我宣称迈克不是什么纸糊的统治者,他的地位也并非来自那个根本不适用的先例——他是伟大的火星国的大使!”
朱巴尔耸耸肩,“完全是欺诈。不过我之所以敢这么虚张声势,是因为我相信其他人——道格拉斯,还有孔——对事实究竟如何并不比我更有把握。”朱巴尔的目光扫过大家的脸,“还因为你们三个与我们站在一起,你们这些迈克的水弟兄。只要你们没有提出异议,那么迈克的火星大使身份就必定能得到接受——而拉金裁决也就完了。”
“希望如此。”范特龙普船长严肃地说,“但我并不认为你撒了谎,朱巴尔。”
“什么?可我一直都是即兴发挥,拿些花里胡哨的字眼玩点文字游戏而已。”
“这并不重要。我认为你说出了事实。”
“胜利者号”的船长有些迟疑,“只不过我不会把迈克称作大使——说他是人侵者或许更准确些。
本·卡克斯顿的下巴掉了下来。哈肖道:“怎么说,先生?”
范特龙普道:“我订正一下。我认为他是个侦察兵,为他的火星主人前来一探究竟。别误会,我和你们一样喜欢那孩子。但他没有任何理由忠于我们,我是说忠于地球。”船长皱起眉头,“人人都想当然地以为,他一个人在火星上待了那么久,肯定会迫不及待地抓住回‘家’的机会。但事实并非如此。对吗,斯温?”
“迈克恨这主意。”纳尔逊附和道,“一开始我们根本没法接近他,他很害怕。后来火星人要他跟我们走……他的举止活像个士兵,鼓足勇气,执行一个把自己吓得魂不附体的命令。”
“等等,”本·卡克斯顿抗议道,“船长——火星入侵我们?火星?那不就跟我们攻打木星一样吗?木星的重力是我们的两倍半,我们的表面重力又是火星的两倍半。压力、温度、大气等方面也有类似的差别。我们没法在木星上生活……我也看不出火星人怎么能忍受这儿的条件。难道不是吗?”
“大致没错。”范特龙普承认。
“那么,我们为什么要进攻木星?火星为什么要进攻我们?”
“本,你读过那些在木星建立一个滩头阵地的提议吗?”
“不过是一纸空话,根本不可行。”
“不多几年前,星际旅行也同样不可行。工程师们计算过,假如用上我们在探索海洋时积累的所有经验,再给人员配备动力服,制服木星是可能的。别以为火星人没我们机灵。你该看看他们的城市。”
“唔——”卡克斯顿说,“好吧,可我还是看不出他们干吗费这份功夫。”
“船长?”
“什么事,朱巴尔?”
“我这里还有一个反对意见。有一种分类法把文明分成‘阿波罗式’和‘狄厄尼索斯式’,你知道吗?”
“我知道个大概。”
“那,据我看,跟火星人相比,就连祖尼人的文明也会被归成狄厄尼索斯一类。你去过火星,而我一直在与迈克交谈。那孩子是在一个阿波罗文明中长大的,那样的文明不具有进攻性。”
“呣……我可不会把希望放在这上头。”
马哈迈德突然插了进来,“船长,我有证据可以支持朱巴尔。你可以从语言来分析一个文明。火星语里没有‘战争’这个词,至少我没发现。也没有‘武器’、‘战斗’。假如语言里没有一样东西,那么这个文明里肯定从来不存在语言所指示的对象。”
“胡扯,酒鬼!动物也打架——蚂蚁之间就有战争,它们有没有这些词?”
“只要它们是使用语言的种族,”马哈迈德固执己见,“就一定会有。在使用语言的种族里,每个概念都有一个对应的词,一旦发展出新概念就会创造新词语。有能力使用语言的神经系统绝不可能避免语言的使用。假如火星人知道‘战争’是什么,他们一定会有这个词。”
“有个法子可以弄清楚,”朱巴尔建议,“叫迈克进来。”
“等等。”范特龙普表示反对,“好多年前我就学会乖了,千万别跟专家争论。但我还学到一件事:历史就是由一长串错得离谱的专家组成的——抱歉,酒鬼。”
“你说得没错,船长,只不过这次我是对的。”
“迈克只能告诉我们他知不知道某个词……这很可能相当于让一个两岁的孩子定义微积分。咱们还是看事实吧。斯温,阿格纽那件事,能说吗?”
纳尔逊回答道:“你作主,船长。”
“唔……既然这里都是水兄弟,好吧。阿格纽中尉是我们的副医官。斯温告诉我,此人才华横溢,但就是受不了火星人。我们登上火星,发现火星人似乎没有恶意,于是我立即下令,禁止佩带武器在火星上行动。”
“阿格纽违背了我的命令。这是事后的推测。但我们一直没能在船上找到他的佩枪,他活着时最后见过他的几个人都说枪在他身上。我的日志上只有这么一行字:“‘失踪,推测死亡。’
“有两个船员看见阿格纽走进两块巨石之间,又看见一个火星人走进了同样的地方。大家都知道他对火星人的古怪偏见,于是他们急忙赶了过去。”
“两人都听到了一声枪响。其中一个说他刚好及时赶到那两块岩石之间,从火星人背后瞥见了阿格纽,然后阿格纽就不见了。第二个说,等他赶到时,只看见火星人自顾自地离开了。火星人一走,他们便看清了石头之间的那块地方……那是条死胡同,里面什么都没有。”
“就是这些,先生们。也许阿格纽跳过了岩石,毕竟火星的重力很小,恐惧的推动力又十分强大。但我试过,办不到。船员们都戴着呼吸装置——在火星上这是必不可少的——而缺氧会让人的感官变得很不可靠。我不敢肯定第一个船员是不是由于缺氧产生了幻觉。我之所以提到氧气,是因为这个解释总比相信他的报告要容易些——阿格纽眨眼间就消失了,这实在难以置信。我觉得他是缺氧了,并且命令他检查他的呼吸装置。
“我以为阿格纽会回来的,还想为了佩带武器的事狠狠训他一顿呢。
“但我们再也没有找到他。我对火星人的疑惧就是从那个事件开始的。他们从没给我们惹过麻烦,等酒鬼弄清怎么交流之后,他们总是有求必应;尽管如此,从那次事件以后,火星人在我眼中再也不仅仅是些温顺无害、有些滑稽的大块头了。我尽量大事化小——总不能让大家在离家上亿英里的地方惊慌失措吧——但我没法掩盖阿格纽医生失踪的事实,船员们到处找过他呀。任何有点神神秘秘的解释都被我压了下去。官方版本是:阿格纽在那些石头之间迷了路,氧气耗尽之后死于缺氧……尸体被沙堆掩埋了。我用这件事给船员施加压力,要他们保证集体行动,保持无线电联系,注意检查呼吸装置。我没有命令那个船员闭嘴,只是暗示说他的故事很可笑,因为他的同伴并没有证实他的说法。我想,官方的版本占了上风。”
马哈迈德缓缓地说:“船长,这是我第一次听说这里头还有什么神秘的地方。但我更喜欢;官方;的说法,我不是个迷信的人。”
范特龙普点点头。“这正是我想要的效果。只有我和斯温听过那个疯狂的故事。但事实是——”船长突然显得十分苍老,“——我会在半夜醒来,问我自己:阿格纽究竟怎么了?”
朱巴尔默不作声地听着。吉尔跟本说起过伯奎斯特和另外那个人吗?有人告诉过本游泳池旁的战斗没有?大概没有;孩子们都知道“官方”的版本是什么:第一个特勤分队从未抵达。他是怎么对道格拉斯说的,大家都听到了。
该死!唯一的办法就是保持沉默,同时不停地向那孩子灌输规则:不能让讨厌的陌生人凭空消失!
安妮把朱巴尔从深沉的反省中解救出来,“老板,布拉德利先生在门口。管自己叫‘秘书长的高级执行助理’的那个。”
“你没让他进来?”
“没有。我们在对讲机里谈的。他说有文件要递交给你,还说他等你答复。”
“让他从活板塞进来。这里仍然是火星的大使馆。”
“由他在屋外站着?〃“安妮,我知道人家从小就教你对人要和气;可眼前的情况下,蛮横无理才有回报。弄到咱们想要的东西之前,我们寸步不让0”
“好的,老板。”
递进来的口袋被许多拷贝塞得鼓鼓的,文件其实只有一份。
朱巴尔把所有人都叫进来,把文件发给大家。“每发现一个暗门、陷阱或者语义含混的地方,我都奖励一块棒棒糖。”
不久之后,朱巴尔打破了沉默,“他是个诚实的政客——把自己卖了就卖了,没在买卖条款里下什么暗桩。”
“看来是这样。”卡克斯顿承认。
“谁有发现?”没人领赏;道格拉斯只是落实了他们的协议。“好吧,”朱巴尔道,“每个人都为每份副本作证。米丽安,去拿你的图章。该死,叫布拉德利进来,让他也公证——然后请他喝一杯。杜克,告诉前台我们要退房。打电话给灰狗,告诉他们我们要用车了。斯温,船长,酒鬼,咱们要像罗特离开所多玛—样,头也不回地离开这儿……你们干吗不来乡下放松放松呢?有的是床,自己开伙,无忧无虑。”
成了家的男人请求延期;马哈迈德博士接受了邀请。签字很花了些时间,因为迈克喜欢写自己的名字,每个字母都带来了艺术上的成就感。所有副本都签字封存、聚餐剩下的食物打包完毕后,饭店的账单到了。
朱巴尔瞥了眼让人咋舌的总数,在上头写下“同意支付·朱·哈肖代瓦·迈·史密斯”,然后把账单递给布拉德利。
“让你的老板操心去吧。”
布拉德利眨眨眼,“先生?”
“噢,道格拉斯先生大概会把它转给礼宾司。我对这些事没什么经验。”
布拉德利接过账单,“是的,”他慢吞吞地说,“拉许会处理的,我会把它交到他手里。”
“谢谢你,布拉德利先生——为了你所做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