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路上行人朝着车队是指指点点。

“这是押送祭品的兽车吧?怎么不送往异兽区,反而送到镇上来了?”

“貌似途中遇到异兽袭击,车内的坤祭受到了惊吓,便允许他们到镇上来休整两日。”

“呵呵,都被当成祭品了又何必多此一举。”

“谁知道呢,可能坤祭比较娇弱,若是一不小心都吓死那边估计也难办,少不得要安抚安抚。”

“说的不错,每次丰收祭上乾祭、坤祭都各需五十众,但规矩并非是死的,坤祭可以略微放低些人数,没办法坤祭得从婴孩时开始养起,需要花费不少时间与心血,运送路上又容易折损,不似乾祭要多少有多少,牢狱中死囚一抓一大把。看情形这只队伍在途中折损的坤祭人数估计不会少。”

……

随着车队越走越远,逐渐开始偏离主干道,四周的议论声也逐渐消失,很快车队驶进了一条幽静的巷道里,在一处名为“春苑”的富贵宅邸前人马排成一串停了下来。

护卫敲响大门后,不过须臾大门便打开,十余名婆子鱼贯而出。

大胡子头领朝着兽车尾那些婆子们使了个眼色,后者意会的将车中所有少女都赶下车。

清点过后,一共十一人,每张脸孔都能对上。

婆子们这才领着一众低迷不振的少女和门内出来的婆子一同踏入宅邸。

等女眷们都进屋,大门完全关闭,大胡子头领又等了约莫一刻钟,方才指挥一干护卫和三辆兽车迅速撤离。

宋良宵她们被婆子带入春苑后,第一件事便是清洗净身。

从驿站到安平镇将近二十日里,她们这些人都没能洗过一次澡,哪怕洗脸漱口也不都是每日都有,加上要赶路吃喝拉撒大部分时间都在兽车上解决,再漂亮皮肤再好也顶不住此刻身上已经发酸发臭,气味恶心。

这春苑里不但楼亭精美,后院更是建了一个很大的澡池,进入澡池后婆子们立刻将这些散发着臭味的少女们从头到尾都搓洗了一遍。

宋良宵是个南方人一点也不习惯有人给自己搓身,奈何她反抗无果,只能忍着,其余的少女倒都不抵触,好像早已习惯被当成牲畜一般随意折腾。

将人搓洗干净后,婆子再把她们都赶入澡池,只留下两人看守,余下人则全部直接离开。

浸泡于舒适的温水中,少女们忍不住轻声发出了满足喟叹。宋良宵也觉得浑身的疲惫仿佛都被洗净,舒服得不想动弹,就连笼罩在心头的阴霾也都淡去了几分。

就在大家都在闭眼享受这难得的舒适与惬意时,唯独萱草蜷缩在澡池角落中眉心微颦,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五人中的豆蔻与白蒿时不时朝着萱草处瞥上几眼,并彼此对视了好几眼心照不宣。

舒适的泡澡时光持续了约莫一刻多钟,婆子们便又全都涌了进来将她们唤起,这时再看天色也差不多到了晚膳时间。

今日婆子们没有再将她们分开锁进屋子里去进食,而是在宽阔的前厅摆上案几,让她们所有人都留在前厅用膳。

前厅内,十一张案几是提前摆上了精美的点心,每一桌还备有一天青色瓷瓶与一个杯盏。

从澡池里出来的少女们放松过后疲劳感和饥饿感更甚,不少人坐下便直接开始吃起了点心。

宋良宵也不例外,她将那些精美的点心一口一个放入嘴里,软糯的表皮和鲜甜的内馅一下就俘获了她的胃,看得出来这方世界的食物与调料并不贫瘠,从在兽车第一晚她吃野菜汤时就略有察觉。随后她又将瓷瓶里的液体倒到杯盏中,一股香甜的气味瞬间溢出,她品尝了一口,液体清甜可口,却不是酒,有些像是带着某种果香味的果汁,好喝,味道却不在自己已知的范围里。

一会功夫,婆子们陆续端着各种装有食物的碗碟进来,把每个人面前的案几都摆满。

碗碟里有荤有素,色泽鲜艳,香气扑鼻,让人食指大动。

食物一上桌,大家都低头安静吃着,除了轻微的筷子碰触碗碟的声无一人说话。

宋良宵感觉这一案几的饭菜完全够得上宴席的标准,她一边吃一边觉得迷惑,之前路上所经历的艰辛与惊吓还历历在目,可现在又被人像是贵客般款待;如此矛盾的待遇让她愈发的看不明白,她们这些被聚集到一起的少女究竟是何身份?

可惜没人能给她一个准确的答案,就算当面告诉她,也可能因为她听不懂依旧弄不清楚自己的处境。

饱腹后,因为满腹心事,美食的吸引力也跟着下降,宋良宵困倦感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这股困意渐渐冻结了思绪也暂时遮掩了直觉中那一丝恐慌,天大地大,睡觉最大,现在的她只想找个地方一躺直接睡过去就好。

而婆子们比她们更懂,很快便过来将案几上的残根剩饭收拾干净,直接领着她们到了后院厢房。

和之前在驿站一样,五六名少女分一间房,宋良宵她们还是五个人一起,而另外六人则住在她们隔壁。

这里的房间虽说也是两张脸对脸的大通铺,但条件可比驿站好多了,雪白干净的墙壁,结实的木床,还有柔软的床垫与暖和干净的被褥。

以至于宋良宵一沾床便沉沉的睡了过去。其余四女和她差不多,困到连话都不愿多说,不多会屋内便只剩下了均匀的呼吸声。

只是下一刻,睡在通铺最外边的萱草突然一下睁开了眼!

睁眼后的萱草没有动,她听着大家的呼吸声,睡意也跟着浮浮沉沉,每当快要睡过去时便狠狠的用指甲掐入手心,让自己勉强保持着清醒。

与睡魔争斗了不知多久,终于在某个时刻,窗棂外边传来了细微的敲击声。

在寂静的夜里,再轻的敲击声也都显得格外刺耳,萱草一个激灵,睡意全无,连忙轻手轻脚爬下床来到了窗棂处。

她压低着声音,如同喉咙里塞着棉花般低吟:“别敲了。”

敲击声果然停止了,她低声颤抖的问道:“你是谁……”

“你不必知道我是谁,我只问你们想活命吗?我可以帮助你们逃出这座宅邸。”

外边的月光这会正好投影到窗棂上,在窗棂上投出了一团黑色的人影,真的有人站在外边,听声音低沉暗哑像是名男子,并且还直白的说出了她内心最渴望之事!

但萱草并没有马上就回答,她还保留着一丝谨慎,揣测对方为什么会要帮助她们逃跑,这其中是否有有什么猫腻,她会不会从一个火坑又跳到另一个火坑之中等等。

而对方貌似也并未一定要听到她答案,只短暂的停顿一下后,便又继续说道:“明日同样在寅时,我会帮你们解开这间屋门外边的大锁,然后替你们引开那些婆子及护卫,接下来你们有一刻钟的时间赶到厨房后方,那里的西侧门没有锁,你们可以从那边逃出宅邸,超过一刻钟护卫和婆子就会回来,至于要不要逃由你们自己决定。”

说完,那道投影在窗棂上的影子迅速消失,快得萱草还来不及开口挽留。并且在影子消失瞬间,不远处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还有婆子小声说话声和哈欠声,显然守门的婆子回来了!

萱草不敢再在窗棂处多站,生怕会被人发现,她迅速转身爬上床。

就在她躺下那一刻,余光瞥见一旁的豆蔻与白篙正睁着眼安静的看着她……

“萱草……”

白篙欲言又止。

显然方才那一幕二人也都看见了,并且四周那么安静,窗外那人说的话她们应该也能听到。

萱草指了指门外,让她们暂时先不要说话。

她没有想过要隐瞒她们,只不过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诡异,便打算等弄清楚对方目的后再告诉大家,现在二人都听到了,等外边婆子们重新站好岗,开始闲聊,她便也不再隐瞒将正午时兽车上发生之事与二人叙述了一遍。

豆蔻和白篙听完沉默许久,直到对床睡得香甜的丁香发出了一串不明意义的嘟囔,

白篙才缓缓开口悄声问:“他说的都是真的吗?他会帮助我们逃跑?”

萱草轻轻的摇头道:“他是那么说的,但我不能确定,也猜不到他为什么要帮我们。”

白蒿又问:“如果明日寅时,门锁真的打开了,我们走不走?”

空气中沉默了一会,传来的是豆蔻咬牙的声音:“当然走!为什么不走!留在这里肯定是死路一条,逃出去就算是另一个火坑,至少我们还有一次选择的机会,万一是真的呢,我愿意赌一把!”

“豆蔻说得不错。”萱草赞同道:“以我们自己的能力很难逃过外边那些婆子看守,更不用说这宅邸里的护卫,虽然我们没看到,但暗处肯定有,所以这可能是我们唯一能够逃跑的机会。”

“那带丁香一起吗?”

白篙说着看向对床睡得正香甜的丁香。

萱草坚定道:“自然要带,这段时间里丁香就像我们妹妹一样,不能就这么丢下她。”

“带丁香没问题,但那个女人就不要带了吧,就让她在这里自生自灭好了。”

说完豆蔻还嫌弃的指了指躺在丁香隔壁同样睡得深沉的宋良宵。

萱草想了想后是摇头道:“不,至少我们也该和她说一声,至于逃不逃是她的事。”

豆蔻顿时有些不满道:“为什么!你难道忘了这个女人是怎么对我们冷嘲热讽的,她说我们都是些该死的短命鬼!这样的人就不该搭理她!”

萱草叹了口气后说道:“若她还是之前那个戚云薇,我自然也不愿意带着一起跑,但事实上她不过是被用来顶替真正戚云薇的冒牌货,和我们一样的可怜,又何必见死不救。再说若不告诉她,我怕万一在寅时她醒来发现我们的动静会大喊大叫招来那些婆子,对我们的逃跑也不利,还不如带上她一起,至于到了外边如何等逃出去了再说。”

“你说她不是戚云薇?”豆蔻捕捉到了关键词,声音忍不住有些拔高道:“怎么可能!你可别乱发善心!这张讨厌的脸我能记一辈子!”

萱草连忙做了个小声的手势,看外边婆子们没动静,再将自己所见及猜测告诉了二女听,末了还说道:“你们若是不信,明日可以试一试她,听听她说话便会明白。”

豆蔻本身也不是个不讲道理之人,她点头道:“好,那就等明日我试过她后,我们再商量带不带她一起逃。”

萱草没有反对,她只是在想:之前路途中自己一直有在观察,无论是她们说话还是那些婆子说话时这个假戚云薇眼里都带着丝茫然,如今联系到一起,对方很可能既不会说也听不懂大望语,要是这样的话,接下来她们要如何向对方说明情况并说服对方一起逃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