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霏霏,万物复苏。
一入四月,望京便迎来了半月细雨纷飞的时节。
清幽淡雅的院落之中,一名五官明艳的少女正神色阴郁的依靠在窗棂前,她伸出自己柔软纤细的手感受着窗外的细密雨滴,宛若看到什么稀罕物件般,目光一错不错。
“我的乖囡囡,怎么在窗边玩起雨水了?”
这时一声轻柔女音从少女身后传来,但见门帘掀开,在丫鬟搀扶下一名衣着华贵,貌若娇花照水,娴静优雅的年轻夫人走了进来。
夫人将少女纤细的手腕拉回并替她将掌中雨水擦净搂在怀中道:“虽说京中已经入春,但倒春寒可不是闹着玩的,你这身骨还没养好,可经不得寒气侵蚀,万一再病倒,娘又得寝食难安了。”
少女撒娇般在夫人怀中蹭了蹭,闷声道:“娘,女儿不喜欢这个身体,女儿想要回自己原来的身体!”
夫人顿了顿,示意身旁的丫鬟到门外等候,随后坐到少女身旁轻轻摸着她的发顶道:“乖囡囡,这移魂换魄之术本就是旁门左道,这次我们能够成功实属侥幸,很难再换回来。娘千挑万选,好不容易选出这么一个年龄相近容貌不输你原身,还拥有奇人资质的身体,囡囡能和娘说说为什么不喜欢这具身体吗?”
少女烦躁的抬起脸,红着眼眶道:“可是这具身体的奇人资质太差了,比女儿原来的身体差了好几倍,而且……而且女儿也不喜欢这种浓艳的长相,娘你再和新爹爹说一说,给我重新换一副身体好不好?就算不是原来的身体也行,只要资质好长得和原来有七分像就行!”
夫人望着女儿陌生的容颜,这张脸明艳大气与之前的楚楚可怜相比确实是南辕北撤,可以说属于完全不同的美,可自己依旧能从其神态表情中感受到那份熟悉与亲昵,所以神魂才是一个人的根本,无论皮囊变得怎么样,这都是自己爱入骨髓的孩子!相较生死别离,这点变化根本就不算什么!
“傻孩子,明艳大气的容貌有什么不好,望京里的夫人们最是喜欢这种长相,宜家又宜室;至于奇人资质,只要有焕血丹成为奇人并不困难,你一女儿身既不用承载家业重任,又不用保家卫国,只需在后宅相夫教子,以你现在爹爹的身份地位要拿到一颗焕血丹并非难事,要知道现在你已经不是陈郡戚氏九小姐,而是光禄侍郎吴家大小姐,与这个身份相比资质什么的根本就不重要。”
少女闻言眼中总算恢复了一点神采,她眨了眨眼问:“娘,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夫人笑着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道:“娘何时骗过你,以前我们在陈郡,戚家不过是郡侯手下一员,想要成为奇人自然需要靠资质脱颖而出,现在你的身份是官家贵女,和以前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相信娘,资质并非是唯一。”
嘴上安抚着女儿,夫人心里也是如此认为,虽然在换魂这件事上多少还有些遗憾,可遗憾却并非是因为换魂身躯不够完美,而是换魂的时机仓促,最终还是留下了漏洞。
原计划应该是在进入异兽区域后再让大黑巫催动秘术进行换魂,可陈家那位郡主突然把陈广乾派了过去,为避免夜长梦多,自己只好让大黑巫提前进行换魂;熟料祸不单行,在秘术进行过程中竟是碰到了天宇过境,直接干扰到秘术施展!换魂一事成功概率本就极低,若非有娘家传下一块护魂玉佩能够护住云薇神魂不散,自己根本就不会行此险招。后来好不容易大黑巫秘术完成,这具千辛万苦找来的身躯还一度停止了呼吸,吓得自己一度以为换魂失败,幸好女儿命不该绝,在身躯被抱起瞬间睁开了眼,并委屈的大哭起来,自己这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事后大黑巫也称此乃奇迹,因为在天宇划破天际那一瞬间,他分明感受到这具身躯内的原魂魄被强行打散,若没有魂魄进行交换,女儿的魂魄自然也就无法从原肉身出来,待时间一久,这具身躯阳气便会消散,彻底变为死尸无法再容纳魂魄!
秘术侥幸成功说明女儿肉身处已有新的魂魄取代,虽不知这新的魂魄从何而来,但谢天谢地整个过程是有惊无险,哪怕计划出现破绽,只要女儿仍在,还能依偎在自己身旁撒娇,她便也无怨。
夫人心中遗憾又庆幸同时,伏在她怀中的少女亦是思绪翻滚,今日种种的不开心,最主是贴身丫鬟在外听到了一则消息:陷害她的陈芝瑶已经成为奇人,下月初便要进入望京的奇人学院盛京院学习!
“娘……”少女幽幽哀求道:“既然爹爹有那么大的能耐,那能不能让女儿马上就成为奇人?听说下月便是初盛京院新一年的入泮典礼,女儿不愿错过此机会,也想早些到盛京院去读书学习。”
夫人见女儿不再埋怨身躯一事,便也放宽心含笑道:“这有何难,不用乖囡囡说,娘早就和你爹爹商量好了,焕血丹在月底便会送来,保证囡囡不会错过下月初的入泮典礼。”
“真的吗?!”少女瞬间欣喜的坐直了身子,就连刚才的小小嫉妒与不甘也全都抛在了脑后:“娘的意思是下个月我也可以进入盛京院了!”
夫人看到女儿露出熟悉的娇态,笑着轻轻的点了点头:“不用下个月,过两日你便可以提前入盛京院去跟着院教学习了,当然想要成为盛京院的正式学生,还要等你服下焕血丹成为奇人后才行。”
少女再次扑到了夫人怀中,开心撒娇着道:“娘,您真是太好了,女儿好开心呀!”
得意之余她还在心中暗下决心道:陈芝瑶,我们之间可没完!这屈辱的夺身之仇我肯定会报!你给我等着!
……
陈郡郊外驿站。
宋良宵被两名婆子推搡入一间屋子后,看到了屋内另外还有四名容貌秀丽的少女,四名少女身上穿着和自己身款式颜色一样的裙衫,或坐或站,只不过她们看向自己的眼神或多或少都带着些许嫌弃与厌恶。
宋良宵见罢只得暗自苦笑,在见识过最初那位俏丽少女对自己的态度后,她对这具身躯的原主便有了一定的猜测,对方应该是个非常不讨喜的人物。
四名少女在宋良宵进来后只盯着她看了一眼,便很快移开视线,若无其事相互间亲昵的闲聊起来,仿佛进来的只有空气,无一人愿意搭理她。
宋良宵自然也没有要加入她们聊天的打算,倒也不是自尊心或者担心被厌恶什么的,最主要是这些少女们说的话她一个字也听不懂,就算有心想要化解彼此之间的误会也都无计可施。何况眼下她也没什么交际的欲望,还不如省点力气,暗中记下四女的特征以用来区分她们。
这四名秀丽少女外貌上都各有特色,其中被另外三名围在中央的那名少女容貌最是出色,眼如水杏,翘鼻小巧,浅粉色的樱桃小口,目光流转中顾盼生辉,能让人一眼便注意到她,另外三名少女则隐隐有些以其为中心的趋势。
坐在这名出色少女右侧的则是一名肌肤赛雪,一笑便露出两个梨涡娇憨可爱的圆脸少女;在她们对面坐着的另外两位,一人身材纤细,眉眼秀气,气质娴静温婉,认真听着二女说话时不时会点点头;另一人看着则是所有人中年岁最小,小巧玲珑,五官可爱稚气未脱,胆子似乎也很小,一直都不说话,怯怯的目光还时不时还会朝宋良宵身上偷瞄。
记住四女后,宋良宵方才开始仔细打量起自己所在的房间,这里比之前宋良宵被关的地方要大上不少,左右两边靠墙处都是通铺,一边可容纳三、四人睡,旁边还一个隔间,看着像是洗漱上厕所的地方,同样的四壁空空,略显破旧。
方才在院中经过一番拉扯哭闹,她这具不争气的身体已经产生了疲乏感,所以她也没心思再想更多,在离四女较远的通铺角落坐了下来。
那边的圆脸少女见其坐下后,忍不住嘲讽出声道:“哟,这不是身份高贵的戚家小姐吗?不是说我们这些奴婢下贱,不配与您一屋,自己马上就要离开回家享受富贵生活么?怎么这会又灰溜溜被丢回来了呀?”
宋良宵愣了愣,她虽然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但是那嘲讽的姿态和眼神还是看得清清楚楚,这是在与自己说话。这态度虽然不好,但也不算是针对自己,出于下意识的礼貌,她还是朝着对方笑了笑,随后便呆坐着不言不语。
圆脸少女还以为对方还会像以前一样先是眼睛一红,然后说一通不冷不热讽刺诋毁的话,都做好了要与其大吵一架的准备,哪知对方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还朝自己微笑,那憋着的一股气出也不是不出也不是。
于是她朝三个同伴郁闷的嘟囔着:“怎么回事,这是了转性?还是说又暗自在憋什么坏主意?”
她身旁容貌最出色那名少女似乎也觉得古怪,不过却并不怎么上心,只安慰圆脸少女道:“蔻儿不用搭理她,都到了这里大家都一样,没有谁比谁更高贵一说。她离开都有三日了,说不定是被上边那些大人们好好教训过一顿,这才变得老实的。”
一直聆听的娴静少女也轻柔开口道:“萱草说得没错,此女脾性有多差大家谁不知道,大家被关在一起不过短短数日,连那些粗使婆子对她也怨言颇多,不管是真老实还是憋着劲要使坏,咱们不搭理她便好。”
年岁最小的少女则跟着点点头,但是怯生生的目光总忍不住会朝宋良宵那边瞥。
而宋良宵这会已是完全屏蔽外界一切,沉浸在自己愁绪之中。
她之前一心想着打探消息要回家,完全没有功夫去思考自己这具身体是个什么情况,现在也就只知道对方名字叫戚云薇,年龄应该不大,和屋内几个少女差不多,约莫是个不太讨喜之人,至于身份,样貌,为何会在此处是一概不知。
眼下再看这些突然冒出来和自己穿着统一的四名少女后,她便忍不住的胡思乱想起来:比如是选秀的秀女?又或者被发配苦寒边远地区的罪民?还是拉去做某些大户人或权贵的丫鬟侍女?
各种念头在脑子里过了一圈后,很快不靠谱的几个选项都被她否决了,她们这些少女虽说年轻貌美,但全程都有人照顾,衣衫干净整洁,肌肤娇嫩,手指柔软白皙怎么看都不像是被人拐卖又或者被发配的罪民,加上之前那一男一女对自己的态度虽说不上友好,却也不算恶劣,还有一路陪着照顾的婆子们也不像是被送去做丫鬟侍女的。
思来想去最后只剩下一个可能——雏妓。
在社会生产力低下的古代,□□小倌这些灰色产业非常普遍,甚至还能玩出不少花样,比如为了讨好富人权贵,有人会专门挑选一些穷苦人家年轻貌美的女童,再花大价钱从小进行各种培养成为才艺样貌兼备的商品,美其名曰“瘦马”,最后卖给这些富人权贵做妾又或者是做玩物。
眼前所见真的很像是这种情况,宋良宵的心情变得更为压抑,感觉简直就是雪上加霜,浑浑噩噩的坐了不知多久,屋子的门又被人给推开了。
两个婆子再次出现,她们朝着五人说了一句话后,另外四名少女立刻站了起来朝外走去,宋良宵怔了怔也跟着一同走出了房间。
来到房间外她发现原来不止她们这间屋子住着人,隔壁两间屋子里也陆陆续续也走出来不少少女,数了数,连同自己在内一共有十五人,每个少女都是容貌姣好,皮肤细嫩白皙。
随后,宋良宵视线微转,在看清院子里的景象后她瞳孔重重一缩,比穿越更荒诞不可思议的情绪袭上了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