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锋弹出,发出两道轻微的喀哒声,听起来一点也不悦耳。李奇的胃里纠结了起来,他讨厌刀子。他还宁愿对方拿出的是两把左轮手枪,枪可能会失误。事实上,如果考量紧张、压力、颤抖、犹豫这些因素,子弹通常是打不准的。事后的报告都证明了这一点。报纸上总会说某某人身中七枪而死,这让枪枝听起来似乎很致命,不过只要你继续读到第三段,就会发现其实总共开了一百五十枪才有七发子弹击中目标。
刀子不会失误。只要碰到你,你就会受伤。李奇唯一真正害怕的敌人,就是身手矫健的小个子迅速挥舞着尖锐的刀锋。虽然眼前这个大块头警员动作不快也不灵活,但是他手里拿着刀,就表示李奇避开攻击之后,肩膀不会只受到无关痛痒的撞击而已。也就是说会有开放性伤口,会涌出鲜血,会有韧带跟动脉被割断。
不妙。
李奇把旁边一位顾客推开座位,抓起椅子举在前方,看起来就像一位驯兽师。要对付刀子,最好的防御就是距离。最好的反击方式就是纠缠。挥动网子、外套或毛毯通常很有用。刀身会被布料卡住。然而李奇没有网子、外套或毛毯。他只有室内一大片的四脚椅丛林。他像个剑术家往前戳刺,然后又往后退,把另一个人从座位上推开,抓起第二张椅子,高举起来丢向对方的头。大个子做出反射动作,转身举起右手挡住脸部,于是被椅子击中了前臂。李奇向后退,再奋力往前戳,一支椅脚刺中了他的心窝,另一支刺中了肚子。他向后倒,吸了一口气又用力吐出来,两只手臂挥动着,刀子在空气中划出嘶嘶声,也在灯光下闪烁。
李奇往后跳,继续用椅子攻击,直接打中了对方的上臂。敌人先往一个方向转,然后又往另一边侧身躲避。李奇向左移动,再往前刺,用一支椅脚击中了那家伙的后脑。敌人摇摇晃晃地踩了一 小步,紧接着就奋力回击,双手张开压得很低,刀锋划着危险的小弧线。
李奇往后退开。他推走第三个客人,又用力丢出一张椅子。大个子畏缩着躲避,双手赶紧举起来挡,椅子也从他的手肘弹开。李奇准备好了。他向前踏步用力戳,刺中了对方身体侧面肋骨以下腰部以上的部分,以两百五十磅的体重集中于一支椅脚的钝端,刺进一片柔软的组织。
大个子无法战斗了。
他静止不动,全身僵硬,五官皱缩在一起。他松开了刀子,双手紧抱着下腹部。他就像一尊雕像站在原地,过了好一段时间才突然往前倾,在地上吐出一大口鲜血跟黏液。他弯着腰拖着脚步,然后跪到地上,肩膀下垂,整张脸变得很苍白,失去了血色。他的胃部一阵绞动,又吐了一次。更多的鲜血,更多的黏液。他张开手掌撑着地面那团液体的两侧,想要站起来,但是没有成功,只动了一下就往旁边倒。他翻著白眼,滚躺在地上,呼吸开始变得又急又浅,一只手移回胃部,另一只手则是敲着地面。他又吐了一次,像是喷泉一样把血垂直射向空中。最后,他翻过身体侧躺着,整个人蜷缩起来。
比赛结束。
酒吧里变得很安静。除了吃力的呼吸声,其他什么都听不见。空气中都是灰尘还有血跟呕吐物的臭味。李奇的身体因为肾上腺素分泌过多而颤抖着。他勉强控制住自己,轻轻放下手里的椅子,然后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刀,抵住木头地板把刀锋收进刀柄,再将两把刀子放进身上的一个口袋。接着他在安静的酒吧里巡视了一圈,检查自己的成果。第一个被他打倒的人躺在地上不省人事。对人中使出肘击一向很有效。要是力道太强,可能会让骨头的碎片插进额叶。要是没瞄准好,可能会让颧骨的碎片刺进眼窝。不过他的这一击非常完美。这家伙要痛上一个星期,但是他会复元的。
下巴之前被打歪的家伙鼻子又断了,而且会头痛好一阵子。从酒吧后侧新加入战局的那个人手臂被高脚凳撞断了,头部也可能因为撞上墙壁而产生脑震荡。他旁边的人因为头部被踢了一脚而昏迷。至于没被凳子打中的那个警员,他的肋骨断了,手腕断了,喉咙的软骨也裂了。
全部都受到重伤,不过这些有种的家伙一开始就是自找的。
所以,五个人都查看完毕,而第六个人的状况可能要送医院才清楚。大块头仍然缩成一团,看起来非常虚弱,也很苍白。整个人像是被某种病给挖空了。李奇弯下腰检查他颈部的脉搏,发现跳得很微弱。他翻了翻对方的口袋,在衬衫正面找到一个星形徽章。是正式的警徽。警徽的材质是白铁,中间刻着两行字:绝望镇,副警长。李奇把徽章收进自己的衬衫口袋。他发现了一串钥匙,以及一小叠用黄铜小夹子固定住的钞票。他拿走钥匙,留下现金。接着他站起来,看看周围,找到了酒保。那个人就待在一开始的地方,肥屁股靠在收银机的抽屉上。
“通知工厂。”李奇说:“叫救护车过来。好好照顾那个大块头。他的状况看起来不太好。”
他走向吧台,找到了自己的酒瓶。瓶子仍然放在原来的位置,直直地压在餐巾纸上。他喝完最后一口啤酒,再次放下酒瓶,然后走出前门,进入夜晚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