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很实用的工具,可以从使用的方式看出对方的意图。或者是不被使用的方式。四个往东要突袭逮捕人的代理警员,才不会出于好意先打电话告知他们的目的。绝对不可能。他们会突然出现。他们会希望在猎物没发觉的情况下得手,因此他们打的那通电话只是诱饵,是比赛中使出的一招。用意就是要将李奇赶到西边比较安全的地方。这是个邀请。
而李奇解读得很正确。
也接受了。
至于酒保拨打的并不是警察局。他没有被转接到语音信箱。根本不是打给本地的电话,他拨了太多号码。他是打给一位警员的手机,时间足以让他告诉对方自己是谁,还有李奇在哪里。所以他才会改变态度,变得健谈又友善,就是为了让李奇待在原处。他似乎之前就被吩咐过如果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处理。
这也正是李奇没离开酒吧的原因。要是酒保想要参与这件事,欢迎。他可以帮忙收拾烂摊子。
这里势必会弄得一团乱。
一定的。
从后方出现的警员穿越了短走道,经过厕所,停在空间开始变宽的地方。李奇注视着他们,头部完全没动。在一个都是镜子的房间里,从前方的攻击并没有意义。他可以很清楚看见另外两个人的倒影,体型比真人还小。他们停在离前门一码处,肩并肩站着等。
前一天晚上生病的那个大块头,是从前门进来的其中一个人。他的同伴是李奇之前在家庭餐厅外面揍倒的家伙。两个人的状况看起来都不怎么好。从后面来的两个人看起来个头很大也够健康,不过很容易对付。虽然是四对一,但是没什么好担心的。李奇第一次一个人单挑四个人是五岁的时候,对方都是七岁,当时是在他父亲驻扎于菲律宾的基地。那个时候他赢了,赢得很轻松,而现在他也认为会赢。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情势转变了。
室内有两个人站了起来。他们放下酒杯,用餐巾纸擦了擦嘴唇,把椅子往后推,然后走上前分开站着。一个人往左走,另一个人往右。一个人跟后方的人站在一起,另一个人跟前方的人站在一起。新加入的成员不算是李奇见过体型最大的人,但也不是最小的。他们有可能是警员的兄弟或表亲,说不定真的是。他们全都穿得一样,长相一样,而且体格也一样。
所以,十三分钟前,酒保往李奇的后方看,并不是希望有人马上出面帮忙。他是跟打手使眼色,告诉他们:等一下,其他人在路上了。李奇咬牙切齿,胃里的啤酒也感觉变得酸臭。失误。很大的失误。他很聪明,但是不够聪明。
而现在他会付出代价,严重的代价。
六个对一个。
一千两百磅对上两百五十磅。
绝对的优势没了。
他发现自己屏住了呼吸。他吐出空气,长而缓慢,因为:Dum spiro spero。只要有呼吸,就有希望。季蒂昂的芝诺不会明白或同意这句格言。他说的是希腊文,不是拉丁文,而且他也希望人不要太过乐观。不过在其他格言都没用的时候,这句话对李奇已经够好了。他喝下最后一口啤酒,把瓶子放回餐巾纸上,然后转动凳子面向房间。他感觉到后方的酒保已经移动到收银台边,那个地方比较安全。在他前方,他看见其他顾客也都往后靠向另一边的墙壁,手里拿着酒杯跟酒瓶,身体挤在一起,然后蹲到地上。他旁边的人也都离开高脚凳,移动到房间另一边安全的人群中。
酒吧两端的人都开始动了。
两组人马大步往前走。
现在他们围出了一个空心的长方形。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李奇一个人坐在高脚凳上,以及脚下的木质地板。
六个人都没武器。这点李奇很确定。代理警员没有官发的武器。沃恩说,在科罗拉多州,代理警员的地位跟平民一样。至于另外两个人,他们只是一般的民众。当然,科罗拉多州的民众很多都会自备武器,不过通常人们会在打斗之前就先拿出来,而不是之后。他们会想表现,炫耀。从一开始就制造恫吓的效果。在李奇的经验中,从来没有人会等到后来才拔枪。
所以,这是赤手空拳的战斗,六个对一个。
站在离前门六呎处的大块头开口了。他说:“你的麻烦大到连挖土机都没办法把你挖出来了。”
李奇说:“你在跟我说话?”
“他妈的当然是。”
“最好别这么做。”“你出现太多次了·朋友。”
“省点力气。去外面呕吐吧,那才是你最厉害的。”
“我们不会离开。你也是。”
“这是个自由国家。”
“对你来说不是,不再是了。”
李奇仍然坐在位子上,他已经绷紧神经准备好,但是没表现出来。从外表看,他还是很冷静也很放松。他的哥哥乔比他大两岁,体型差不多,但是脾气差很多。乔对打斗的态度很平和。他是以对方的强度调整自己,总是显得不太情愿,很缓慢,很理智,很有耐性,而且还有点伤心。因此他是个让人很不起劲的对手。因此根据当时小男孩的特性,他的敌人就把目标转到了弟弟李奇身上。李奇的第一场架,是面对四个爱欺负人的七岁小孩,当时他感到了一股深深的恐惧。恐惧被猛烈点燃,冲进了他的大脑,变成了很强的侵略感。他突然爆发,结果那场打斗在四个对手打算开始之前就结束了。等他们出了儿童病房时,全都离他跟他哥哥远远的,再也没烦过他们了。小时候就很严肃认真的李奇仔细思考了这次打斗,觉得自己学到了一个宝贵的经验。多年以后,在高等军队训练期间,这个经验也得到了强化。在重要的战术层面上,这个经验甚至还有个标题:压倒性的力量。以个人层面而言,在汗湿的健身中心,从那些锻练身体的恶棍就可以看得出来,教练绝对不会是和蔼可亲的人,那种人早就死了。所以要:先发制人,猛力攻击。
压倒性的力量。
先发制人,猛力攻击。
依照李奇的说法,就是:先报复对方。
他往前滑下高脚凳,转身弯下腰,抓住铁制椅脚,迅速转身,举到头上使出全力丢向后方的三个人。在椅子击中目标之前,他就往另一边去,冲向刚刚才加入战局的那位顾客。他举起手肘,直接击向对方的人中。那个家伙顿时像棵树一样倒下,而在他摔到地上之前,李奇已经猛转上半身,用同一边手肘攻击大个子的耳朵。接着李奇顺着冲击的力道,往后弹向之前被他打歪下巴的家伙,朝对方腹部使出一记强力肘击。对方痛得弯下腰,李奇紧接着用一只手使劲把他的头往下压,同时举起膝盖撞上去,然后就把他推到一旁,立刻转过身。
高脚凳从颈部的高度击中了其中一个警员跟新加入的顾客。坚硬的木头跟铁,全力投掷出去,还以水平的方式旋转着。或许他们出于本能举手想挡住,于是弄断了手腕,也有可能他们反应不够快,直接给凳子打中了。李奇并不确定。不管是哪一种,反正他们现在都暂时退到了一旁。他们转过身,弯着腰蹲在地上,那张高脚凳还在他们脚边大声地滚动着。
另一个警员则是毫发无伤。他面目狰狞地往前冲。李奇跳了两步闪避,肩膀被一记左钩拳击中,不过也在对方的脸上掌了一记右直拳。对方摇着头重心不稳往后退开,此时李奇突然被某个人从背后熊抱住,手臂动弹不得。应该是那个大块头。李奇用力向后退,同时下巴贴向胸口,奋力仰起头狠狠往后撞。虽然效果不如往前的正面头槌,但仍然很有用。接着李奇加速后退,让对方撞在墙上,把肺里的空气都挤了出来。一面镜子撞碎,对方的手也松开了,李奇马上摆脱,到房间中央迎击另一个警员,他避开一记右拳,再使出一记右拳打中敌人的下巴。这一拳力道不强,不过给了对手足够的冲击,让他露出破绽,李奇随即奋力使出左拳打中他的喉咙,把他击倒在地。
出手八次,被打中一次,有一个人倒下后大约再过七秒钟会起来,另外被击倒的四个大概八秒之后会站起来,而那个大块头基本上还是有攻击力。
效率不好。
该是认真的时候了。
酒保说过:索曼先生会照顾因为工作而受伤的人。李奇心想:那就让他照顾吧。因为这些家伙都在照索曼的吩咐行事。很明显就是索曼想找麻烦,否则根本不会发生这种事。
酒吧后侧的警员正抓着自己喉咙,痛得在地上打滚。李奇走过去,使出足够的力道一踢,让他断掉几根肋骨,然后一只脚硬把他的前臂压在地板上,另一只脚用力踩下去。接着他往被高脚凳击中的两个人移动。也就是第二个警员跟新加入战局的其中一位顾客。有一个人正蹲在地上侧身抓着自己的手臂。李奇用鞋跟踹那家伙的背后,让他一头撞上墙壁。另一个人可能是被凳子撞到了胸口,就像是被钝器打伤。他的呼吸很吃力。李奇把他踢倒在地,再用力踢他的头。紧接着他及时转过身,躲开大个子的一记钩拳。他的肩膀被打中了。他想要反击,可是重心不稳。那些倒下的人挡住了地面活动空间。大个子左手一记直拳,李奇用力拍开,赶紧推开一条路回到室内的中央部分。
大个子跟了过来,速度很快。他挥出右直拳。李奇迅速转头避开,结果锁骨被打中了。力道很弱。对方的脸色很苍白。他上气不接下气奋力打出一拳,李奇直接后退闪开,然后看了看四周。
一张高脚凳坏了,一面镜子破掉,五个人倒下,二十个旁观者仍然静静看着。到目前为止还可以。大块头往后退,挺直了身体,像是进入了比赛暂停时间,然后喊着:“就像你之前说过的,我们其中一个人会撑得够久,可以动得了你。”
李奇说:“你根本动不了我。半根寒毛都别想。”不过他心里非常纳闷。他已经快要赢得这场六对一的酒吧决斗,而且除了肩膀瘀青跟指关节疼痛,他完全没受到半点伤害。这比他预期的结果好太多了。
就在这个时候,状况开始恶化到超乎他意料之外。
大个子说:“想清楚点吧。”他双手伸进口袋,拿出了两把弹簧刀。漂亮的木制握柄,镀膜的镶边,镀膜的按纽。他站在弥漫着灰尘与喘息声的静默中,按开第一把弹簧刀,发出清亮的喀哒声,等了一下,接着弹出第二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