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离开咖啡馆,普勒的电话响了。
“我是普勒。”他说。
“普勒先生,我是格里芬·梅森。您打电话到我办公室,是要问我有关您姑姑的事吗?”
普勒说:“是的。今晚我们可以见一面吗?只是现在太晚了。”
“如果您想过来,我现在就在办公室。您知道地址吧?”
“我二十分钟后到您办公室。”
普勒上了科尔维特,提前两分钟赶到了这位律师的办公室。办公室位于以前的住宅区,现在都改造成小商铺了。这里离海滩只有两个街区,所以普勒估计,这里的土地要比房子值钱得多。话又说回来,也许在这片北面是海湾、南面是温暖的墨西哥湾海水的狭长地带,所有的地价都比房价高。普勒看到一辆新型的英菲尼迪跑车停在水泥车道上。
前门没锁,普勒走到接待处,没有人。普勒估计聘用的助手早就下班了。
“梅森先生?”他大声喊。
接待处旁边的一扇门开了,一个矮胖的人站在那里。他穿着灰色细条纹的裤子,带背带——虽然他丰满的肚子根本不需要背带帮忙,浆洗过的白色礼服衬衫,袖口挽起。他留着灰白的短胡须,眼镜厚得像啤酒瓶底。
“您是普勒先生?”
“我是。”
“请进。”
他们在梅森的办公室里坐下来。办公室用皮革和深色软木装修得很舒适。书架上摆着数量惊人的、沉重的法律大部头,文件袋靠墙堆放着,桌子上也有一些文件袋,还有一部电脑。
普勒说:“看起来生意不错。”
“说实话,从行业角度讲,佛罗里达的信托和房产律师不需要太多智慧。这里不需要杰出的律师,只要能干并且有激情就可以了。我的客户的平均年龄是七十六岁。生意源源不断,两年前我雇了一个助手,那也不得不推掉一些生意。如果一直是这样的趋势,我可能需要再雇一个律师了。”
“美好的问题。现在说说我姑姑,好吗?”
“只是执行一下法律程序,我能看看您的证件吗?”
普勒抽出证件夹,给梅森出示了一下。梅森笑着说:“您姑姑对您褒奖有加。”
“我好久没见过她了。”这句话一出口,一阵强烈的负疚感袭上他心头。
“丝毫不影响她对您的欣赏,不降低您获得的成就。”
“我就是一个大兵,像我这样的人有好多。”
“普勒调查员,别谦虚。我从来没有当过兵,但是我爸爸曾经在部队待过,参加了二战。您姑姑和我说过您获得的那些奖章,非常了不起。”
普勒不知道是谁告诉姑姑这些的。他觉得不应该是父亲,他没有那么关注儿子的生活。
“我父亲接到她的一封信,然后我打电话给他,”普勒说,“但是没有人接电话。后来我才发现事情是这样的。我知道有一个人护理姑姑,叫简·赖恩吧?”
“我认识赖恩小姐,非常能干,在镇上还有很多客户。”
“我想见见她。”普勒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听到姑姑去世的消息我非常震惊。”
“我知道,我也非常震惊。她身体有些问题,但是脑子非常清醒。我以为她能活到一百岁。”
他动了动桌上的一些文件。
“您说她给您父亲写了封信?您是因为这个才来的?”
“是的。我觉得应该来拜访一下姑姑了。”
普勒不想和他透露信中的内容。
“她有遗嘱吗?”
“是的,她有遗嘱。我可以和您说说内容。我接到您的电话后重新看了一遍。”
“遗嘱什么内容?”
“除了少数的几个小遗赠,她把所有的一切都留给了您。”
普勒瞪着眼前这个人。他从来没有料到会是这样。
“留给我?不是我父亲?”
“不是您父亲,除非他是一级准尉小约翰·普勒。”
“不,我父亲是三星将军,退休了。我是一级准尉。”
“那么您就得到了所有遗产。”他停了一下,“您看起来很惊讶?”
“确实很惊讶。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我们很久没有联系了。我不知道她知道我现在的军衔。我做一级准尉也是最近的事。”
“她没有孩子,丈夫过世了。像我说的那样,她非常赞赏您,为您感到骄傲。她希望有像您这样的儿子。”
这席话像是拳头击打了他最柔软的部位。
“好。”他慢慢地说,因为他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她留下一些投资和她的房子。房产必须进行遗嘱认证。在您接受这份财产之前要进行大量的法律程序。我估计要一年左右。”
“这没问题,我不需要这笔钱。”
“我有她的财产清单,我为客户提供这项服务。这样您就可以知道您会得到什么。如果需要,我现在可以给您拷贝一份清单。”
普勒耸耸肩,但是还是点点头。梅森把几页纸钉在一起,递给他。
“财产清单很新,”梅森说,“我们大约一个月前修订了她的财产清单。”
“她说为什么这样做了吗?”
“没有。但是我们大约每年要更新一次,她没有改变遗产分配计划的意向。”
“我知道了。”
普勒看了一下清单,有书、画、珠宝、一些赫梅尔收藏瓷偶等等。他什么都不想要。
梅森说:“给我您的联系方式,我会通知您我们的进度。一旦这些归于您的名下,您就可以随便处置了,住在这栋房子里,出租,或者卖掉都可以。”
“好吧,怎么样都行。”
“她的股票、银行存款和有价证券非常可观。这些年她的投资很成功。这些我也有记录。”
“好的。”
梅森端详着他说:“您看起来对这些不感兴趣。”
“我自己从来没有房子,我也不知道股票和证券是什么样子。”
梅森笑了。
“真是让我大开眼界。我接触过的大多数继承人都迫不及待地想要所有遗产。”
“您最后一次和我姑姑谈话是什么时候?”
梅森向后一靠,把手合拢放在脑后,露出胳膊下面的汗迹,尽管房间里很凉爽。
“我想想看。我估计,是上周四,她打电话给我。”
“她听起来怎么样?”
“听起来?听起来很正常。”
“电话有关什么内容?”
“一些常规的内容。她想要咨询有关资本收益的问题。”
“那么她有没有什么困惑?”
梅森放下胳膊说:“至少我没有感觉到。”
普勒这些年曾经和几千人会谈。一些人说实话,大多数会撒谎。撒谎的人会有迹象出卖他们,呼吸稍稍加快,目光躲闪,胳膊交织在一起,靠近身体,就像是要形成一个小的蝉茧来隐藏谎言,或者至少支撑谎言。一个好的调查员可以识别百分之九十的说谎者。
根据这个原理,普勒非常肯定梅森刚刚和他说谎了,但是他不知道说谎的程度有多深。普勒什么也没说。他在等待着梅森问他问题。
如果梅森没有撒谎,他早就应该问这个问题了。梅森说:“您觉得您姑姑在担心什么事吗?”
普勒没有马上回答。他正在想着姑姑说过的一句话:人们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不知道格里芬·梅森是否属于这个范畴。而且,他现在也希望自己没有把姑姑的信给警察局里的人看过。但是,现在已经于事无补了。
“我不知道。我和您说过,我和她这些年都没有真正交流过。”
梅森认真地端详他,然后耸耸肩说:“我知道,有些意外不可避免。但是这并不能减轻接受一个人死亡的压力。但是考虑到贝特西如此赞赏您,并且把所有财产留给您,您应该感到安慰一些。”
“您是否恰巧有她的房门钥匙?可以给我复印一份她的遗嘱吗?”
“我有钥匙。前一阵她做外科手术的时候曾经交给我一串钥匙。我试图归还,但是她坚持把钥匙留在我这里。”
梅森打开一个抽屉,拿出一个银色的锁盒,打开盒子,在里面翻找,从一堆钥匙中拿出两个一串的钥匙。
“前门和后门的钥匙。给我点时间复印遗嘱。”
他把遗嘱放在靠墙的一个机器中复印好,然后把带着温度的几页纸交给普勒。
普勒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以备不时之需。”
梅森接过名片。
“您现在要去她的房子吗?”
“现在不去,明早。”
“您会在伊甸园待很久吗?”
“不知道,”普勒说,“我估计到了伊甸园的人,都很不愿意离开,是不是?”
随着这句话,他走出律师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