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勒坐在海滩的一把椅子上,看着兰德瑞和另外一个穿警服的警官在现场周围拉起黄色的警戒胶带,他们把长长的金属杆儿插进沙子里,支撑警戒胶带。
普勒预测到的事情二十分钟之后发生了。一辆沃尔沃开过来,一个女人从里面走出来。她五十多岁,灰色的短发,身穿白色无袖衬衫和一条及膝的蓝色裙子,脚上穿着一双沙滩鞋。她戴着一副双光眼镜,用链子连着,手里拿着黑色的医药箱。
法医路易斯·蒂明斯来了。她看起来烦躁不安。她直接走到黄色警戒线旁边,兰德瑞为她放行。
蒂明斯从黄色胶带下面钻进去,来到蓝色油布边,布洛克正站在那里。简短的交谈之后,蒂明斯进入临时搭建的屏障里面。普勒知道,在狭小、炎热的空间里,看到的景象和闻到的味道都不会很怡人。
你不得不呼吸,很快,你的嗅觉就会失灵,这也是一件幸运的事。
按照普勒手表的时间看,蒂明斯半小时之后才重新出现在阳光下。普勒觉得她看起来很不舒服,而且非常不安。如果里面是一具尸体的话,普勒不知道她是否认识死者。
她和布洛克谈了几分钟,布洛克点着头,在一个便条簿上记着什么。
当蒂明斯钻出警戒线向她的车走去时,普勒走了过去。
“您是蒂明斯医生吗?”
她抬头看了看他。她不到一米六的个子,所以必须向后仰头才能看清楚普勒。
“什么事?”
“约翰·普勒。我们通过电话。”
“对,你姑姑的事。”她似乎不愿意在这里邂逅他。
“我知道这里的情况时,想要告诉你我们的约会要推迟一下,但是没有时间了。”
他说:“没关系,我们可以再定时间。我知道您也没有料到海滩上发生的事情。”
她从包里掏出车钥匙的时候,他更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她。近距离观察,她显得苍白、疲惫,一副心惊胆战的样子。
“确实,我没料到,事实上,我很震惊。”
“您认识死者吗?”
她目光犀利地看了他一眼。
“为什么这么问?”
“您看起来比正常看到一具尸体更加不安,即使是水中的尸体,也不应该让您这么不安。”
“面对死亡总是不容易。”
“但是您是医生,是法医。您无时无刻不在面对死亡。而且这里是水边城镇,我不认为您是第一次见到溺水的人。”
“我真的不想和你说这些。”
“我知道。我也不想浪费您时间。您能和我坐坐,谈谈我姑姑的事吗?”
她看了看手表。他说:“如果您有胃口,我非常愿意请您吃晚餐。”
她回头看了一眼蓝色油布说:“不吃东西,但是来点姜汁饮料,我的胃会舒服点。”
“好的。我们要去的咖啡馆只有几个街区远。您要开车还是步行过去?”
“开车吧,我的腿现在有点抖。”
他们向车走去的时候,普勒回头看见布洛克和兰德瑞正在盯着他们看。警察局长看起来很气愤,而兰德瑞就是很好奇的样子。
他们分别开车到了咖啡馆,在街上找到停车位。咖啡馆里很拥挤,但是他们还是在靠近前台的地方找到了一张桌子。
蒂明斯点了一杯姜汁饮料,普勒点了可乐。已经七点多了,但是气温还在三十摄氏度左右,海风慢慢停歇了。
“感觉不像伊甸园,倒像是地狱,是不是?”
两个人都拿到饮料后蒂明斯问。她喝了一大口饮料,然后向后一靠,看起来好一些。
“我猜您是后搬到这里的。”
“你怎么会这么说?”
“您的皮肤显得太苍白,另外,您不习惯穿沙滩鞋,而沙滩鞋是这里女人的日常用品。”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脚,沙滩鞋的鞋带在皮肤上已经磨出好几块红色的痕迹。
他继续说:“沙滩鞋穿的时间越长,您的皮肤会越耐磨。”
“你的观察力很强。”
“军队为此付我工资。”
“我原来在明尼苏达州,大约六个月前搬到这里,第一次在这里过夏天。明尼苏达州的夏天很热,但是和这里比起来,微不足道。”
“那您为什么到这里来呢。”
“我丈夫去世了。我虽然从未离开过明尼苏达,但我讨厌漫长的冬天。后来我遇到一个医生出兑他的诊所,而我对法医病理学一直都感兴趣。当我发现这份工作还包括担任这个地区的法医,我马上接手了。”
“而且名字叫作伊甸园的地方可能让人向往。”
“宣传册做得非常吸引人。”她疲惫地笑着回答。
“那么,您还会回北方吗?”
“我觉得不会。一个地方会慢慢吸引你。从六月到八月,这里很拥挤,温度和湿度也让人很不舒服。但是一年中的其他时间都非常怡人。在二月,我永远不可能在圣保罗穿着短裤散步。”
普勒向前倾斜身体,公务式地结束了闲谈。
“说说我姑姑的事怎么样?”
“你见到尸体了?”
“您怎么知道?”
“贝利殡仪馆的卡尔·布朗告诉我的。我们是朋友。当地医生和殡仪馆的人关系很紧密。我有很多患者去世了。岁月会在每个人一生中的一个节点上带走他的生命。”
“我见过尸体了。”
“然后呢?”
“然后什么?”
“我查了你的背景,普勒调查员。我在五角大楼里有些关系。我弟弟在空军部队。我听说你在工作方面非常出色,用韧性远远无法描述你在追踪线索时的状态。”
普勒向后靠去,从新的角度审视眼前这个女人。
“她右侧太阳穴有一处瘀血。”
“我看见了,在喷泉的石墙上有一点血迹。”
“因果关系找到了。但是她是如何落水的呢?是绊倒了、心脏病突发、中风,还是血管瘤破裂?”
“都不是。她的状态非常好,至少内脏是这样。心脏、肺和其他的器官都没有疾病。她患有骨质疏松症,脊柱弯曲,但也仅此而已。她死于肺部进水。用术语讲,窒息而死。”
“那么她是怎么落水的呢?”
“她用助行架,喷泉里的水流出来,地面湿滑。她掉到水里,碰到了头部,失去意识,然后在六十厘米深的水里溺水身亡了。这种事很正常。”
“我想知道概率是多少。”
“在这个案子里一次就够了。”
“尸体没有其他可疑的地方吗?”
“没有反抗的伤痕,没有绳索的痕迹,没有能表明她受到攻击的擦伤。”
普勒点点头,这些和他发现的结果一致。
“毒物检验怎么样?”
“结果暂时出不来。如果你怀疑她中毒,我要告诉你,我没有看出任何迹象,也没有酒精和毒品的痕迹。”
“姑姑最多喝一杯葡萄酒,至少在我记忆中是这样的。”
“检查结果证明了这一点。就像我说的那样,除了脊柱问题,她的状况和同龄人比非常好,原本可以多活一些时候。”
“我姑姑写了一封信。在信里,她非常担心伊甸园的一些事。您知道她指的是哪些事吗?”
“她担心什么?”
“人们和以往不同了,晚上会发生神秘事件。”
“就像我说的那样,我到这里只有六个月。我认识的人不多,不知道他们和以前是否相同。至于什么秘密的事件,如果她认为喝醉的男男女女在清晨两点半裸着身子狂欢是神秘事件,那我同意她的看法。”
“您没有其他要告诉我的吗?”
“恐怕没有了。我知道这样说没有意义,普勒调查员,但是意外时有发生。”
“是的,确实如此。”
其实普勒心里想的是:如果是意外的话,为什么会有人开着克莱斯勒跟踪我?
他不是随意想到这里的,是因为他看见那辆车从咖啡馆前开过,停在自己的科尔维特旁边。车窗摇了下来,他非常肯定地认为自己看到了一道闪光。他们在拍照。还没等他决定出去追,克莱斯勒已经开走了。
“普勒调查员,你没事吧?”
他又把目光收回来。
“没事。”
“我希望我能够减轻你对你姑姑这件事的担心。”
“我担心值得担心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