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妮第一个看到外面的手电筒,对着马路照射。当她开车靠近安德逊时,他通过车窗看着她,仿佛不认识一样,他的衬衫没有系扣子,眼神茫然。他的神情把她吓了一跳。她没意识到他是如此地关心她儿子。她打开车门,他眨了眨眼,之后一言不发地上了车。
“我准备再去房子里找一遍,”她说。她不会让自己停下来有功夫思考。
“好的。”他点点头。他们沉默地向着房子开车。
当珍妮停车的时候,一个穿着棕色西装的刑警站在车道里的车子旁。他正背对着她踱步,对着电话吼叫。珍妮走出车子,他的话自动落入她耳中。“我们现在就必须排干它,该死的。我不管它有多深,如果他说了那孩子的尸体在里面——”
那些词在珍妮的脑海中回响,被切成碎片。乱七八糟。
供认不讳——
那孩子的尸体——
她感觉自己在悄悄溜走。这不是真的。她不会让这变成真的。她会从不管在哪里发生了这种事的地方走得远远的。
“进屋吧。”她听到安德逊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但是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来吧。”
没有明白语言是有好处的。如果你让自己明白了语言,那你就会感受它们,而你就说不准可能会发生什么了。
安德逊拉着她的手,试图带她向前走,但是她没有真的感觉到,也无法跟着他走。她双脚也毫无感觉。在不真实的世界里肉体就是这样的。如影子一般。她旁边的男人是一个影子,那位刑警是个影子,而穿过后院缓慢向她走来的人影,两个高高的影子,一个矮的,像一个小孩,像——
诺亚!珍妮的心脏要爆炸了。她猛地跑了过去。
他正靠着丹妮丝·克劳福德的腰边,抬起头看她。漂亮的、脏兮兮的诺亚,脸颊上还有鼻涕印子。珍妮此刻就站在他的正前方,但是他没有将视线从另外一个女人身上移开。
“诺亚?”
他不肯看她。为什么诺亚不肯看她?怎么可能会那样?她感觉双膝站不稳了。她快要倒下了,只不过有人在她后面,握着她的手臂,支撑她站着。是安德逊。她让他支撑着她。
“诺亚!是我呀!是妈咪!”
之后诺亚转过来。他疑惑地看着她,从很遥远的地方,以一只鸟从森林深处向下看一个路人的方式。
他们都看着他的神情,看着他试图呼吸,却难以呼吸了。
呼吸,诺亚,呼吸。
情况从来没有这么糟糕过。珍妮在车里将他抱在大腿上,吸入器压着他的嘴巴。甚至都没有顾得上用安全座椅。
红蓝相间的灯闪过挡风玻璃,在前面带路。如果诺亚此时留意到的话,他肯定会很开心的。他自己的警察护卫,以及完整的警报器和闪光灯。
呼吸。他的头无力地靠着她,仿佛他还是个婴儿。尽管经历了刚刚的担忧,她对他重回她怀里而感到一阵放松,当她以为她不会再有机会了。呼吸。
“他会没事的,对吗?”那个克劳福德家的男生问道。
他坚持要上车并坐在她旁边,手指在膝盖上紧张地疯狂敲击着。珍妮希望他母亲能让他停下来,但丹妮丝看起来不在状态。她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以一种茫然的语调跟安德逊指路。
“他会没事的,”珍妮说,她对自己说的同时也在对任何人这样说。“他可以多用一些药效强的的沙丁胺醇,不过他到医院之后会有的。”
“这在之前就发生过?”少年问。
“是的,他有哮喘。”
“真的?”
“是真的。”
“所以这是因为哮喘?”
“是的。”
“哇,真是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他可能在重现上次发生的事,他当时,你知道的……又要被淹死了。”
那一刻珍妮什么话都没说。她抱着她的小男孩,而他在挣扎着呼吸,和那个故事或任何故事一点关系都没有。安德逊从驾驶座上开口道,“不是那样的。虽然有时候死亡方式和……异常行为之间会有联系。有时候得了哮喘的主体在前世可能是淹水或窒息而死的。”
闭嘴,杰里,珍妮心想。
“幸好知道了,”查理最后说道。
安德逊从后视镜里看他。“他对你说了关于被淹死的事?”
“是啊。在井里。他自己特别生气。”
“我不明白。”珍妮转向查理。“他告诉你他在一口井里淹死了?他为什么要告诉你那件事?”
“也许是因为他觉得我是他的弟弟?”
她看着他:一个穿着克利夫兰印第安人的背心和短裤的少年,他瘦长结实的身躯写满了年轻。“你相信他吗?”
“你并没有别的选择,如果你听进他说的话,是吗?”
她紧紧抱着诺亚。他靠着她的胸前,他的手用力抓着她的手臂。她能感受到他体内每一次积聚起来的呼吸。“我想没有。”
“你不相信他?”查理盯着她。
“不,我相信,”她说。这是真话。
“噢,但是你不愿意相信?”他比他看上去感知更敏锐。
“我猜——我只是想让他成为我一个人的。”
他笑了。
“你觉得那很好笑?”
他的笑容占据了他的整张脸。就如诺亚的笑。就如汤米的笑。
“女士,没有冒犯的意思,但是你什么也不知道,”查理说。“他从来就不是你一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