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妮合上了她手中的书并为晚餐的深度而皱眉。她在等待一个她不认识的男人,他的研究要么是打破思维的,要么是纯粹胡扯,而他如今手中掌握着诺亚的未来。而她甚至都不能读完他的书。
她试过了。这本书看起来很严肃——她得在网上预订,因为二十年前出版此书的学术出版社已经破产了,而买纸质书花了她整整55美元。这两周来她一再尝试想读这本书,就如她计划的这次会面一样;然而无论什么时候当她专心致志地阅读安德逊的某个例子时,她的脑子开始充满疑惑。
这本书里写满了案例研究,来自泰国、黎巴嫩、印度、缅甸和斯里兰卡的孩子们发出关于他们有其他母亲和其他家庭的陈述。这些孩子会有和他们家里或者乡村文化不一致的表现,并且有时候会对住在几个小时路程之外的陌生人产生强烈的依恋,似乎他们从前一世记起了那些人。他们通常有恐惧症。这些案例都十分令人信服并有种奇怪的熟悉感……但是它们怎么会是真实的呢?
她发现自己重温这些相同的案例后,却并没有弄清楚到底该相信还是不相信。到最后她完全不能阅读它们,只能单纯地吸收,像一阵湿冷的薄雾,让人觉得深深的不安。那些似乎记住了前世的孩子原来在亚洲某处贩卖茉莉花或者在农村种水稻,直到他们被一辆摩托车撞倒,或者是被一盏煤油灯烧死——和诺亚一点关系都没有(或者完全相关)的生活。
珍妮的手指划过她儿子柔软的头发,仅有的一次对他们头上固定在墙上的电视表示感激。(什么时候那些加入到机场的餐厅会假设他们的顾客需要无尽地盯着电视屏幕?)她抽出了文件夹里她从电脑打印出来的资料,再次看着那位医生的资历:
杰罗姆·安德逊
医学博士:哈佛医学院
文学士:耶鲁大学,英国文学
哥伦比亚长老医院任精神科住院医师
纽约康涅狄格大学医学院任精神病学教授
罗伯特B.安斯利,心理学和神经行为学教授,研究前世人格的学院,康涅狄格大学医学院
这些话的意思足够清晰,而她紧抓不放的是:一位受过教育的人。她只不过是再咨询另一位专家的意见罢了。不过如此。而他使用的方法并不重要,只要他能获得结果。也许这位医生拥有特别的能够抚慰孩子的方法,就像有些人能够安抚马一样。这是一项实验性的疗程。你总是会读到像那样的内容。诺亚得了什么并不重要,或者安德逊认为他得了什么,只要他被治好。
她浏览着为诺亚整理好的文件夹。当她企图赢得新客户时用的也是同样的文件夹,只是里面是镇上的房子和公寓,而这本里面的每一部分都被彩色标签标注好,表明诺亚一年的生活。文件夹里包含了诺亚所有的信息,他说过的和做过的古怪的事:所有事,除了一件关键的事。她没有提到兰森医生或是他的可能诊断,担心安德逊可能会回避接诊和有精神疾病的孩子。
在一家生意很好的餐厅见他是一件很古怪的事。安德逊医生提议过在她家里会面——这是他通常的方案,会让孩子更舒服一些,他说——但是她需要首先了解一下这个人,快速地检查检查,所以他们最后折衷约好在拐角的餐厅见。但是,什么样的医生会做家访啊?也许他终究还是个庸医——
“齐默尔曼女士?”
一个男人站在她上方:一个又高又瘦的人穿着超大的深蓝色羊毛衫和卡其布裤子。
“你是安德逊博士?”
“杰里。”他短促地笑了笑,在拥挤的房间里闪过一排白牙,并向她伸出了手,之后诺亚将视线短暂地从电视移开并用他的小手轻触了下安德逊的大手。
无论她之前期待的是什么(很专业的一个人,也许有点书呆子气,有着立体的轮廓和她在视频里瞥见的黑色卷曲头发),而这个男人并不是。这是一个削减到只剩精华的人,有着高高的颧骨和埃及猫神的发光眼睛,以及渔夫般饱经风霜的皮肤。他肯定曾经英俊过(他的脸有一种强烈的、原始的美貌)但是如今却显得异常朴素,就好像他在很多年前就把英俊留在了路边,就如一件他并不需要的东西一样。
“我很抱歉如果我冒犯了。只不过在视频上你看起来——”
“年轻些?”他朝她的方向稍微弯了下来,一丝微弱的气味从他身上散发开来:她感到那副简洁、从容的外表下面似乎有着不墨守成规的特征。“时光飞逝啊。”
就假装他是一名客户吧,她告诉自己。她转换了模式,露出了职业性的微笑。“我有点紧张,”她说道。“这并不是我通常会做的事。”
他在餐区里坐在了她的对面。“这是件好事。”
“是吗?”
他的灰色眼睛真的是不正常的明亮。“这通常表明案例会更有力一些。不然你就不会在这里了。”他清晰地说着,每一个词都清楚地发音。
“我明白了。”她还没有习惯把诺亚的病当做一个可能“有力”的“案例”来看。她本可能会反对这个说法但女服务员(紫色头发;忙碌的)已经在发放菜单了。当她转身回到厨房时,一个用哥特字母印的YOLO纹身在她肩上苍白的皮肤上突显了出来。
YOLO。一句口号,一句战斗口号,玩滑板的人口中的及时行乐:你只活一次。
但是这是真的吗?
这就是问题所在,不是吗?她从来没有很深刻地想过这个问题。她一直没有时间或倾向去思索其他的人生:这一生已经足够困难去经营它了。这是她所能做的全部,去为他们的食物、租金和衣服付账,去努力给诺亚关爱和教育,去让诺亚刷牙。而最近她几乎没有完成好其中的任何一件。这次必须得成功。她没有别的选择了,除了给她四岁的孩子吃药之外。但是她一直在想什么呢?
噢,对了。其他的人生。而她并不确定相信这个。
然而:她还是来了。
安德逊在桌子对面满怀期望地看着她。诺亚在看电视,在他餐桌垫上信手涂鸦着。那个信奉只活一次的女服务员过来帮他们点单,又像一阵阴沉的紫色云朵离开了。
珍妮伸出手并轻轻地碰了碰她儿子的肩膀,仿佛在保护他免受那个人无声的热情。“听着,诺诺,为什么你不去柜台旁边站一会儿,并从那里看球赛?那里近多了。”
“好啊。”他从他椅子上滑了下去,仿佛很开心被释放了。
随着诺亚听不到他们的说话,她的身体似乎缩进了座位里。
柜台附近的电视上,有人打了个全垒打;诺亚和这里的常客们一起欢呼着。
“他喜欢棒球啊,我发现,”安德逊说道。
“当他还是个婴儿的时候,这是唯一能让他平静来的。我曾叫棒球比赛为婴儿安眠药。”
“你也看吗?”
“不会专门去看。”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个黄色便签本并做了些笔记。
“然而我没看出来那有什么不同寻常的,”珍妮继续说道,“很多小男孩都喜欢看棒球,不是吗?”
“他们当然喜欢了。”安德逊清了清喉咙。“在我们开始之前。我敢肯定你有些问题想问我?”
她低头看着标满彩色标签的文件夹。那个文件夹就是诺亚。“这个是怎么做到的?”
“你说医疗方案?是这样的,我会问你一些问题然后我会问你儿子——”
“不,我是指——死而复生。”她对这个词畏缩了一下。“它是怎么运作的。我不明白。你是说所有的这些孩子都——死而复生了,然而他们记得前一世的一些事情,是吗?”
“在一些案例中这似乎是最为可能的解释。”
“最为可能?但是我以为——”
“我是一名科学研究者。我记录孩子们的陈述并核实他们说的,再提出解释。我不会直接跳到结论。”
但是结论正是她一直所希望获得的。她拿起了文件夹并放在胸前,从物质上获得了安慰。
“你很怀疑,”他说道。她张开嘴准备回答时,他举起一只手阻止了她。“没关系,我的妻子起初也曾怀疑过。幸运的是,我不做相信与否的工作。”他挖苦地抿抿唇。“我收集数据。”
数据。她抓住了这个词,仿佛抓住了一条奔流不息的河流中的一块潮湿石头。“所以她不再怀疑了?”
“恩?”他看起来有些不解。
“你说——你的妻子起初也曾怀疑过。所以她现在相信你的工作了?”
“现在?”他抬头看着她的脸。“她——”
他没有想完。他的嘴张开了一会儿,似乎要继续说,让他们两人都有点尴尬,然后他猛地闭上了嘴。然而那一刻已经发生了,无法收回;就仿佛他的防御,那个保卫一个人的基本天性的普通力场被莫名其妙地打破了。
“她去世了。六年前,”他最后说道。“我是说——她已经不再活着了。”
他悲痛欲绝,是这里出错了。他很孤单;他被给予沉重打击。珍妮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她环顾四周看着寻常房间里正在津津有味吃着法国吐司的孩子们,他们的父亲温柔地为他们擦去滴下的糖浆口水;那些人在对岸,而她在悲痛的这一边,和这个正耐心地等着她随便说什么的悲伤男人一起。
她使自己的声音放软,“我们要继续吗?”
“当然,”他说着,比她想象中更有精神。他很快让自己振作起来,他脸上优雅的表情重新调整了过来。他在黄色便签本上方举着削尖的铅笔。
“你第一次发现诺亚做出不平常的事是什么时候?”
“我想……是那些蜥蜴、”
“蜥蜴?”他思索着。
“诺亚才两岁。我们当时在自然历史博物馆。我们去参观蜥蜴和蛇的展览。而他……就……”她停顿了。“我猜唯一的词来形容就是呆若木鸡。他站在第一座水槽的正前方,然后开始尖叫。我还以为出事了,然后他说,‘看,一只松狮蜥!’”
她瞥了安德逊一眼,然后发现他十分专注地在听她说。其他的心理医生从来没有对那些蜥蜴感兴趣。他俯身做笔记,而她发现他那件如此柔软和昂贵的蓝色毛衣,在袖子上有个十分明显的洞。也许那件毛衣跟她一个岁数了。
“我很惊讶,因为那个时候他的词汇量有限,他才刚刚两岁,说的全都是‘我想要妈妈-妈妈、水、鸭子和牛奶。’”
“妈妈-妈妈?”
“他通常会这么叫我,或者是妈咪-妈妈。我猜他喜欢为我取他独有的名字。不管怎样,我原以为那是他编出来的。”
“编出什么?”
“那个名字。松狮蜥。那听起来像是幻想,就像一个小孩凭空想象的,一条长了胡子的龙。所以我还笑话他,觉得他很可爱。然后我说,‘事实上,宝贝,那是只——’并旁边的牌子看过去,你知道的。然后不出所料,它叫做松狮蜥。”
“所以我就问他,‘诺亚,你怎么知道松狮蜥的?’而他说——”她再次看向了安德逊。“他说,‘因为我养过一只啊。’”
“因为我养过一只?”
“我原以为……我不知道我原以为的是什么。他只是个孩子,喜欢编故事。”
“而你从来没有养过蜥蜴?”
“天啊,没有。”他笑了,而她感到一阵舒展,一种可以自由谈论诺亚与众不同之处的轻松感。“而且不仅仅是松狮蜥。他知道所有的蜥蜴。”
“他知道它们的名字,”安德逊低声说道。
“那个地方的所有蜥蜴。在他两岁的时候。”
她曾经如此震惊,如此为他显而易见的智力而自豪,为他的——为什么不说出来呢?——天赋。他知道所有蜥蜴的名称——这是她所从来不曾了解的事物。这使她十分激动,看着他凝视着每一座微型雨林,如此巧妙和布满苔藓的,里面的居民几乎不移动,除了偶尔的一弹舌头或者原木上的一段急促爬行,而他高音纯洁的声音在大喊着,“妈咪-妈妈,是只巨蜥!是只壁虎!那是只长鬣蜥!”她曾经欣慰地想这样一来以后他的人生会很清晰:拿着奖学金去了最好的中学和大学,他强大的智力让他能够畅通无阻地获得一段成功的人生。
之后,渐渐地,她的骄傲变成了困惑。他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物的?是他记住了某种图书或者视频吗?但是为什么他之前没有提起过?是有什么人教他了吗?这些问题从来没有澄清过;她仅仅只是接受它作为他的特别之处。
“也许在朋友家有相关的书或者视频?”安德逊现在提问道,仿佛在读取她的思维,他安静的声音将她带回了餐馆嘈杂的谈笑声。“或者他的幼儿园?也许是他在某处看到的一些东西?”
“那就是奇怪的地方。我四处问了问——我覆盖得挺全面的。什么都没有。”
他点了点头。“你介意我自己四处问问情况吗?在他的学校以及问问他的朋友和保姆们?”
“我不介意吧。”她斜眼看着他。“听起来你似乎在找寻其他的解释。你不相信我吗?”
“我们必须像怀疑者一样思考。不然就完全——”他耸了耸肩。“现在:你有没有发现他的行为有任何变化,在那次参观蜥蜴之后?”
“我想,他的噩梦更加严重了。”
“告诉我那些事,”他说着,他的头俯向他的记事本。但是突然之间有太多太多要诉说的了。
“你也许会想看看这个。”她将象征着诺亚的文件夹放在桌上,并向他滑了过去。
安德逊缓慢地翻着页,全神贯注地阅读着细节。这个案例没有他希望的那么有力——那些噩梦和恐水症都是司空见惯的事,如果是不同寻常的强烈的话,那个步枪和哈利波特的提及很有意思,但也是不确定的,而对于蜥蜴的知识这件事是有希望的,但是只有在他可以证明这个孩子的专业知识没有其他清晰的来源的情况下。更重要的是,没有具体的事件可以引导出他前世的性格——枪支和哈利波特丛书就如空气一样在这个文化广泛流传,而一只宠物松狮蜥也没有什么值得深入研究的。这个孩子向他的老师们提起过一座湖边小屋,但是如果没有湖的名字那对他也没什么用。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她正在用方糖建一个结构。正如大部分人一样,她是一个矛盾体:沉稳的蓝色眼睛,不安分的双手。当她看着安德逊的时候,她的眼睛在评估,谨慎小心,但是当她看向她儿子的时候,一股容易感知的暖意从她脸上流露出来。仍然,他原希望她对他足够信任到可以邀请他来家里。这家餐厅很吵,在这样的环境下想要对一个孩子问出什么来很困难。
他看着她敏捷的手指搭建的小小的白色砖房。“很棒的……”
那个叫什么?那个词突然从语言之神手中落下来,就像落入他口中的糖。“……圆顶建筑,”他继续道。起码回到对一个案例的研究上对他的词汇量有好处。他体内的小孩在她迅速拆除它的时候感到很惋惜,她将方糖整齐地放回了盘里。
他抿了口茶,并轻敲着文件夹。“你整理得很彻底。”
“但是——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他的案例有希望。”
她看着她儿子,他趴在桌子上,全神贯注地盯着柜台旁的棒球比赛。“但是你能帮到他吗?”她低声问?
他能闻到她呼出来的咖啡味;他已经很久没感受到一个女人的温暖呼吸吹拂到他脸上了。他又抿了一口茶。当然他之前也应对过母亲们。十几年来遇到的母亲们:怀疑的、生气的、悲伤的、轻视的、有帮助的、满怀希望的,或者绝望的,正如眼前这位。重点是要保持冷静和控制力。
女服员的到来让他免于回答这个问题,堆起来的笑容供养着她和她唯一的人生(为什么人们会将那句话纹在他们身上?难道他们真的觉得只能活一次的人生很激励吗?)皱着眉放下了一盘热腾腾的薄煎饼。
他看着母亲叫来了男孩。
现在他能好好看看他了。当然他长得很可爱,但是是他眼里的警觉性引起了安德逊的注意。偶尔他眼里会出现那些有前世记忆的孩子们意识里会有的其他维度,还算不上是警戒心,更多的像是一个来到新国家的陌生人在潜意识的阴影下无法克制地想家。
安德逊对着男孩微笑着。他已经处理过多少案例了?准确地说,有两千七百五十三例。他完全没有理由紧张起来。他不会允许自己紧张的。“哪一对在赢这场比赛?”
“洋基队。”
“你是洋基队的球迷吗?”
小男孩吃了一大口煎饼。“才不是。”
“那你支持哪个队?”
“国民队。”
“华盛顿国民队?你为什么支持他们?”
“因为那是我的球队。”
“你去过华盛顿特区没?”
他母亲开口了。“不,我们没有。”
安德逊努力温和地说道,“我在问诺亚。”
诺亚拿起了一只勺子,并将舌头伸出去舔他碗中反射出来的失真男孩像。“妈咪,我可以回去看球赛了吗?”
“现在还不行,宝贝。当你吃完了的时候。”
“我吃完了。”
“不,你还没有。而且,安德逊医生想跟你聊聊。”
“我受够医生了。”
“就再看这一个。”
“不要!”
他的声音很大。安德逊注意到附近的几位女士朝他们的方向瞄了过来,面前摆放着炒蛋并判断着这位母亲,并对她产生了一丝感同身受之情。
“诺亚,拜托——”
“没关系。”安德逊叹了口气。“我是个陌生人。我们需要更好地了解对方。这需要时间。”
“拜托了,妈咪-妈妈?今天是开幕日。”
“噢,好吧。”
他们看着他跳下了椅子。
“所以。”她强有力地看着他,仿佛在做成一笔交易。“你会继续见他?”
“见?”
“作为一个病人。”
“这个过程并非像那样的。”
“我以为你是一名心理医生。”
“我是的。但是这项工作——这并不是临床实践。这是研究。”
“我明白了。”她看起来有点不解。“那么,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我需要继续和诺亚谈话。看看能不能发现他记得的具体的事物。一个城镇,一个名字。可以让我们追踪下去的。”
“你是说,像一条线索?”
“正是如此。”
“然后他就可以去看……他前世曾经住过的地方?就是这样?那会把他治好吗?”
“我不能做出任何承诺。但是在我们解决了一个案例并找到前世的性格后,研究主体确实会倾向于镇定下来。他也许会自己慢慢淡忘,你知道的。大部分孩子会,在他们六岁左右的时候。”
她小心地理解着他的话。“但是你怎么能找到——前世的性格呢?诺亚从来没有说过那么明确的事。”
“到时候看事态发展吧。这需要时间。”
“他们都这么说,所有的医生。但是问题是——”她的声音颤抖着,并生硬地停了下来。她再次尝试着。“问题是,我没有时间了。我快要把钱花光了。而诺亚一点都没有好转。我现在必须得做些什么。我需要看到一些效果。”
他从桌子对面感受到了她的需要,紧紧抓住了他。
也许这是个错误。也许他应该回到他在康涅狄格州的房子里……然后做什么呢?没有任何事做,除了躺在如今是床的沙发上,盖着二十年前希拉买的佩斯里羊毛围巾,而那仍然微弱地散发着柑橘和玫瑰的味道。只不过如果他那样做的话,他还不如死去算了。
她皱皱眉,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明显地想试着重新控制住自己。他不会用虚假的承诺安慰她。谁知道他能不能帮助自己的儿子呢?更何况,这个案例比较无力。没有什么可以继续调查的事务,除非这个孩子突然变得十分善谈。他低头看着桌子,看着早午餐剩下来的食物,男孩吃了一半的薄饼,用过的餐桌垫……“那是什么?”
那个女人正在用一张纸巾擦眼睛。“什么?”
“那个餐桌垫。上面写了什么?”
“这个?这是幅涂鸦。他在随手涂鸦。”
“我能看看吗?”
“为什么?”
“我想看看,拜托了。”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稳定。
她摇了摇头,但她移开了盘子和橙汁,并递给了他那张薄薄的方形纸。“小心点,边上有糖浆。”
安德逊接过了餐桌垫。他的手指感到粘粘的,闻到了糖浆和橙汁的味道。然而在他还没有开始适当地检查纸上的标记时,他已经感到血管里的血液开始沸腾了。
“他并不是在涂鸦。”安德逊安静地说道。“他在为比赛计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