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妮穿着她最好的黑色礼裙跪在粉色石砖上想让自己冷静冷静。污浊的洗澡水从地板渗出来,打湿了她穿着丝袜的膝盖,在天鹅绒边缘沾上了点点污迹。她一直都很喜欢那条裙子,因为它的高腰很能衬托她的身材,而天鹅绒增添了一番欢乐、带有波西米亚味的风情,但现在,上面有着一条条蛋黄和像泡沫般发亮的洗发水斑块造成的条纹印记,这已经变成她最华丽的破烂衣服。
她站了起来,从镜子里瞥见自己。
好吧,她简直就是一团乱。她的睫毛膏将她的眼睛下方晕染成黑色,就像一名橄榄球运动员;她的眼影在太阳穴附近划过一道耀眼的金铜色;而她的左耳在流血。她的发型仍然完好无损,在她脸庞周围飘动卷曲着,就仿佛没有收到那条讯息。
让她以为能够休息一个晚上,不需要照看诺亚的这种想法真是活该。
而她原本也是很激动的。
珍妮本来知道为了和一个还没见过的人的约会而紧张是很不理智的。但是她喜欢鲍勃的照片,喜欢他坦率的面容和友善、微微眯起的双眼,她也喜欢电话里他幽默的声音,那种让她体内产生深深共鸣的方式,逐渐苏醒了。他们已经聊了一个多小时了,很愉快地发现他们之间有如此多的共同点:他们都在中西部长大,大学毕业后去纽约发展;他们都是一位强势母亲的独生子女;他们都是长相得体、擅长社交的人,很惊讶地发现在他们所钟爱的城市里自己独自一人。他们情不自禁地会想(他们没有明说但是都感觉到了,在他们声音的回响中,在他们轻松自如的笑声中)是否那种渴望就可以马上告一段落了。
而他们即将共进晚餐!晚餐毫无疑问是一个好兆头。
所有她需要做的就是度过那个白天。那是个难对付的一上午,比建筑本身更多的是夫妻治疗,当费迪南夫妇在犹豫把第三个房间做成健身房还是一个男人空间,而威廉姆斯夫妇在最后一刻才坦承他们他们想把婴儿房拆成两部分,因为相比于一件主卧室,他们其实需要两件,这也没关系,她不在乎他们是否睡在一起,只是为什么他们不能在她定下最终方案之前就告诉她呢?这一整天,在这些会面之间,她总会在鲍勃激动的短信轰炸中(等不及啦!)查看手机。她想象着他(他是高是矮?也许比较高……)坐在隔间中(或者任何程序员工作的地方)在他手机因为收到她短信(我也是!)而震动时的振奋样子——他们两个像青少年一样你来我往地发短信,像这样度过一天,因为每个人都需要一些可以依赖的去撑下去,不是吗?
而且说老实话,她期待着能度过一个没有诺亚的夜晚。她已经快一年没有约会过了。和鲍勃的晚餐激发了她,让她想起她现在过的生活并不是她所计划的。
她的整个童年贯穿了她母亲不断重复的一个单身母亲的所做的牺牲,说话的同时总是同样一副再轻不过的悔恨的微笑,就好像放弃你剩下的人生就是你为了你生命中唯一重要的事所付出的代价。尽管她试过,但珍妮完全想象不出她母亲除了她本身的其他样子:她穿着熨烫妥帖且束紧的护士制服,她的白鞋子和灰色短发,她锐利、仿佛知晓一切的蓝色双眼,丝毫没有经过时间或化妆品的摧残,页显示不出丝毫悔意(她并不相信这个)。
你不会给露蒂·齐默尔曼添乱。甚至连和她一起工作的外科医生似乎都有些怕她,有时在超市遇见她和珍妮时,露蒂的眼睛会准确地从她自己装满了蔬菜和豆腐的推车移向他们的六罐、培根和薯片,他们会紧张地畏缩。你也无法想象她会出去约会或者穿着除了她那件法兰绒格子睡衣之外的衣服睡觉。
当珍妮决定生下诺亚时,她就决定了她会和她母亲不一样。这也许就是为什么她会在那晚坚持计划,即使后来事态发展得明显出错。
她本来打算提前十分钟到诺亚的学校,然后在查收鲍勃的短信和透过四号教室的窗户监视诺亚之间交替打发时间。其他学生在做着将涂成蓝色的通心粉粘到塑料盘子之类的事,而她儿子,如往常一样,正好站在桑德拉的旁边,看着她监督大家的同时,两只手在来回抛着一个培乐多彩泥球。珍妮压下一阵妒意;从他上学的第一天起,诺亚就对这位宁静的牙买加老师有种难以言表的依恋感,像只小狗一样到哪都跟着她。如果他对任何一个保姆有一半的喜欢,这会让珍妮出去约会变得容易得多……
班主任玛丽萨,她总是洋溢着愉悦亦或是咖啡因,从窗户瞄到了她,向她挥了挥手,就像她在引领一架飞机一样,并做出口型:我们能聊聊么?
珍妮叹了口气——又要谈?——在走廊的板凳上重重地放下一落南瓜灯笼的建筑图纸。
“洗手进行得怎么样了?有进展么?”玛丽萨闪过一抹鼓励的微笑。
“一点点吧,”她说道,她在说谎,但是她想着总比“完全没有”要强些吧。
“因为他今天又没有上艺术课。”
“那真是太糟糕了。”珍妮以一种她希望没有贬低通心粉项目的方式耸了耸肩。“但是他似乎觉得还好啊。”
“而且他变得有点……”她皱了皱眉,为了礼数而不好往下说。直接说吧,珍妮想着。肮脏。他的儿子很脏。他每一块露出来的皮肤要么粘粘的,要么被墨水、粉笔或胶水弄脏了。他的脖子上曾有一块记号笔弄的红色污点,到现在起码已经有两周了。她已经尽全力用纸巾和洗手液去清洗他的手和手腕,那就像在砂砾上研磨一般,宛如她用一层膜压住了他。
有些小孩会不停地想洗手;而她的儿子不经过一番争斗根本不会靠近一滴水。感谢老天他还没有到青春期,就还没有开始发臭,不然他就会像地铁里的流浪汉一样,难闻的味道从下一节车厢就可以闻到了。
“还有,额,我们将要烘焙。明天?蓝莓松饼?我真不想让他错过那个!”
“我会跟他说的。”
“很好。因为——”玛丽萨将头转向了另一边,棕色的眼睛中涌出一股担忧。
“怎么了?”
老师摇了摇头。“那会对他比较好,就这样。”
只不过是松饼罢了,珍妮想着,但是没有说出来。她站了起来;她能透过小窗看到诺亚。他在换装区,帮助桑德拉选帽子。她开玩笑地跟他扣上一顶软呢帽,而珍妮畏缩了下。他看起来很讨人喜欢,但是他们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头虱了。
摘下帽子,诺亚,她默默地用意志力告诉诺亚。
但是玛丽萨的声音一直在她旁边喋喋不休。“还有,听着……你能让他不要老是在班上提起伏地魔吗?这会对一些其他孩子造成不安。”
“好的。”摘。下。它。“伏地魔是谁?”
“哈利波特系列书里面的?我的意思是,我完全明白如果你想跟他读那些书,我也很喜欢它们,只是……我是说,当然诺亚比较超前,但是那些书并不是很适合其他学生。”
珍妮叹了口气。他们总是会对她儿子做出错误的假设。他有一个不可思议的头脑,似乎是从天上吸收信息——也许是他不知从哪里听到的一些评论,谁知道呢?——但是他们总是会曲解这个事情。
“诺亚一点都不了解哈利波特。我甚至连自己都没读过那些书。而我绝不会让他看那些电影。也许是另外一个孩子告诉他这些,一个有哥哥或姐姐的孩子?”
“但是——”老师的棕色眼睛眨了眨。她再次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是又似乎犹豫了下。“好吧,听着,就跟他说不要再提那些黑暗的东西了,好吗?非常感谢——”她说着,打开门便看到一群欢闹的四岁孩子们身上布满了蓝色颜料和通心粉。
珍妮站在门口,一直等到诺亚瞧见她。
啊,这一直以来都是她一天中最好的时刻:他一看见她时眼睛放光的样子,当他蹒跚前进时裂开了嘴朝她笑着,在教室里跑着跳着猛地投向了她的怀抱。他像猴子一样把腿绕在她腰间,将前额抵住了她的,带着一种他自己独有的愉悦的引力看着她,就好像在说,喔,是的,我记得你。那是一双她母亲的眼睛在看着她,也是她自己的眼睛,从她自己脸上看去是很清澈的蓝,宛如一声有礼的“非常谢谢你”,但是在诺亚脸上,那双眼睛被大量金色的卷发所包围,就完全产生了另外一种效果,以至于人们总是会忍不住看他第二眼,仿佛一种神眷的美落在一个小男孩身上,简直就是某种把戏。
他使人快乐的能力总是让她感到吃惊,仅仅只要当他看着她的脸时,她就会这样觉得。
而现在她和诺亚在天色变暗的十月下午走了出来,感到这个世界随时都在用望远镜探视着她身边这个一蹦一跳的小人儿。他们在树下手牵着手走着,路旁的一排褐色砂石一直延伸到他们看不到的地方。
她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下,把她的意识突然带回了鲍勃,那些隐形的大概特征(低沉的声音;愉悦的笑声)还没有和一个完整的人紧密联系起来。
“感觉我们很早之前就认识了。奇怪么?”
“不!”她回复道。“我也这么觉得!”(这是真的么?也许。)她应该发亲昵表情xo么?还是那太直接了?她还是只发了一个x。他立即回复了:xxx!
噢!她感到体内有一股暖流流过,就如她在一个冰冷的湖里游进了一片温暖的地方。
他们经过了街角的咖啡馆,里面的香味吸引着她:她决定为接下来的对话增加点精神。她拉着诺亚走了进去。
“我们去哪里啊,妈咪-妈妈?”
“我只是想喝一杯咖啡。很快的。”
“妈妈,如果你现在喝咖啡你会一直清醒到清晨。”
她笑了;这就像一个成年人会说的话。“你说得对,诺诺。我就来杯脱因咖啡,好吗?”
“那我能来份脱因玉米松饼么?”
“好吧。”离他的晚餐时间已经很近了,当然,但是管他呢?
“喝一杯脱因冰沙?”
她弄乱了头发。“给你来杯脱因的水,朋友。”
当他们终于拿着给自己的奖励坐在门廊时,咖啡弥漫着香气。夕阳余晖落在建筑之上。晚霞透出蔷薇色般的温柔光线,周围的石砖房屋和褐色砂石也反射出淡淡的红色,斜射着树上将落未落的叶子。前方的瓦斯灯闪烁着。这些就是说服她租下这块地方的决定性因素,尽管就花园水平和没有直射日光来说,租金很贵。但是屋内的红木制品、赏心悦目的树篱和前面的瓦斯等让她觉得舒服,仿佛她和诺亚可以在那里安全地相偎相依,远离这个世界,远离时间的流逝。她还没有纳入这个事实:那个窗前老是闪烁的光亮会在白天抓住她的视线,又在晚上反射在厨房的后窗上,不止一次地吓她一跳,让她误以为房子着火了。
她用抗菌纸巾把诺亚的脏手擦干净,递给了他松饼。
“你知道么,他们明天要在学校做松饼。你觉得怎么样?”
他咬了一口,满是饼干屑。
“那我之后要洗手么?”
“嗯,做吃的会有点凌乱。因为有面粉和生鸡蛋……”
“喔。”他舔着手指。“那我不做。”
“我们不能一直这个样子啊,臭臭。”
“为什么不呢?”
她没有费心去回答他——这个问题已经存在很久了,而她有别的事要跟他说。
“嘿。”她轻轻推了他一下。
他正忙着,忙着吃他的松饼。她怎么能让他点那个呢?这个松饼太大了。“听着,我今天晚上要出门。”
他盯着她,放下了松饼。“不,你不出门。”
她深吸了一口气。“对不住了,孩子。”
他的眼里闪过一道野性的光芒。“但是我不想你出去。”
“我知道,但是妈妈有时候要出门的,诺亚。”
“那带我跟你一起去。”
“我不能。”
“为什么不能?”
因为妈妈想在你上大学之前至少有一次能和别人亲热。“这是大人的事。”
他对她露出了狡黠的微笑。“但是我很早熟。”
“很好的尝试,小伙计,但是不行。一切都会没事的。你喜欢安妮,记得吗?她上个周末来过妈妈的办公室,还和你一起玩了乐高?”
“如果我做噩梦了怎么办?”
她考虑过这个问题了。他经常做噩梦。他只有一次噩梦是她在外面的一个事业活动上与客户交流时发生的;她回去的时候发现他面目呆滞地在《爱探险的朵拉》动画片面前发抖,而保姆(之前看起来是如此生气勃勃!还带了自己做的布朗尼!)躺在沙发上,微弱地举起几只手指向她示意,憔悴而震惊。那个保姆再也没有来过了。
“那么安妮会叫醒你并拥抱你,跟妈妈打电话。但是你不会的。”
“如果我哮喘发作了呢?”
“那么安妮会给你喷雾器,而我会立刻赶回家。但是你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发作了。”
“请不要走。”他的声音迟疑着,仿佛已经知道是无用功了。
她已经打扮好了,一边弄乱她的头发,一边心不在焉地看着网上一个视频上喜欢笑的少女在演示如何正确地上眼影——出乎意料的居然很有用——当她听到客厅里传来诺亚的高声叫唤。
“妈咪-妈妈!快来!”
难道海绵宝宝已经播完了么?那些节目不是无限循环播的么?
她穿着黑色棉袜走向客厅。一切如常,一碗小萝卜放在皮革咖啡桌上没有被动过,海绵宝宝在屏幕里用它奇怪的弓形腿缓缓走着、吼叫着,但是丝毫没有诺亚的影子。有什么在厨房那边闪过。是那只闪烁瓦斯等的反光么?
“嘿,看这里!”
不是那只闪烁的瓦斯灯。
当她绕过拐角处,一眼就瞥到了他,他站在厨房台面的旁边,有一盒开了的有机欧米茄3-脂肪酸褐色鸡蛋,在他有弹性的金色头上一个接一个地敲碎鸡蛋,她感到自己的夜晚要溜走了。
不;她不准。怒意不知从何处产生:她的生活,她的生活,她唯一的生活,而难道她不能享受一丁点乐趣,就一个晚上?难道这真的要求太多么?
“看,妈咪?”他说着,表情十分甜美,但是他脸上绽放的任性却显而易见。“我在做一个蛋-诺亚。明白了吗?就像蛋酒一样?”
他甚至怎么会知道蛋酒是什么?为什么他总是会知道别人没有告诉过他的事情?
“看。”他又拿起了一个蛋,摇摆着手臂,朝墙的正中央猛地投去,当鸡蛋四处飞溅的时候他欢呼了起来。“快速直球!”
“你到底怎么了?”她说道。
他退缩了,鸡蛋落在了他另一只手上。
她试着调节声音。“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我不知道。”他看起来有点害怕。
她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你必须要洗个澡。你知道的,对吧?”
他一听到那个词就抖了抖。鸡蛋液从他脸上流了下来,渗入他脖子的空隙里。“不要走。”他说着,蓝色眼睛带着他的需求直直地将她钉在了墙上。
他一点都不笨。他算出来他在这世上最厌恶的事情也能够忍受,只要能让她待在家里。他就是这么希望她留下。鲍勃难道可以,一个她从来没有见过面的人,和他比么?
不,不,不;她会去的!看在老天的份上:她受够了!她不会屈服于这种敲诈,特别是一个孩子的敲诈!毕竟她才那个是成年人——单身妈妈群里面不是总是这样说的吗?由你来制定规则。你必须坚定立场,尤其是因为你是唯一的大人。你向孩子们屈服并不会对他们有任何帮助。
她把他抱了起来(他很轻;他还是个婴儿,她的宝贝,才四岁大)。她抱着他走进浴室,当她打开水龙头并测水温时,她得紧紧地抱住他扭动不安的身体。
他像只被困的小兽般扭动和尖叫着。她走到浴缸的边缘,迅速地脱下他的衣服并将他放在防滑垫上(他的脚滑动着,手臂挥舞着),打开了洗澡水,退后了几步。
他的尖叫声估计可以一直传到第八大道。他就像捍卫生命一样抗争着,但是她做到了,她把他压在水里并往他头上挤了洗发露,反复不断地告诉自己她并没有折磨任何人,她只是给了他儿子一个非常有必要的清洗而已。
当一切终于结束的时候(只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却感觉没有尽头),他正躺在浴缸里的一块鼓起的地方,而她在流血。在之前的混乱之中他伸长了脖子咬了她的耳朵。她努力想用毛巾包裹他,但是他从她身边扭开了,爬出了浴缸,进了他自己的房间,在地面上拖行。她从药柜里拿了些抗生素吃了,并且听着他的咆哮声在整个房子里面回响,这使她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充斥着悲伤。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无论她是谁,她看起来都不是一个要出去第一次约会的女人。
她走进了诺亚的房间。他在地板上,全身赤裸,摇摆着,双臂抱住双腿——一滩水渍渍的,苍白的皮肤在夜光星星发出的绿色荧光下微微发亮,那些星星是她贴在天花板上好让这个小房间显得大一些。
“诺诺?”
他没有看她。他在双膝之间轻声哭着。“我想回家。”这句话从他刚开始学会走路的时候就偶尔会伤心地说出口。这是他说出的第一句完整的话。她总是给他相同的答案:“你已经在家了。”
“我想要我妈妈。”
“我在呢,宝贝。”
他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不是你。我想要我另外一个母亲。”
“我就是你的妈咪,亲爱的。”
他转过头来,悲伤的眼睛锁定了她。“不,你不是。”
她身上感到一阵冷意。在这些假星星的奇异灯光之下,她站在这个发抖男孩的上方,她仿佛从远处意识到了自己。她脚下的木板很粗糙,结块就像一个人可以掉落的洞,就如掉落在时间之外。
“我是。我是你唯一仅有的妈妈。”
“我想要我另外一个妈妈。她什么时候到?”
她尽力控制住自己。可怜的孩子,她想着;我是你仅有的了。我们是我们仅有的了,我们俩。但是一切都会解决的。我会做得更好。我保证。她在他旁边蹲了下来。“我不会走的,好吗?”
她会给鲍勃发一条道歉短信,然后他们之间便结束了。她能怎么解释呢?还记得那个我提过的可爱儿子么?嗯,他有点不同寻常……不,他们之间的关系还太过脆弱,以致于并不能禁得起这些抱怨,而总会有另外一个孤独的纽约女人等候着。她会取消今晚约好的保姆,但仍然付她钱,因为这已经快到约好的时间了,而她实在不能再失去另一个保姆了。
“我不会走的。”她再次说道。“我会取消和安妮的约定。我会陪在你身边。”她很感激,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没有其他成年人在场目击了这脆弱的时刻。
但是谁在乎别人怎么想呢?诺亚湿哒哒的脸上渐渐恢复了红润,他歪向一边的笑容使她不禁恍惚,不再有别的想法。仿佛在看着太阳。也许她母亲终究是对的,她想到。也许有些力量太过强大而抵抗不了。
“过来,小呆瓜。”她伸出了双臂,让一切随风而逝:礼裙、约会、这个惊心动魄的夜晚以及她未来会面对的所有惊心动魄的夜晚,这时候她仿佛苍老了一些,正视着她生命中的唯一。
她现在手臂里抱着的男孩才是最重要的。她亲了亲他可爱、潮湿的头。终于有一次他很好闻。
他抬起了头。“我的另外一个母亲马上就要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