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春眼底闪过一丝鄙夷,随即将目光落在裴嫂子的身上,那筐菌子已经洗了大半,还剩下大半放置旁侧。
“裴嫂子,我来帮你吧。”
她刚起身,就被裴嫂子喊住:“你好好坐着。”
许是怕唐春不清楚冻疮的严重性,故边起身,边开口说道。
“这冻疮都是寒冬腊月冻出来得,手脚位置或脸跟耳朵这四处最容易得,刚开始冻疮呈青紫或红斑状,后会感到烧灼痒痛,局部搔痒麻木,甚至溃烂,可等天气转暖又会自个自愈。”
当初这些话是裴老大说给裴嫂子听。
如今这些话是裴嫂子说给唐春听。
“别以为就这样无事,冻疮只要复发,就极其难愈。”裴嫂子板着张脸,语气严肃:“不然有你好受的。”
唐春神情错愕,许是没想到冻疮竟这般严重。
这倒也不怪她,家中还未出事,唐春就是爹娘手心中捧的明珠,后被姨母接过去,也从未怠慢过她,吃喝穿用住皆是顶好。
冬日时,那屋子里更是暖和的能出汗,又怎会得冻疮。
唐春知晓裴嫂子是在关心自己,她乖巧的坐在木凳子上,声调微微向上扬起。
“嗯,我听裴嫂子话,好好坐在着。”
裴嫂子这才放下心来,转身走进厨房。
而唐春也算是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她仰着头,看着一缕缕青烟从黑色屋檐钻出,不到片刻,便被风吹散没了踪影。
此时,柳家屋内。
柳鸿飞神情激动的同张氏道。
“娘,只要拿出三十两银子去疏通,你儿这次秀才之位就稳了!”
张氏瞬间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
“真的?”
柳鸿飞点点头,许是怕隔墙有人,他小心翼翼张望四周,才小声道。
“贾夫子亲口同我说的。”
这贾夫子是郾城三行书院的副院长,更是这次春闱的出题者之一,昨夜柳鸿飞被叫过去,那贾夫子是亲口承诺,若能拿出三十两银子,他今年必榜上有名。
三十两银子跟秀才之位相比,简直是稳挣的买卖。
故此,柳鸿飞才趁午休急忙忙的赶回来。
既是贾夫子说的,那定是不会骗人,一想到自己马上就是秀才娘,张氏激动的双手直哆嗦。
柳鸿飞则十分焦急的说道:“娘,我还要赶去书院,你快拿银子给我。”
银子这两个字像是一块坚硬的石头,瞬间将张氏的美梦给砸碎,她连忙回屋从衣柜中翻找出家中所有的积蓄,在数清有多少后,顿时心冷了半截。
十两银子。
只有十两银子怎么能够。
张氏很快就有了注意,然后轻声安抚道:“儿呀,你先回书院,春闱之前,阿娘定能凑足三十两银子。”
柳鸿飞相信阿娘不会拿自己前途开玩笑,见时辰差不多,又急忙忙的朝郾城方向赶去。
张氏不放心,跟着柳鸿飞出了院子,再目送她儿身影逐渐成个小黑点,彻底瞧不见时,才转身朝着大房屋走去。
这一幕正巧被裴嫂子瞧见,她低头边把野鸡浸泡在冒着滚滚热气的木盆里,边同唐春道。
“每次那柳鸿飞回来,张氏都会一趟孙氏的房内。。”
唐春正盯着院中的烂泥,不知在想什么,在听到裴嫂子的那番话后,眼底露出一丝厌恶。
那柳鸿飞还真是会独善其身!
唐春想了想:“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裴嫂子摇了摇头:“迟早有她后悔的时候。”
说完,她就开始扯野鸡的鸡毛,被热水烫过的野鸡,只需轻轻用手一扯,那毛就掉了。
等脱完鸡毛,裴嫂子左手拿着菜刀,右手提着脱好毛的野鸡走进菜园子,她动作利索的开膛破肚,能要的要,不能要的就丢在角落,留给那些野猫儿吃。
处理干净后,裴嫂子皱着眉头喊道。
“阿春,你去屋里头正中间柜子下方,抽一根干艾草放到院内烧。”
唐春连忙起身:“好勒,裴嫂子。”
她进屋,便瞧见柜子下方摆放十几捆干艾草,唐春从中抽了一根出来,进厨房用火石点燃后,就坐在旁边候着。
半响,专属艾草的那股中药草味慢慢驱散院中的血腥味。
而裴嫂子将处理好的野鸡跟菌子进了厨房,然后一股脑的丢进锅里,想着还有大半的菌子没有洗好,她抬头对着外面喊道
“阿春,你坐灶前替裴嫂子看着火,别熄了就行。”
菌子炖野鸡不需要太多的技巧,菌子本身就鲜的不行,野鸡更是柴而不瘦,两者随便炖煮都好吃的不得了。
唐春扭头看向厨房内,声音轻柔应道:“好。”
随着土灶的火舌吞噬干柴,锅中的香气逐渐弥散出来,那是纯粹的野菌子的香气,以及浓香的鸡味,两者的糅合可谓天造地设。
唐春坐在灶台前,见火势弱了几分,便塞根干柴进去,时不时用木棍疏通疏通,免的干柴塞的太多,将火苗给压灭了。
这时外面传来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
“我说裴嫂子,你家那茶水摊还什么卖吃食的摊子,不是挣了可多银钱吗?怎么还同我们抢菌子。”
说这话的是钟寡妇,她背着空篓子同其他村民路过,瞥见裴嫂子那满满一堆的菌子,心里顿时不平衡起来。
裴嫂子袖口被撸到手肘处,手里正拿着一棵巴掌大菌子,在听到钟寡妇这话后,立即站起身,单手叉腰反驳道。
“怎么?我家有银钱就得让着你吗?”
钟寡妇被怼的脸色有些难看,可很快她就露出委屈的神情,微低着头。
“我只是觉得,你家不缺吃食,何必同我们这些可怜人抢这些东西。”
许些没有采到菌子的村民们听后,顿时觉得这话有理,不由开始嘀咕了起来。
“是啊,钟寡妇这话说对。”
“我听闻她同那远方亲戚一日能挣上半贯钱呢!”
这让在场所有人开始惊呼不已,这么多!!!
有人气愤不已:“那还同我们抢菌子。”
唐春连忙从厨房里走出来,看到的是一群人站在院门口,每个人脸色神情不同,有嫉妒,有震惊,有气愤,还有幸灾乐祸。
裴嫂子是气的不行,她恶狠狠盯着钟寡妇:“把你嘴给老娘闭上!”
钟寡妇却一脸无辜道:“我说的是实话。”
“裴嫂子,你可是同这位嫂子有什么过节,怎三番两次来胡说八道呢?”唐春走上前,她那张精致小巧的脸露出浅浅的笑容,声音也轻柔柔的。
钟寡妇记得唐春,若不是她插手,上次也不会吃那么大的亏。
想想,这脸就疼的不行。
“小娘子说的什么话。”
唐春眨了眨她那双漂亮的杏眼:“这位嫂子,我说的可是实话呀!”
钟寡妇被怼的哑口无言,都不知怎么接话。
唐春也不给钟寡妇机会,趁胜追击道 :“可是忘了你上次污蔑裴嫂子私会外男之事?”
钟寡妇连忙反驳:“这次我可不是污蔑,我只是打抱不平!”
有村民则不满的喊道:“你们都挣了那么多银钱,又采了多菌子,说都不让说了。”
唐春微微挑眉,这番话她还是第一次听。
“银钱是我们起早贪黑挣的,菌子是我们含辛茹苦采的,有人嫉妒嘴碎几句倒也无妨,但说抢就不对。”
没等钟寡妇开口,唐春继续道:“那大山跟菌子身上可没写任何人的名字,都是靠自个本事采的,怎么能算抢呢?”
她直勾勾盯着钟寡妇:“我若是说错了,这位嫂子可定要说出来。”
钟寡妇都快咬碎后槽牙,这小娘子还真是牙尖嘴利,像是专克自己似的,只能挤出一抹苦笑出来。
“没错,是我想岔了。”
唐春没应声,只是看向其他村民,脸上笑意不变。
钟寡妇同那些村民也不好再说什么,全都灰溜溜的离开。
等人都走光后,她不由惊呼一声,吓的身后裴嫂子差点跳起来,她急忙喊着。
“怎么了,怎么了!”
唐春边朝厨房走去边道:“灶里的火也不知熄没熄。”
裴嫂子微微愣住,随即那张大圆脸露出开心的笑意。
“熄了便重新生起来,不妨事。”
唐春点点头,然后转身走进厨房里,而裴嫂子则站在原地,她目光落在钟寡妇离去的身影,忍不住昂首挺胸,小声嘀咕着。
“哼,我现在可是有人护着。”
而刚刚那些话正好被张氏听的清清楚楚,在听到一日能挣上一贯钱时,眼前瞬间发亮。
而她手里拿着是大房所有的家产,才二两银子,少的可怜,还想着自个儿给他死后摔碗,真是可笑。
张氏随即又去柳老太那要银钱,可她又不能全盘托出,只能寻个理由,事关自个金孙读书的大事,柳老太只能咬着牙,先让张氏出去等着,待屋子里只有她一人,才打开床头上方的柜子,从里头找出一个不起眼的蓝布头出来。
这里面有五两银子,是柳老太的的棺材钱。
她想了想,拿出二两银子出来。
屋外,张氏看着手中的二两银子,心顿时凉了半截,这凑起来才十七两银子,余下的十三两银子可怎么办。
不对!
有法子!
张氏迅速抬头,目光炽热朝着对面冒着炊烟的院子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