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皎皎,照一城烟火。
青州城的夜市不负万英皓一路上的连番吹嘘,千灯照碧云,人来人往穿梭在街里巷间。
一行人寻着香味儿,钻进街边一家飘起袅袅热气的馄饨小摊。
薄面皮包上三分肥七分痩的猪肉莲藕馅,一碗高汤底,一撮虾皮、一小勺猪油,面上撒一把细葱。一口一个,吃得袁满直呼明日还来!
结账时,袁满向万家兄妹炫耀自己靠破案得了不少银钱,大方付了一桌馄饨钱。
万英皓夸她豪爽,拉着她去吃冰雪冷元子。
正巧,碰上方才有过一面之缘的周瑜绍,与一男子坐在摊前窃窃私语。
“子美兄长,你也来吃冷元子?”万英皓上前与他打招呼,见两人回头,语气迅速冷下来,“你怎么也在?”
周瑜绍说他记仇得很,唤来老板为他们上了五碗冰雪冷元子。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一脸怒气的万英皓带着他们四人坐到稍远的另一桌,落定,袁满问他:“那是你仇人吗?”
万英皓却答不是,“他与本公子无冤无仇,我只是不喜他私下诋毁子临兄长。”
合着是美男误事。
袁满扑哧一笑,笑他像是个小孩,“哈哈哈,你的子临兄长还没计较呢,你倒记恨上了!”
小二端上冷元子,万英皓一口清凉下肚,怒气消了几分,这才慢慢道来:“那人叫傅乙,是子美兄长的义弟。去年初,仗着有点功夫底子,打赢了子临兄长,十分得意忘形,逢人便说子临兄长是他的手下败将。”
合着还是一个输不起的美男误事。
袁满白眼一翻,更觉万英皓幼稚。万英皓见她一脸无语,赶忙解释,“他是趁人之危!子临兄长与他比试时,手刚因救人受了伤,连剑都拿不起来,他明知子临兄长受伤,还一再以言语逼迫,事后又到处诋毁他,你说他是不是很无耻?”
“那这人确实有点无耻,你讨厌他是应该的!”
万英皓满意了,当即将袁满引为知音。
五人逛至万家小厮找来才回府,万大人等在前厅,一见儿子就拎着他的衣领去了书房。
伍鸿卓以为是因他之故,追上去想为表兄解释几句,万英姿拉住他,“表兄,不关你的事,是我走时向爹爹告状,说哥哥骂我。”
书房内传来哀嚎,袁满捂住耳朵,跟在穆止风身后回房。
“木头,你下午还没说穆姨的故人是谁?”
“三日后,你就知道了。”
今夜闷热难眠,袁满睡不着,索性起身把身上的银钱拿出来瞧了一遍。
一千两的银票,三锭金子,她是越瞧越开心,在房中欢呼雀跃,扰得隔壁的穆止风苦不堪言。那些自言自语之言,一句句透过薄墙传进他的耳朵里。
“不错,等再赚一千两,我便回袁家村修个大宅子,让木头入赘,我养他。”
等了一会,袁满又觉得自己亏,“凭什么是我养他?我挣钱不易,不行,得让他养我。”来来回回纠结,最后是穆止风实在忍不了了,叩门告诉她,“我不入赘。”
袁满勉强扯出一点笑意,“万家的宅子好像不大行。”
更声传来,两人相顾一笑,各自回房。
等袁满睁眼醒来时,日头入窗,晃得她睁不开眼。
万英姿出现在窗前,招呼袁满快起来,她娘今日要带她们去买新衣裳。
万夫人感念袁满与穆止风不辞辛苦送万玉婵回家,恰好不日便是东阳公主寿辰,遂准备送两人一套新衣。穆止风一早已被万英皓喊走。
青州城近来时兴宽袖纱衣,轻纱薄如空,穿上仿若无物。
袁满选了一件黄白游香云纱绣花卉蝶纹衣裙,繁复套了几层却不见累赘之感。
试衣时,袁满偷听到隔壁几位姑娘在说薛远洲。
“我听我娘说,公主准备在寿辰那日为子临哥哥择选贤妻。”
“不知谁有幸能嫁给他!”
“还能有谁,不是万家女就是严家女。”
“严侯爷与公主一向面和心不和,怕是......”
......
袁满忙不迭地将偷听到的内幕告诉给万英姿,小姑娘一脸娇羞,笑着说谢谢她的好消息。
几人回府时,马车行过东阳公主府。
四进五重的大宅院,后枕青山,前临碧水,碧瓦朱檐。
远远围墙,隐隐春色。
袁满一时看呆,连连惊叹,“好大的宅子!”
万夫人笑着为她解释,“东阳公主府是先帝特意下旨为公主扩建的,并了三间大宅子。”
经过公主府门前,恰有一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正厉声呵斥小厮。袁满学着他的样子,摇头晃脑顺嘴说了句,“公主府连管事都这般心宽体胖,想来府中吃食定是不错!”
万夫人顺着她看过去,赶忙捂了她的嘴,说那是薛驸马。
等马车走远,袁满小声问道:“啊?驸马怎么长得......”
万夫人压低声音,对她们说:“公主多年前流落民间,被驸马所救,为报恩便以身相许了......甚至为了驸马,从盛京城的公主府搬来青州城住。”
想起薛驸马的长相和言行,袁满尴尬附和,“公主当真是重诺之人。”
万夫人对东阳公主极为赞赏,夸她蕙质兰心,温婉贤淑。与她们这些内宅妇人相处时,从不摆起公主的架子,若遇难事,对她们也多有开导与帮助。
“昨日晚间,公主知晓玉婵被寻回,还特意派人来送帖子。”万夫人面上红光泛,一提起东阳公主,便是打不住的说好。
车中三人听她说到回府,临下马车前,还让三人午后去她的院子,她给她们瞧瞧公主画的山水图。
万英姿挽着袁满,面上笑着说好。
回房后让袁满装染了暑气,把她娘推拒了,“别去。那画虽画得不错,但我娘能说上一个时辰,再好的画,都赏之难受。”
袁满乐得在房中休息,顺着万英姿的意思,找来万夫人的丫鬟,说自己头晕目涨,心口闷得紧。
万夫人得知此事后,派丫鬟去请大夫,转头拉上小姑子万玉婵,一下午都在房中赏画作画。
装病的袁满与照顾她的万英姿,闷在房中一边吃冰元子,一边说些女儿家的心事。
万英姿心悦薛远洲,但总觉得自己看不透他,“他瞧着有心,但又无心......”
袁满自觉自己的感情也是一塌糊涂,如今连穆止风到底喜不喜欢她,都闹不明白,实在不好给万英姿出些有用的法子,只好与她聊起出村之后的见闻。
从刘文举被杀案,说到朱家灭门案。
“姑姑和表兄过得太苦了,我太不懂事了。”当说到伍鸿卓以命相逼,不准伍二道拐万玉婵的亲人时,万英姿趴在桌上悲泣起来。
从前家中管她甚严,出行总有四五个小厮跟着。她儿时不懂事,听了旁人几句千金大小姐的讥笑,便使计甩开小厮,等回府后,少不了一顿打。
那时她不懂,如今方懂爹娘的良苦用心。
若伍鸿卓是个和亲爹一样的坏人,若她甩开小厮的那一日被他盯上,她余生恐怕只能与姑姑作伴,在偏远的桃花村老死,至死都难见家人一面。
“你怎么又哭了?”
万英皓调笑的声音自门外响起,万英姿立刻止了眼泪,坐的端正,傲气地回了推门而入的哥哥一句,“你不过才十九,耳朵便不好使了吗?”
“诺,给你们买的,”万英皓从袖中掏出两只金簪,递给她们。
万英姿得的是一支累丝牡丹金簪,花头雕饰三朵牡丹,娇嫩花蕊镶红宝石,再坠一小巧珍珠流苏,晃动间熠熠生光。
袁满拿到的是一支镂空花鸟纹金簪,雕饰三只水鸟与数株蒲草,组成一方河州水景。万英皓笑得一脸神秘,“这是行之兄长为你选的。”
“我知道了,他是想告诉我,他想袁家村了!”袁满拿着金簪左瞧右瞧,终于确定这上面雕的景,她见过,就在袁家村的河堤附近。
万英皓嘴角抽动,拍拍袁满的肩,“小满姑娘,古人云,书中自有黄金屋。你想看书吗?本公子可以借一本《诗经》给你看看,里面有一句......”
袁满打断他的话,摆手说不用,凑近他问道:“你家有发财的书吗?我想发财。”
“没有!”
万英皓咬牙切齿地走了,万英姿说他显摆,“他就是想在你面前秀学问,谁知你不接他的茬,生气了呗~”
“你哥,怎么小气吧啦的。”
“他小气还记仇,下次他再说读书的事,你随口敷衍他几句。”
“行。”
房中两个姑娘拿着金簪往头上插,房外的万英皓跺脚生着闷气,“她怎么像个傻子,白费行之兄长一番苦心!”
在青州城的第三日,东阳公主寿辰。
一早艳阳照,万里碧空。袁满与万家几位女眷同坐一辆马车,一路行过,她发现有的马车在急着出城,有的马车却在等着进城,“公主寿辰,他们出城是为何?”
万夫人道:“因为今日还是端阳公主的寿辰,出城之人是去盛京城端阳公主府赴宴。”
袁满久居袁家村,不知皇家之事,纳闷地问了一句,“她们同一日出生,难道是双生子?”
万夫人回道:“不是,她们自小不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