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将朱家灭门案讲与陆老头听。
谁知,他听完笑得合不拢嘴,“报应!他们杀了芳堇,活该被人毒死,只可怜老朽那外孙......”
穆止风问他为什么说朱家杀了芳堇,他们经过桃春镇时,镇上的人都说朱家人素有善心,连府中的奴仆都是无家可归之人。
陆老头从鼻间哼出一声冷笑,“那些人得了朱家的好在,怎会说他们的不是?芳堇是老朽的小女,被朱少仲抢去当夫人。去年,老朽发现她身上多了不少伤,气愤之下便去广平县报官。”
可陆老头没想到,等他带着衙役再回桃春镇时。
朱家人都说陆芳堇跟人私奔了,人证物证俱在。
人证是朱家的两个管家和陆芳堇的贴身丫鬟,物证是陆芳堇亲笔写的一封信,信中说她爱慕一位男子,已与他远走高飞。
“老朽不信自己从小养大的女儿是水性杨花之人,这半年来,查到朱家不少事,”陆老头将院门关好,才继续说,“朱家杀了很多人!”
陆老头自女儿失踪后,悔恨自己莽撞报官为女儿招致杀身之祸。
为了找到女儿,他常偷偷跟着朱家人,跟了几次后,还真让他发现朱家人杀人一事,“沈正和伍二道月初总会抬两个箱子进去,月底时又抬走,不知去了何处。”
袁满为难地说:“陆叔,两个箱子应该无事吧......”
陆老头的声音低沉下去,“箱子上有血,有一次,还有一只手耷拉在箱子外面。”
他发现箱子里是人之后,曾跟在沈正和伍二道的马车后面,无奈马车太快,他至多追到镇子外便追不上了。
如此,他越发坚信,陆芳堇是被朱家人杀了。
“老朽还打算明日去桃春镇继续跟朱家人,看来是不用了......”陆老头今日听闻大仇得报,起身去房中翻出珍藏的女儿红,一杯又一杯,混着眼泪喝下去。
喝得多了,仰倒在椅子上,口中自言自语,说自己害了女儿的命。
四人茫茫然四顾,陆芳堇看来真没回过家。
天色暗淡,陆老头酒醒看见他们四人在帮他收拾院子,强留他们在家中宿一晚再走。
袁满与辛辞去了陆芳堇从前的闺房,穆止风与谢知章挤在陆老头的房间。
陆芳堇的闺房一如她初嫁时,房中挂有一幅画,是一个女子在海棠树下的倩影,另有题词八字:
「今夕何夕,见卿思卿。」
辛辞望着窗外失神,“她要是那天没去桃春镇就好了......”
她会有一个青梅竹马真正爱她的郎君,会陪在老父身旁,免他孤零零守着院子。
袁满思绪万千,“要是官府的人早些抓到刘仲便好了......”
与蜚蜚一样的弃儿会被他们的家人找到,不用等来世,今生的许笑风就能与亲姐姐团圆。
可是,世事难回转。
陆芳堇依然会在八年前兴高采烈地走去桃春镇,蜚蜚还是被毁了容,与亲弟弟一墙之隔无法相认,无端死在那年的春夜。
“唉......”
叹气声重叠,两人将头转向两边,在屋外交错的雷声中,睡了过去。
袁满是被一声尖叫声吓醒的,唯恐是陆芳堇,急忙推醒辛辞。两人穿好衣裙,蹑手蹑脚走出去,才发现是谢知章与一个男子在说话。
方才的尖叫声便是谢知章发出的。
“行简,你怎来了桃园村?”
“师兄,老师久不见你回信,嘱我来此处找你。”
“你与老师说一声,我不去盛京城了。”
“师兄,这是我在路上遇到的两位姑娘,”谢知章回头发现她们两人,向她们介绍起来,转头说起他的师兄,“这是我师兄,吴永丰。”
袁满原地大叫,“你是陆芳堇的那个青梅竹马!”
一听袁满提及陆芳堇,吴永丰神色慌乱,敷衍了谢知章几句便匆忙离开。
“他有问题!”穆止风从吴永丰出现,就一直在房中偷偷观察他,说是从家中走来看陆老头,但鞋上的泥和身上的衣衫,已几日未换,手里提的全是干粮。
“难道陆芳堇跟他在一起?”袁满着急忙慌要去追他。
四人悄悄跟在他身后,却见他左拐右拐,还真回了家。
他爹娘出门来迎他,接过他手中的干粮。
四人无功而返,经过田间时,穆止风突然发问,“谢知章,你到底是谁?”
谢知章脚步停滞,只好吐了几句实话,“我真叫谢知章,陈留城人,不是秀才,是个举人。吴永丰是我师兄,本来约好一起去盛京城赶考。但半月前,他断了消息,老师怕他出事,特意让我来找他。”
辛辞问道:“你是陈留谢家的人?”
谢知章温声回了一句,“算是吧。”
袁满没听过陈留谢家的名号,缠着穆止风一个劲问,“陈留城的世家大族,经百年,人才辈出,当朝太傅便出自陈留谢家。”
“好啊,谢知章,你一个有权有势的公子哥,跟我装什么穷鬼,把黄榜还给我!”袁满追上去讨要黄榜。她心道自己可太惨了,好不容易碰见另一个穷鬼,结果人家比她有钱多了。
只有她,是真的穷鬼。
“谁会嫌弃银钱多?谢家家规第一条:出门在外,赚钱乃是头等大事。”谢知章眼见她气呼呼跑来,一溜烟溜走了。
陆老头见他们回来,端上白粥与馒头,外加两碟咸菜。
四人吃得津津有味,陆老头问起他们今日的打算,穆止风说桃园村后山的风景瞧着不错,他们想多待几天。陆老头许久无人陪他说话,闻言高兴起来,让他们在他家住下,他一会就去屠户家买点猪肉回来。
穆止风递上一两银子,说是他们这几天的吃住费用。
陆老头推辞不肯要,袁满拿着银子塞进他手里,“陆叔,你不肯要,我们哪能吃得开心?”
等陆老头离开,辛辞看着后山那片连绵的群峰说道:“她会躲在那里吗?”
袁满低声回了她的疑问,“如果我是她,我也不会回来找陆叔,但我会躲在附近,看他过得好不好。”
她昨夜已细细想过了,陆芳堇被关在密室里,怎么有机会偷砒霜然后下毒?
陆芳堇只能是人证,只是不知凶手下毒时是否知道她的存在?是故意留她一条命还是无意放走了她?
所有的迷雾,只等找到陆芳堇才能烟消云散。
四人分成两路,穆止风与袁满去山上寻人,谢知章和辛辞跟着吴永丰。
这座山曰桃山,山峦叠翠,走进山中时,风来凉意起。
袁满没话找话,问起陆暇和屈全恩去了什么地方。
穆止风知无不言,“到了桃春镇后,我们发现朱六已死,他们便押送刘仲几人回盛京城复命了。”
袁满试探着问起许笑风留下的那幅画,“木头,那个女子是我认识的人吗?我总是觉得她很眼熟......”
穆止风沉默之后,说不是。
行至半山腰时,穆止风告诉袁满,彭城的新知府不日将上任。
新知府是个不信天命,最烦谣言的好官,彭城人若再敢丢弃双生子,他有的是法子治他们。
“希望他能好好管管彭城人。”
“只怕彭城人受不了他的管。”
两人一路走上山,并未发现有人走过的痕迹。
眼看快到午时,山下陆家小院的方向,有炊烟升空,袁满催着穆止风下山,“我闻到红烧肉的味道了!”
“小满,我让陆叔买的是鱼。”
“.....”
两人下山时,和跟踪吴永丰的两人碰上。
谢知章说吴永丰今日一直在房中看书,“窗户故意开着。”
袁满问他为何知道吴永丰是故意的,谢知章神秘一笑,“他看的是《三字经》,看了一个时辰,只翻了五页。”
穆止风:“看来他确实知道点什么,但不想告诉我们。”
吴永丰不说,他们不能逼他说,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回到陆家后,陆老头端来一盘清蒸鱼,又一碗红烧肉,袁满得意地看穆止风,“我就说有红烧肉吧~”
陆老头买肉回来时,恰巧碰见谢知章和辛辞在吴家的院子附近转悠,便问他们是否有事找吴永丰,“永丰是个好孩子,从前是芳堇连累了他......若不是朱少仲压着他,他怎会还是个秀才!”
四人默默吃饭,不发一言。
在桃园村待了有三天,吴永丰越发急躁,每日在房中来回踱步看书。
穆止风:“想来陆芳堇快没吃的了。”
为了找出陆芳堇,四人假装背着包袱离开,实则躲到吴家附近的竹林藏起来。
果不其然,入夜之后,吴永丰背着一袋干粮离家。
四人远远跟在他身后,见他不时回头,更加笃定他是去找陆芳堇。
一盏茶的功夫,他们跟着他到了山脚下一间密林深处的木屋。
不多会儿,屋中有光亮起,一双人影透过木头间的缝隙露出来,四人凑近去听,里面有一男一女正在说话。
“永丰,你莫要再来了,万一我被发现,连累了你可怎么办?”
“芳堇,他们走了,没人会找到你,等事情过了,我带你去青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