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翻墨,怒涛翻滚。
彭城今日这雨来得急乱,骤雨从天而降,雨飞水溅。
公堂之中,刘仲收了怒气,阴恻恻地看着吴挽娘。甄禄一声惊堂木拍下,怒斥道:“罪妇吴挽娘,还不从实招来,你到底是如何居心叵测谋害刘文举、甄耀宗与武禛、武禧四人的性命?”
吴挽娘将口中鲜血吐出,“甄大人,民女只杀过刘文举,不知您为何要将另外三人之死推到我身上?”
话音刚落,武子义抽出身旁衙役的刀,一个箭步冲上前,想一刀了结她,好为儿子报仇。
刘仲伸手拦住他,“老三!等她生下孩子,你我再报此大仇也不迟!”
毕竟她肚子里怀的是大哥的亲孙子,武子义愤恨地盯着吴挽娘,见她唇边带笑,更觉怒从中起,难消此恨。可无奈刘仲拦着,他只得愤懑地丢下刀。
之后,不管甄禄如何逼问,吴挽娘都只承认毒害刘文举之事,“丢的庵罗果被我偷偷藏了几个,晒干后切成细条,每日趁刘夫人回房之时,哄骗他吃下。”
至于剩余的庵罗果在何处,吴挽娘说她害怕被人查到,已将其吃完。
甄禄不信她的说辞又撬不开她的嘴,吩咐衙役将她押入大牢后,才状似急切地来到府衙外,拱手向穆止风道歉:“穆大人,本官方才拿住那凶手,一时心切竟忘了你被拦在府衙外,请你万万体恤一二。”
说罢,大声呵斥阻拦他们的几个衙役,“穆大人今日未穿官服,你们这群没眼的东西,就不认得了?哪生出的狗胆,敢阻拦穆大人与辛小姐!”
几个衙役低头听训,复又跪下向穆止风磕头求饶。
袁满看着甄禄与衙役一唱一和做戏,只觉作呕。正巧,虞娘子与毕方被放出,经过他们身边时,三人才看清,这两人已被打得鼻青脸肿。
穆止风指着毕方脸上的伤痕质问,“甄大人,此人脸上为何有严刑拷打的伤痕?”
甄禄一脸不知情的小人样,“这......本官也不知,不如让毕方来说。”
被点到的毕方身子颤抖,结结巴巴地说他身上的伤与府衙无关,是他昨夜走夜路,自个儿摔的。甄禄在一旁满意点头,吩咐衙役将两人送回烟照楼。
袁满与辛辞想跟着去,甄禄却不肯放她们走,“穆大人,两位姑娘,案子并未查完,请随本官进公堂细谈。”
衙役立在他们身后,其中深意不言而喻。穆止风大步踏进府衙,然后是袁满与辛辞,甄禄走在最后,阴冷的眼神紧紧盯着前面三人。
他的儿子不能白死,只要查出吴挽娘杀了另外三人,他有的是法子上奏,将吴挽娘与腹中的胎儿一起千刀万剐。
凭什么他没了儿子,刘仲还能留下孙子!
这彭城的天老爷,早该换人了。
公堂外积了一滩雨水,袁满大咧咧坐在椅子上,听完甄禄与武子义所说,嘀咕道:“两位大人,吴挽娘横竖都是死,没道理只承认只杀过一人。”
言外之意便是:你们的儿子约莫真是自己死的,和旁人无关。
武子义被气得面红眉竖,要她说说,怎会有亲兄弟互殴致死,“他们平日纵有嫌隙,但人命关天,本官不信,他们会傻到从楼上抱着摔下去!”
辛辞向他解释,多年前盛京城便出过类似的案子,“也是亲兄弟,两人为了祖传的镯子大打出手,最后双双跌落湍急的河水中,一命呜呼。”
穆止风接着驳斥,“武大人的两位公子,本官若记得没错,卷宗上可白纸黑字写明,他们当夜喝了至少四壶酒。”
武子义被他们三人连番巧言诘问,拂袖走到刘仲身边。
甄禄圆滑,见状也不再提甄耀宗死亡一事,只说刘文举死亡一案尚有疑处,希望他们三人务必查清真相,还刘文举清白。
穆止风一口答应,袁满和辛辞面面相觑,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出府衙后,穆止风向两人道明缘由,“查下去,为吴挽娘拖些时间,两位大人应快要带人回来了。”
凶手已认罪,怎么查?倒成了问题。
虽然他们深知还有一个凶手是白束,但袁满仍有一事不解,“吴挽娘出不去,怎么通知远在见素医馆的白束杀人呢?”
回去的路上,雨停天晴,偶有行人走过,拎着药草。
袁满恍然大悟,“她定是用安胎药和白束联系!”
到了见素医馆,三人将青黛拉到一旁询问,青黛仔细想过后说:“刘公子不准他的姨娘和外男接触,刘夫人没办法,便亲自请了家师去府中为她看诊,安胎药也从见素医馆拿。”
袁满两次遇袭的白日,吴挽娘都支过丫鬟来见素医馆拿安胎药,青黛当时还诧异过一瞬她安胎药拿的太勤。
可吴挽娘不可能收买刘家的丫鬟,她到底是如何向白束传递消息的。
青黛说那丫鬟来的两次,另讨过两味药,“第一次说吴姨娘近日胃口不佳,想要一点春砂仁,第二次说她腹泻不止,想要乌梅。丫鬟来的两次,白束都在一旁听着。”
辛辞细细分析这两味药名,“第一次,吴挽娘在刘家发现小满入府,通知白束杀人;第二次说自己腹泻不止想要乌梅,应是在说小满发现了什么,她们的事情已泄露。”
话音刚落,三人齐齐看向袁满。辛辞打趣道:“吴挽娘看人倒准,居然见过你一面就觉得你会查到她们。”
袁满却突然说不对,“不对!还有第三个人!我第一次遇袭时,那个女子是跑来的!”
她倒下时,看见有人朝她们跑过来。若当日救她之人是吴挽娘。其一她明明已借丫鬟之口,让白束除掉她,不可能反悔跑来救她;其二吴姨娘已有七个月的身孕,他们在刘家时,她走动都极为艰难,怎会跑动?
“看来这第三个人才是真正的凶手,白束甚至听她的话放过了你,”穆止风负手而立,透过虚掩的门,看向不远处独自在后院晒草药的白芷,“对了,我们去刘家那日,你找到的那本医书呢?”
他们三人都曾与吴挽娘相处过,偏偏是袁满遇袭,问题没准就出在那本递给她看过的医书上面!
袁满从怀中拿出医书递给青黛,“就是这本《医经》,缺了几页。”
青黛接过后,翻了几页便道奇怪,“这本书是医书,但不是正经医书,写的都是些偏门方子。我倒从未看过这本书,你们不如去许家医馆找许老太医问问。”
时临午时,袁满心念一动,招呼白芷一起去许家蹭饭。
四人走到许家时,丫鬟正在上菜,许大夫见到他们,虽觉奇怪,但还是热情招呼他们坐下吃。
今日之菜,煎蒸炒炖皆有之。
杜仲炒腰花、子姜炒牛肉、黄芪蒸乳鸽、龙眼莲子羹、 良姜炖鸡肉、另有一碗参枣米饭。袁满与白芷吃的是菜足饭饱,连鸡汤都喝了个干净。
许老太医坐在主位,抚着白须,一脸慈爱。
饭毕,袁满说明来意,许老太医看过那本医书后,带着他们去了他的书房,从一堆医书中找到了那本完整的《医经》,“就是这本,是前朝一个游医写的,虽都是些偏门方子,但还是有可取之处。”
白芷被袁满骗去帮许夫人收拾院子,三人将两本书翻开,一页页找过去,想知道缺失几页的内容。
一连找到四页,竟然都是关于男子不.举之症的偏方。
翻至最后,袁满瘫坐在椅子上,仰天长叹,“难道他跟甄耀宗一样也不行了?”
辛辞猛然察觉异样,“武禛和武禧呢?”
与武禛、武禧在男女之事接触最多的人是妓子柳翡,三人送白芷回见素医馆后,急忙跑去烟照楼。
可惜大门紧闭,袁满上前叩门,一妓子开门见是他们,左右环顾后这才拉他们进去。虞娘子与毕方今日回来后,知此番怕是在劫难逃,盘算着关了烟照楼,带着楼中的妓子去旁的地方。
袁满跟他们道歉,说连累他们二人受苦。
虞娘子躺在床上,连连叹气,“昨夜我从见素医馆回来,就被甄大人的手下抓住了,打了我和毕方一晚上,要我们指认是细细杀了那四个人,唉......”
正说着,毕方带着柳翡进房,曾经如花似玉的姑娘,如今脸上交错着鞭打的疤痕。
柳翡知晓他们的来意后,点头称是,“他们两人瞧着精干,但从一年半前开始,便不大行了。我常见到他们每日在吃一种红色的药丸,武禧曾偷偷与我说是补身子的神仙丸。”
一听红色的药丸,袁满赶紧将从甄耀宗房中找到的药丸递给柳翡看。
柳翡一看便说是,“像是这个药丸,他们每次吃完,总有使不完的力气。”
袁满看向穆止风,上下打量后,转而看向毕方,“毕方,我问你,男子在床事时最忌讳女子说他什么?”
毕方满面狐疑,颤巍巍开口,“说他不行?”
房中众人不解其意,纷纷看向袁满。
外间烈日炎炎,只见她举起药丸,笃定说道:“凶手就是利用这粒药丸下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