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雨微凉,一向怕冷的沈轻鸢忍着夜雨带来的不适沐浴更衣,安静地坐在段云玦的榻上等候着。
已过子时,可段云玦依旧没有回来。
沈轻鸢时不时看向窗外,明明在等待段云玦的到来,却又害怕对方的到来。她不敢确定是不是宝莺的办法起了效果,所以段云玦才再次心软,相信了她那显而易见的谎言,准许她来朝晖堂“受教”。
也不知对方会使用什么手段来调|教她。
身为教坊司的乐伎,沈轻鸢自然也是被狠狠调|教过的,若是学得不好,不用心,一顿藤鞭必不可少。她初入教坊司时,身上的伤就没好过,不过,与在教坊司受过的磋磨相比,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家人被杀被流放,关在天牢里度过的那一年,才是真正的煎熬。
她当真不知道,这些年她都是怎么熬过来的。
大抵是老天在与她共情,浓黑的夜幕再次飘起了雨。
沈轻鸢起身关住窗户,摆弄起了从竹云轩带来的七宝茶具。
才将茶具逐一用开水滚过,房门被人打开,一袭墨蓝莽服的段云玦款步走了进来。
他似乎淋了雨,发上身上湿漉漉的,面色比夜幕还阴沉,看上去竟是有几分狼狈。沈轻鸢甚少见段云玦如此,一时竟忘了请安,只呆呆地看着他。
她不行礼,段云玦也不责怪,扫了她一眼后站在了铜镜前,开始对着镜子解衣服。
沈轻鸢这才放下茶具,疾步走到段云玦身后,屈膝行礼。
“大人,您回来了。”
段云玦看着铜镜中素衣素面的沈轻鸢:“等久了吧?可乏了?”
这话好似寻常夫妻在聊天,听得沈轻鸢心中好生别扭:“妾身多谢大人关心,妾身精神好得很,便是再侯两三个时辰也使得。”
段云玦勾唇一笑,默默掩去了沉在眼底的愠色,而是专注地去解领上的盘扣。
那一双冷玉般的大手即便做着解衣扣这般简单的动作依旧是赏心悦目,沈轻鸢盯着那双手呆看了片刻,匆匆反应过来道:“大人,让妾身来吧。”
她是来伺候段云玦的,理应这样做。
段云玦手上一顿,当真转过身来,对着沈轻鸢微微张开双臂。
沈轻鸢会意,忙上前一步,慢条斯理地为段云玦解衣服。
领间的盘扣紧得很,她小心翼翼地翘着兰花指,绣花般一点点将扣子从扣眼里剜出来,生怕指尖碰到段云玦的脖子。段云玦生得完美至极,便是脖颈都比一般男子好看许多,凸出的喉结线条分明,不动声色地散发着压迫感十足的英气。
沈轻鸢曾听人说,男人的喉结碰不得。
段云玦虽不算男人,可她依旧绕着那块凸起,生怕惹恼了身前的人。好不容易将湿漉漉的外衣脱下,内里居然是一件样式更为复杂的中衣,沈轻鸢观察了片刻仍不知从何下手,便先扯住了系在腰间的两根带子。
她一急,手上便失了准头,不小心按在了段云玦的腰窝上。女子的腰身大多敏感易痒,男子亦是如此,她手指才隔着衣物触碰到那片微凉的肌肤,段云玦便低下头来,表情不愉地瞪住了她。
“妾身不是故意的。”她急忙拿开手,道歉,“妾身只是想解开衣带,无意冒犯大人。”
“冒犯?”段云玦玩味地一挑眉,抬起手,轻而易举地解开了繁复的衣带。
雪□□健的胸膛不加遮掩地暴露在空气中,沈轻鸢本能地别过脸去,不敢多看。
“我自己更衣便好,你且歇歇,我随后就来。”
段云玦随手将衣服扔在屏风上,转身进了浣室。
水流声缓缓飘出,带着淡淡的清香一并包围了沈轻鸢。
沈轻鸢心中莫名一紧,后退两步,轻轻靠住了茶案。
案上,小茶炉里的水正沸腾着。
她不敢去想一会儿会发生些什么,只能逼着自己冷静下来,认真去烹一盏茶。
一盏精益求精的茶水制作过程极为繁复,足以打发掉等待的时光。
待她将一盏色泽清亮,香气宜人的茶水制成,段云玦刚好沐浴完毕,披了件清幽蓝的纱袍坐在榻上。
许是受了水雾蒸腾的缘故,他的五官柔和了下来,不再那么锋利逼人,而是散发着一股烟雨朦胧的美,尤其是那双凤眸,半抬半阖的,即便不带任何神色,依旧顾盼生辉,蛊惑人心。
“大人,请用茶。”沈轻鸢将散发着清香的茶盏奉至段云玦面前,恭谨道。
段云玦正在擦拭头发,见沈轻鸢奉了茶来,放下帕子接过茶盏,慢条斯理的抿了一口。
“嗯,不错。”他一脸陶醉地赞赏,“味道清幽却不单薄,口感细腻,余韵悠长。”
“大人喜欢便好。”沈轻鸢绕到段云玦身后,开始为他揉捏肩膀。
段云玦微扬起头,阖目享受着。
再次触碰这幅身躯,沈轻鸢只觉得又羞又窘,隐隐还有那么几分屈辱,即便她掌下的骨肉结实有力,纤和匀亭,亦无法疏解她心中的异样。
她麻木地揉按着段云玦的肩膀,虽不甘愿,却也用尽所学技艺。
“舒服。手法精妙,轻重得宜。”段云玦无不享受,“这也是你从教坊司学来的?”
沈轻鸢掌下微顿:“是。”她换了一侧肩膀轻揉着,“雕虫小技而已,望大人不要见笑。”
“你在那里面还学了些什么?”段云玦再问。
沈轻鸢的思绪不自觉飘到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里去:“最早时候什么也没学,从早到晚的站规矩,磨性子。磨好了性子便学烹茶研香,身段礼仪,最后才学技艺。”
闻言,段云玦侧头看她:“是他们让你学的琵琶,还是你自己挑的?”
“自然是教头安排的。”沈轻鸢道。
段云玦掀起眼帘:“你可喜欢?”
揉捏着肩膀的手缓缓顿下,继而换了个姿势,在肩窝处颇有章法的按压:“入了那种地方,一切都身不由己,他们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她苦笑着道。
段云玦沉着脸沉思了片刻,忽地抬手命沈轻鸢停下。
“大人,怎么了?”沈轻鸢讶异地问。
“没事。”段云玦披好纱袍,“不用按了。”
沈轻鸢满心问号。
她自认今夜伺候的尚算周到,段云玦亦十分享受,难得和颜悦色的与她闲话家常,怎地忽然间翻了脸,不用她按了。
“大人,是妾身伺候的不好吗?”沈轻鸢爬下床,局促不安地站着,“妾身若伺候的不好,大人教导妾身便是。”
这也是她来朝晖堂的“目的”。
想要获得男人的欢心,就要受教。
这是教坊丞亲口嘱咐的。
事实上,她虽在教坊司受教三年,却甚少接客,若遇到得罪不起的高官显贵,也只是坐着陪酒而已,大多时候都是端坐在听风楼弹琴献艺。教坊司的人都说,有大人物在背后为她保驾护航,所以她才能干干净净地离开教坊司,离开那个困了她三年的地方。
许是这个缘故,她伺候人的本事才不到家,远不及宝莺等人。
“大人,妾身自知伺候人的本事欠佳,是以诚心求教,只要大人开心,妾身什么事都愿意做的。”
她紧攥着手指,白着脸说着令人面色发红的话。
段云玦眼角微微扬起,露出一抹暧昧的微笑:“什么都愿意做?”
沈轻鸢僵硬地点头:“是。”
“好。”段云玦随即下令,“拿进来。”
立刻有下人来到卧房,将一精雕细刻的紫檀木盒放在了桌上。
沈轻鸢盯着木盒额角一跳。
她大致能猜得出这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太监无根,只能用一些可怕的手段来折磨女子,以获得心灵上的满足。而这些“手段”,面目往往格外狰狞。
她曾眼睁睁地看着一名乐伎被两个太监折磨的人不像人鬼不像人,那些没根的东西哪里是来找乐子,分明是来发泄,来报复,来将自己积攒的怒气与怨气,发泄在手无寸铁,他们想得到却终身无法得到的女子身上。
而她身前的这位,则是太监中的“翘楚”。
这些日子,他们之间虽有摩擦,可他始终没有向她展示出淫|邪残暴的一面,今夜,她怕是逃不过了。
“这、这是给妾身的吗?”沈轻鸢声音微颤。
“对。”段云玦语气凉凉,“你不是一心想受教于本大人吗?这便是本大人教你的第一课。”
他冲着沈轻鸢一扬头:“打开看看吧。”
“是……”沈轻鸢挪步至桌边,心一横,揭开了盖子。
看到盒中之物的瞬间,她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抬起眼,难以置信地瞪住段云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