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轻鸢深吸一口气,头也不回地道:“姐姐来了?”
她将琵琶放在琴架上,起身相迎:“姐姐这边坐。”
“好啊。”宝莺便在沈轻鸢身旁坐下,风流妩媚的杏眼不住地在她面上打量,“几日不见,妹妹似乎憔悴了许多。”
“是么?”沈轻鸢抬手抚了抚脸,“大概是太贪睡的缘故。对了,还未来得及恭喜姐姐解除禁足呢。”
“这有什么好恭喜的,不想办法出来,难不成被那宦官关一辈子?”宝莺不屑地摇头,“还说呢,我刚得自由,偏偏你又被那宦官冷落了,你说说,咱们姐妹两个怎么这么倒霉。”
沈轻鸢别过脸不吱声。
宝莺瞥了她两眼,凑近了些问:“让你调查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我……”沈轻鸢不自觉想起了在段云玦书房内发生的事,面上好一番青红转换,“我倒也听见了些许怪音,只是没找到密室暗门。”
“没找到?”宝莺有些失望,“没找到也在情理之中,狡兔还有三窟呢,那宦官阴险狡诈得很,指不定将密室盖到哪里去了。别的呢,你还发现了什么?”
沈轻鸢垂着眼眸如实答道:“我还发现了一张没有使用过的信封,信封上只有八个字,黎书亲启,小七敬上。”
“黎叔?小七?”宝莺一对晶莹眼珠转得飞快,“他们是谁啊?”
沈轻鸢摇头:“我也不知道。”
宝莺眨眨眼,肃声道:“我都记下了,咱们不清楚的,殿下自会查清。”
听及宝莺提及三皇子,沈轻鸢神色慕地一沉。
宝莺并未察觉,只缠着沈轻鸢文:“那宦官因为什么冷落了你?该不是你暗中调查他时,被他发现了吧?”
沈轻鸢眼神闪了闪,抬眸去看宝莺。
宝莺满目警戒地望着她。
“没有。”短暂地思索过后,她选择将真相隐瞒,“他什么都不知道,若是知道了,我怎么还可能活着?他还是责怪我不会伺候人罢了。”
宝莺闻言长舒了一口气:“哎呀。我就说嘛,你既然好端端的回到了竹云轩,问题肯定不大。你别怕,我有办法帮自己脱身,就有办法帮你。”
沈轻鸢笑了笑。
“你猜,我是怎么让那宦官原谅我的。”宝莺满是得意地问道。
“妹妹不知。”沈轻鸢摇头。
宝莺娇笑一声,翘起二郎腿,摇着团扇低声道:“早在怀王府时我便得知,那宦官一直在寻找原镇北军左翼将军之子的下落,刚好我有一个亲戚在镇北军做火头军,无意之间获知左翼将军之子的藏身之处,他将这个消息卖给了我,我又将这个献给了段云玦,段云玦这才将我放了出来。”
沈轻鸢暗暗咋舌。
“姐姐当真大胆,这种事,弄不好便会惹上杀身之祸。”
宝莺听罢前仰后合地笑了起来:“你呀,还真是个胆小鬼,亏你还在教坊司里混过。这世道本就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我不放手搏一搏,哪里能这么快解除禁足?你以为就我一个人到处收刮信息吗?你回教坊司里问问,多少人暗中记下了恩客的秘密,拿去变换银钱,纵使又一两个被报复的……”
宝莺翘着兰花指在沈轻鸢鼻尖上一点:“那也是她做得不够仔细,活该倒霉。总之,有钱能使鬼推磨。”
沈轻鸢笑笑,全当默认了宝莺的话。
“我跟你说,你先前想的那个法子不错。”宝莺来了兴致,兴奋道,“那宦官之所以看上你,不就是喜欢你的脸,喜欢你的琴?你我精心彩排一番合奏一曲,定能将那色胚迷得七荤八素。你把他迷住了,他也就放过你了。”
沈轻鸢听得直皱眉。
她还没想好要如何面对段云玦。
“这……”
“你别这啊那的,你就听我的。”宝莺不耐地打断了沈轻鸢的话,自顾自安排起来,“过两日,那宦官要在府中设宴,届时歌舞表演必不可少,你我姐妹便也有了登台亮相的机会!咱们努力抓住这次机会便是!”
沈轻鸢站起来,背着宝莺道:“还是不要了吧……此计似乎有些冒险,若是弄巧成拙就不好了。”
“弄巧成拙总比坐以待毙的好!”宝莺跟着站了起来,三两步走到沈轻鸢面前,拉着她便往屋里走。
“你有这个功夫胡思乱想,瞻前顾后,不如和我去挑挑曲谱,时间紧迫,咱们抓紧排练上吧!”
很快,宝莺口中的设宴之期便到了。
沈轻鸢被逼着排练了一曲《醉梦流觞》,曲子是宝莺选得,此曲大气华丽,既能展示出宝莺出众的歌喉,又能体现出沈轻鸢绝佳的琴技,若是她二人早年有机会联手在教坊司合奏此曲,准保一炮而红,成为达官显贵,客商名流的座上宾。
眼下,她便要靠此曲重获段云玦的喜爱。
事实上,沈轻鸢对此毫无期待,甚是有些后怕,毕竟段云玦说过,没有做出选择之前不许去见他,而她,也确确实实没有做出选择来。
说来也是奇怪,她本该毫不犹豫地选择三皇子的,不提她那颗爱慕着三皇子的心,单单是对方带她离开教坊司,救她出水火这一条,便足以让她赴汤蹈火。
为什么会犹豫?是因为怕得罪了段云玦,被段云玦杀了吗?
沈轻鸢不解。她当真是看不懂自己的心。
经过清芷的精心装扮后,沈轻鸢带着双凤琵琶离开了竹云轩,与宝莺一并混入舞姬的队伍。
宝莺今日穿得格外娇媚,一袭烟紫色的月华裙衬托得她高贵出尘,说是神仙妃子也不为过。而她则选了件果绿色的齐胸襦裙,外罩纱衣,双臂间挽着条长而轻盈的披帛,虽不及宝莺华丽,却胜在清艳秀美,看上去十分灵动。
“很美。”宝莺不断地给沈轻鸢加油鼓劲,“咱们姐妹俩往这里一站,任这些舞姬穿得再少,画得再浓,舞得再风骚也夺不走你我的半分光彩。一会儿登台了,你什么也别想,就认真弹你的琵琶,千万不要矫揉造作,漏了怯。”
“知道了。”沈轻鸢目不斜视,“一切都听姐姐的安排。”
“嗯!”宝莺心满意足地道。
午时三刻,宴席正式开始。
段云玦着一身暗红锦袍端坐于主位之上,宾客列坐左右,推杯换盏,言笑晏晏。他们当中,有几人穿着金鳞卫贴里服,颜色是厚重的鸦青,看着便令人心生紧张。
至于段云玦,则是一副闲散慵懒的模样。
他时而举杯欢笑,时而低头沉思,时而认真听着宾客的谈话,举止从容优雅,完全不似传闻中的狠辣凶煞。
她隔着人群悄悄看他,明明隐蔽得很,却总觉得对方似乎发现了她,幽深的目光时不时落在她身上。
沈轻鸢不由得紧张起来。
舞姬献舞之后,她与宝莺一前一后登上舞台。
抱着琵琶在琴凳之上坐稳了之后,她再一次察觉到了那两道幽深的目光。
耳边,似有人在低声盘问。
你……最终选择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