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所留之物

钱夫人抓了一把瓜子:“梦魂君年少时, 才情惊艳,你们应该都是知道的吧?”

“知道。”贺观海笃定地说, “不过老徐说, 什么才情都是别人吹的,他就是脸长得好看才那么有名。”

钱夫人笑得摇摇晃晃:“他倒是通透,对、对, 就跟你娘说的一样, 是个脾气古怪的小子。”

“他如今已经算是收敛了,年轻时候,嘴巴还要坏、脾气还要古怪,哪怕是当着他喜欢的姑娘的面,也不肯松口低头。”

贺观海好奇地追问:“所以, 老徐到底喜欢谁啊?”

“不知道啊,你娘说,这是朋友的秘密,不能说出来。”钱夫人笑得眉眼弯弯,“我只知道,梦魂公子与这位姑娘的关系有些特殊,中间隔了些世俗眼光之类的禁忌。”

她有些猜测, “大约是门第吧,他出身九仙名门, 还是家中长子,虽然行事洒脱,放浪不羁,但总归还是有些担子。”

“你娘说,这两人都是犟的,哪怕情意心里都清楚, 甚至别人都替他们挑破了,可两人就是不肯开口。”

“后来徐氏长老知晓此事,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就要给梦魂公子议亲。他抵死不从,那时年少气盛,宁愿自裁。他的心上人为了断他念头,自愿远嫁,再也没有回来过。”

“一次也没有?”贺岁汐忍不住追问,“哪怕是远嫁了,也能回家看看呀。”

“一次也没有。”钱夫人跟着叹息,“你娘当初都说呢,她已经备好了船队,只要梦魂公子点头,她立马带他冲出去把人劫回来,掩盖成水匪作乱,让他们俩远走高飞。”

“可梦魂公子却说,算了。”

贺观海听得牙疼:“老徐当年怎么这么磨叽?我娘也就这么算了?”

“当然没有。”钱夫人呵呵笑道,“我最喜欢你娘的脾气,你娘说他不去,那她就自己去,就带着一队水军装作水匪劫亲去了!”

“可惜啊……那位姑娘也说,算了。”

“我真服了!”贺观海用力啃了口苹果,显得愤愤不平,“老徐他在干嘛啊!怎么这么窝囊!”

“他还在绝食呢。”钱夫人叹息着喝了口茶,“心上人走了,他更不想活了。”

“是你娘带着人冲进徐家,扛着他带回临海国养了一阵,让他再等等,说是哪怕成婚也能改嫁,实在活着不行,他俩到时候都死了,再给他们安排埋在一块。”

“她还特地带着梦魂公子去了海门关一趟,拜了拜那位有些胡闹的海缘仙,梦魂公子这才没有香消玉殒。”

“这件事我倒是听说过。”贺岁汐撑着下巴,听得津津有味,“是坊间传闻说我娘和梦魂公子的风流轶事的时候说起过,说他们俩注定一个要继承临海侯国,一个要继承梦乡,不得不分居两地,但一同拜过了海缘仙,白日分居两地,夜夜梦中尚能相见。”

她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难怪那么多人觉得我娘与梦魂君有旧,当年闹得这么风风火火啊。”

“她故意的。”钱夫人剥着橘子,点了点贺岁汐的鼻子,“你娘能不知道这么离经叛道的事不会传遍大街小巷吗?她就是明知故犯,狐疑闹得风风雨雨,好压下先前梦魂公子和他心上人的事。”

“况且,如今人人都传,梦魂公子是为了临海侯才至今未娶,那位姑娘……就会少些麻烦。”

贺观海睁大了眼睛:“还能这么来?我娘也真是什么忙都帮啊。”

他好像还有些失望,“老徐真不是咱们爹啊?”

“不是。”钱夫人摆摆手,“若是寻常人,这个故事恐怕就此结束了,可老徐……咳,我是说梦魂公子受梦中仙庇护,梦乡,也自有他的特殊。”

“白日是白日,梦中是梦中。”

“你娘说,梦魂君在自己的梦境中搭了婚房,一直在等他的心上人顺着梦中归乡路,回来看他一眼。”

钱夫人喝了口茶,“所以,你娘每次来见我,我都忍不住问一句,他们见上没有。”

“我帮你去问问!”贺岁汐眼睛一亮,“我们之后正好要去梦乡呢!”

“好!”钱夫人轻轻拍手,“也不用特地再回来告诉我,等你们找回大哥,也打定了主意,再一起回来找我,我把你们娘亲留下的东西给你们。”

“那……”贺荀澜眼珠转了转,好奇地问,“我们先不拿,能不能先看一眼,她给我们留了什么东西?”

“行啊。”钱夫人很好说话地点点头,“其实你们要现在就拿走也成的,都看你们。”

她撑着膝盖站起来,示意他们跟她往前走两步,“这东西放在我这里也有许久了,我记得,是从某一次,你娘去朝中见过了陛下,两人似乎大吵了一架。”

“她冒雨前来,在我这坐了很久,却什么都没跟我透露,只是走时说,要在我这存些东西。”

“我想,你娘大概隐约察觉到了点什么,才会在私底下做这样的准备。”

“她说,年轻时天不怕地不怕,大不了一死。如今有了孩子就有了牵挂,她还是能大不了一死,就是得给你们做点准备。”

她回头笑笑,对着贺观海说,“先从你的看起?”

“好!”贺观海兴致勃勃,“看看老娘给我留了什么好东西。”

“好。”钱夫人笑着颔首,一步踏出眼前的景象瞬间改变,他们居然出现在了一座宝库中,四周珠光宝气,稀世珍宝被随意摆放,杂物一样堆在角落。

单独一个供台上,摆着一口半人高的金丝木匣。

钱夫人回头对他笑:“打开瞧瞧。”

贺观海好奇地往前一步,依言打开了木匣,瞬间瞪大了眼睛,一把将匣中的斩马长刀提了起来,两眼放光在手中颠了颠:“好薄的刃,好凶的刀!”

他显得十分兴奋,随手将长刀挥动,竟能看见一道虹光斩裂,“哎,我听见刀吼了,不是错觉吧?”

“自然不是。”钱夫人笑眯眯站在一边,没碰那把刀,“这把刀可跟西鸣将军手中那把白虎神兵匹敌,是你娘搜罗了天下至宝,请白虎星出手打造的凶刃。”

“神兵无价,一刀可换一城。你若有本事,拿着这把刀,神仙也可杀得。”

“这么好!”贺观海爱不释手,“我娘果然懂我!嘿嘿!那、那……”

他干笑着看向两人。

贺岁汐双手叉腰:“你又想现在拿走了?刚刚是谁说一定要等大哥一块的。”

“我没说非得现在拿。”贺观海含糊嘀咕一声,“我就是,最近总用的随手抢的兵器,好不容易遇见一把趁手的,多摸两下。”

他说着,一脸肉痛地把刀放了回去,“不拿、不拿,说了等他一块就是一块。”

“真不拿?”钱夫人笑得慈祥,“她也没定什么规矩,就是你们来的时候让我问一句,将来如何打算,可想好了没有。”

“将来?”贺观海表情古怪,认真思索了片刻,“先从皇帝那讨个公道,其他之后再说。”

钱夫人略微苦恼地轻轻叹了口气:“虽然没怎么动脑,但也算洒脱。”

“你娘还给你留了话呢,要不要现在看?”

“什么情况留的话啊?”贺观海大大咧咧地问,“不会是遗言吧?”

贺岁汐跳起来拍了他的后脑勺:“胡说什么呢!”

“呵呵。”钱夫人笑得眉眼弯弯,“傻孩子,别想那么多,就是平日里当着面不好意思说的话而已。”

“哦……”贺观海摸着后脑勺,“那就看一眼吧。”

钱夫人颔首,宝库中忽然出现了一道高挑的金色虚影。她身上佩了几块轻甲,外披着绛紫长袍,腰间挂着两把弯刀,高高的马尾垂坠身后,哪怕只看背影,都觉得张扬热切,英姿飒爽。

她似乎正在看那把刀:“我看白虎星也是老了,他现在窝在白虎岭,一天睡大半时日,脾气好得都不如猫了,也就扯他胡子的时候还会生气。”

“他本来说不再铸兵刃了,每次神兵出世,天下都要再起刀兵。”

“——当年他打出那把白虎神兵,就是尚未登基的神武大帝与神龙携手,一统天下建立王朝的时候。”

“我找西鸣磨了他好久,他才松了口。这一把不比西鸣那把差,就留给阿海。”

她转过身,模糊虚影看不清楚面目,只能看出大概的模样。她似乎已经有些年纪,不再年轻,可一双眼睛不见一点苍老,神采奕奕:“叫什么自己取,想要什么自己争,反正你也不听话,阿娘看好你,哈哈!”

贺观海“嘿嘿”笑了一声:“知道了!”

说完他挠了挠头,“哦,这是影像,她其实听不见,对吧?”

“嗯。”钱夫人含笑点头,“你真不拿?那我们可就去下一处了。”

贺观海艰难地扭过头:“……不拿!”

“好吧。”钱夫人看向贺岁汐,“那接下来,瞧瞧给姑娘留的东西吧。”

钱夫人继续迈步往前,宝库仿佛看不见尽头,身旁的宝贝已经变了模样,显然他们已经在另一处宝库了。

“这个。”钱夫人指了指整座宝库里的金银财宝,“这些都是你娘给你留的,还有这些账本。”

贺岁汐呆了呆:“……钱呀?”

她露出一点笑意,还矜持地清了清嗓子,“真是的,我也没有那么贪财吧。”

“呵呵。”钱夫人一挥手,“还是听听你娘怎么说。”

“我给小汐留了些本钱。”临海侯双手叉腰,站在宝库里欣赏自己准备的宝物,“他们说这是嫁妆,我不喜欢这么叫,说得好像她不嫁人就不给她了一样。”

“钱就是钱,左右都是她的钱。”

“哎,小丫头片子长得真快,才这么一转眼都要考虑成亲了。”

她显得有些无奈,“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真喜欢花家那小子,但手里拿些钱总没错。最该给你的是这些,王府的账本、来往的商铺记载,你从小都看过学过了。”

她欣慰地笑了笑,“有了这份本事,再加上我给你留的本钱,争点气,再给我挣个‘天下首富’的名头,哈哈!”

贺岁汐轻轻抿了下唇,笑了笑说:“真是的……你少操点心吧。”

贺荀澜不知不觉和他们拉开了一点距离,就站在龙君身边,不知为何,没有走得太近。

龙君微微侧首,看向他:“该你了。”

贺荀澜没由来有些紧张和惶恐:“我、我吗?”

他忽然有点想退缩,可钱夫人已经回过头来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