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擦了一点润肤霜在泰尔玛小姐的脸上,并用手掌划着小圈把润肤霜抹开。
“你永远也不会看起来像一块破抹布的,”她说。
“噢,宝儿,我爱听你这话。”
她们两个又笑了起来。
“有时候,我还真怀念那些个星期六,”泰尔玛小姐说,“我们在一起很快乐,是不是?”
“我们确实很快乐,”妈妈回答。
“我们确实很快乐,”泰尔玛重复道。
她闭上眼睛,任妈妈在她的脸上摩挲。
“鸡仔啊,你妈妈是我最好的搭档。”
我有点不太确定她指的是什么。
“你也在美发厅工作过吗?”我问。
妈妈微微一笑。
“没有啊,”泰尔玛回答。“我根本就没有帮别人打扮的本事。”
妈妈盖上了润肤霜的瓶子,拿起另一个罐罐。她拧开罐子,用一块海绵从里面沾了一点粉底膏出来。
“是吗?那我就不明白了,”我说。
妈妈举起那块海绵,像艺术家对着画布举起了画笔。
“我们一起帮人打扫屋子,查理,”妈妈插嘴说。
看到我脸上惊讶的表情,她挥了挥手,好像这件事情不值一提。
“否则,我怎么能够负担得起你们两个孩子上大学的费用呢?”
现在,我看着她们两个在卧室里,泰尔玛小姐靠着枕头在床上坐着,妈妈用海绵刷子给她打粉底,用眼线笔给她画眼线。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我问。
“告诉你什么?”妈妈反问我。
“就是,你知道,为了钱……”
“拖地板?洗衣服?”妈妈笑了。“我不知道。可能是因为你现在看着我的那种眼神吧,让我无法开口。”
她叹了口气。“你总是很骄傲的,查理。”
“我没有,”我反驳。
她的眉毛往上挑了一下,转头继续给泰尔玛小姐化妆。她小声嘟囔了一句:“你要这么说也可以。”
“请你不要那样,”我有些恼怒了。
“怎么样?”
“你要这么说也可以。不要那样。”
“我什么也没有说啊,查理。”
“不,你说了!”
“不要大喊大叫。”
“我一点也不骄傲!只是我……”
我哽咽住了。我在干吗呢?我低下头。难道就那么一点时间,和我死去的母亲只相处了半天,我们就又开始吵架了?
“为了生存而工作没有什么好害羞的,鸡仔仔,”泰尔玛小姐插嘴道。“但是,我这辈子会做的工作就是给人打扫卫生。所以你妈妈问我,‘那么,我也来做怎么样?’我反问她,‘宝儿,你真的肯给别人打扫卫生吗?’她回答:‘泰尔玛,如果你可以帮别人打扫屋子,为啥子我就不成呢?’还记得吗,宝儿?”
妈妈吸了口气。
“我可没有说‘为啥子’”
泰尔玛笑成了一团。“是的,是的,你是对的,你没有那样说。我很肯定。你没有说。。。。。”
她们一起笑了起来。妈妈还在帮泰尔玛小姐擦眼影到眼睛下。
“不要动啦,”妈妈说,但她们依旧笑个不停。
“我觉得妈妈应该再嫁个人,”吕贝塔说。
有一次,我从大学往家里打电话的时候,她这么说。
“你为什么这么想?”
“她还很漂亮。但没有人能够永远漂亮。她也没有以前那样瘦了。”
“她不想嫁人。”
“你怎么知道?”
“她不需要再嫁人,吕贝塔,知道吗?”
“如果她现在不嫁人的话,她就永远也嫁不出去了。”
“别说了。”
“她现在都穿上束腹裤了,查理,我看到的。”
“我不管,吕贝塔!上帝啊!”
“你以为你上了大学就了不起了吗?”
“胡扯。”
“你没有听过那首歌吗,‘好吃,好吃,真好吃?’真是傻极了。你们大学里怎么还会不停的放呢?”
“结婚的事情是妈妈和你提的吗?”
“可能是。”
“吕贝塔,不要开玩笑。她到底说了什么?”
“没有,好了吧?但鬼知道,爸爸死到在什么地方去了。而且,妈妈不应该总是一个人。”
“不要说脏话。”
“我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查理。你管不着我。”
那一年,她十五。我二十。她一点也不知道爸爸的事情。她不知道我看到了爸爸,还在和爸爸交往。她希望妈妈开心。我希望妈妈维持原状。离开妈妈用手掌心碾碎玉米麦片的那个星期六早晨,九年过去了。九年了,我们三个人是一个家。
在大学里,我选修了拉丁文,有一天我学到了拉丁文中“离婚”这个字。原来,我一直以为离婚的词根来自于“分割”,其实,这个字的词源是“改道”。
我觉得很有道理。所有的离婚都是“改道”,把你从熟悉的生活道路,改道到另一条陌生的路上,把你从你以为你需要的事情中带走,然后让你的生活陷入到各种意想不到的情况中去,比如说,讨论妈妈的束腹裤和她该不该再婚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