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梨还没来得及踏出房门,猛地把脚缩回来,再一jio踢上厨房门发出‘BOOM’地巨大声响,把何煦衍吓一跳。
他来的时候书吧没有一个人,也没有看到高梨的身影,但既然没上锁,多半她是在厨房里忙活,也就没催促,从书架上随手抽了一本书坐下慢慢看。
可是……
在回来的路上,何煦衍设想过很多种再见面场景,唯独没有想到会是现在这种,尴尬地摸摸后脑勺,试图从蛛丝马迹种摘出有用信息分析自己是不是惹她生气了。
说来冤枉,因为连下几天大雨,从东京飞往国内的航班全部取消,他在机场附近的小旅馆住了好几天,每天还要不停往返于大大小小的店铺,只为买到当天最新鲜的和菓子。
雨禁一停立马飞回来,一分钟都没多耽误。
要是因为自己迟迟未出现而生气,他真不知道是该郁闷还是该开心呢。
手里捧着一本《建筑者暴力美学》,在破碎和毁灭中寻找黄金比例,设计理论方向的黄金著作,何煦衍愣是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大约过了十几二十分钟,
厨房门开了——
何煦衍脸上有藏不住的委屈和期待,他想要和高梨好好解释他是如何归心似箭,如何期待与她赴约,但千言万语都在看到她笑容的那一刻化为虚无。
女孩捧着一个黑色的碟子,笑容明媚灿烂,仿佛拥有治愈一切的力量,驱散阴霾雾隐牛鬼蛇神魑魅魍魉统统不在话下。
碟子里托着的是三只胖团团,“来得正好,你尝尝呀。”
原来她没有生气,何煦衍松了一口气。
答应作她的小白鼠就一定不会食言,哪怕真是三团毒药他也认了,何况他对高梨的厨艺有信心,就算去掉‘恋人’滤镜应当也是很厉害的。
“你还买了铭铭皿?”何煦衍最近铺子跑得多,见得也多,眼前这件与前两天见过的其中一件一模一样,他听人详细介绍了用来盛装和菓子的容器。
“嗯!”高梨点点头,“我觉得这样讲究一点,虽然……我也没看出来它和普通黑色方形的碟子有什么不同……”
何煦衍笑出了声,对于这点他完全认同。
高梨似是抱怨地说:“……还很贵,明明国内九块九包邮一个,十九块九包邮仨了,我干嘛非得从代购手里买一个四百多的现货,亏死啦!”
“嗯,黑不出溜儿、造型普通、又小又薄、毫无用处、一无……”
“停停停!”高梨眉毛微皱,睫毛忽闪忽闪扇着,明明刚才嫌弃铭铭皿嫌弃得要死,听到何煦衍说这不好那不好还不高兴,“也没有这么次吧……其实你看……还是……挺好看的是吧?”
望着高梨的眼睛何煦衍说不出否认的话,目的算是达到,他可不想她一直纠结价超物值的问题,“嗯,挺漂亮的,像黑曜石。”
说完顺势拿出自己的礼物。
高梨已经习惯何煦衍每次都带着礼物来,不知什么时候就默默接受了这一设定,大方接过礼品袋,笑眯眯地说:“谢谢!今天是什么呀?”
“打开看看。”
礼品袋里包着一个三层的木盒,很像古装电视剧里送饭用的盒子,只不过它既不是圆的也不是方的,是和红砖头比例差不多的长方形。
盒外雕花很有浮世绘的风格,在层层叠叠排列的波浪边缘还擦着一抹金,比底色要浮躁许多,但观感诡异得和谐,算得上九分精致。
小心翼翼打开盒子,高梨发现每一层都放着八粒和菓子,樱饼、最中、栗子馒头、草饼、羊羹、黄金薯……她认得出的认不出的一共二十四种。
真是有心的礼物,每一粒都让人舍不得,不是因为小到一口能吃掉,她只不过是……想让这份心意多留片刻。
“不尝尝么?当地原产哦。”
“啊——”高梨瞪大了眼睛,眼中慢慢都是不可思议,“你、你从日本带回来的?”
“嗯,尝尝看喜欢不喜欢。”
“谢谢……我特别、特别特别的喜欢。”
何煦衍会跑那么多地方买,无非图一个高梨开心,她只要喜欢一切都值得。“还没尝呢就知道喜欢?”
普通的一句调侃,有人却突然答不上话,低着头时不时地看向周围、没有目的,就是不肯将目光落到对面人的身上,哪怕衣服一角也不行。
“在找什么?”
“没有……”在何煦衍看不到的地方偷偷绞着手指,她仍然不敢看他,“我就是以为……你在忙,大概,是来不了的……”
“……”嗯?她在等我吗?
高梨:“原来出国了……”
“……”所以她一直在等着我来是不是?
高梨:“听说因为大雨,很多航班都取消了,都上微博热搜了,有、有闹事的……你一路还平安吗?”
话刚问出来高梨就想撤回,可惜三次元语音无法在没有介质的情况下向微信一样使用该功能,别说两分钟,两秒都不行。
听听、听听,这叫什么老奶奶发言?你一路平安吗?听上去就很像长辈们不放心子辈孙辈远行,非要一遍一遍念叨平安、祈福,她才不是……
何煦衍拿出手机,对着铭铭皿上三个造型叫不出名字的和菓子拍了五张照片,不停地变换拍摄角度,到第五张才满意地停手。
用水果签刮下一点外皮,开吃。
当着高梨的面他一直不好意思说自己其实不爱吃甜食,很怕她因此不给自己‘甜头’,下口前做了很多心理准备,他一直在告诉自己不管有多甜多齁都不要露出‘不爱吃’的表情。可他真的吃过一口,居然发自内心地想吃第二口。
和以前在日本吃过的和菓子味道完全不同,不如说完全是两个风格,跟正宗肯定是不沾边了,但味道绝佳。
豆馅有些甜,他尝得出应该是和外面超市卖得差不多的红豆沙,其中有一些碎豆渣,大概是高梨自己煮的红豆碾成碎加进来的,分摊掉很多甜度,可以接受。
外皮顶端有几滴枫糖浆,糖浆中心落了一瓣樱花,糖浆甜度极高,可很快就会被外皮所带微咸的味道抵消。豆子和樱花的清香完美结合,使之口感层层叠加极为丰富。
“我其实……很不爱吃甜食,”何煦衍细细品着每一口,或许因为收获了意料之外的味道,他决定诚实说出自己的想法,“但我觉得我应该可以把你的库存全部吃光。”
高梨‘噗’地笑出声,脸颊泛上一层透红的粉,眼神在何煦衍的脸上迅速瞟一下,再迅速收回,面皮如纸薄。
“何煦衍你又闭眼吹……”
“胡说,”何煦衍向前探身,把脸完整呈给高梨,半强迫地让她与自己对视,“我一直睁着眼睛呢,非常好吃。”
他承认自己耍了一点小心思,他不止是想要向高梨证明自己所言非虚,也想看一看她眼中的自己有几分,顺便……以证明之名凑得近一些。
啊,她好甜啊。
高梨惊得绷直脊背,明明很害怕过近的接触,身体却动弹不得,明明该要往后退,但无形中有一股力量阻止了她,就像是在等谁靠近……
她想,也许是何煦衍动作太快,而自己的反应太慢吧。
对视时间有些久,两个人谁都不知道该怎样打破僵局,最后还是何煦衍感觉自己口干舌燥,实在没有口水可咽才哑着嗓子说:“……我不客气了。”
高梨红着脸,眼睛直勾勾盯着桌面,“嗯……”
等到何煦衍吃完,赶巧书吧的门被推开,还是上次那位‘抢’了阳春面的顾客。
听到动静下意识回头,眉头立马皱起。
何煦衍并不知道人家是书吧的老会员,办卡时间比他早一个多星期,要说之前的熟悉程度恐怕不比他低。但在他眼里那人只是一个没眼力价儿、好意思瓜口夺食的野蛮人,自然没什么好气。
即使铭铭皿上已经一粒豆渣都看不见了,他还是伸手将胳膊‘挡’在桌边,不希望她觊觎。
同样的,老会员也不懂何煦衍哪来的敌意,以为是错觉便没往心里去。
她这次没带着西瓜来,自来熟地站到高梨旁边,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一眼就注意到那个半开半掩的食盒,“诶?这是今日特供吗?是什……”
“不行!!”
“……”
“……”
老会员和何煦衍都被她一嗓子吓到,只见高梨双手抱着木质雕花食盒,紧紧贴在前胸,大有敌军当前拼死反抗绝不放手的架势。
没过几秒,高梨也觉察到自己反应过大,脸上渐渐泛起不自然的潮红色,曾经还在单位工作时都没有经历过的社死现场啊!她希望,今夜一过,最好没人再记得这个镜头。
“那个……嗯……因为是我的礼物……所以……”语言有时是苍白的,高梨体会到了。
老会员震惊未退,但丝毫不介意,她没有夺人所好的怪癖,挥挥手说,“没事没事,我就随便问问。”
高梨点点头,一鼓作气抱着食盒冲进厨房,关门前对她说:“你等下,我给你拿别的!”
话音刚落,又是‘BOOM’的一声。
厨房重地,闲人免进。
“得,我追不进去了。”老会员朝着何煦衍耸耸肩,十分无奈,她今天只是顺路过来看看,原本并没有蹭吃蹭喝的打算,“以前她就这样,一不好意思就往厨房冲,不知道以为那是个防空洞呢。”
“以前?”
“嗯,最早刚开的时候有几个大学生经常过来,其中有一个小男生就喜欢说一些……比较越界的话,也不知道是追人还是吓人。”
何煦衍从没听高梨提起过,他们之间只有现在和未来,从别人口中听到他未曾参与的过去实在算不得舒服,咬字吐息都显得无比生硬。
“追人?是她……男朋友吗?”
“咳,追是追,但是……”老会员故意拉长尾音,偷偷关注面前陌生男子细微的表情变化,好家伙,还真让她吃到瓜了。
替掉原本准备讲的故事,改口问他,“礼物是你送的?”
何煦衍差点喷出一口千年老血,这人不止没眼力价儿,说话还大喘气,但陌生人有陌生人的交往距离,他总不能逼着人告诉自己高梨有没有接受小屁孩儿的追求。
出门在外,表情还是需要好好管理,他深吸一口气,“嗯,我送的。”
“哦——”
“……”
“——看来你这是要上位老板夫的节奏啊。”
行吧,何煦衍收回之前的错误判断,这人……其实挺有眼力价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