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挽秋不知为什么,脑海里忽然浮现出《红楼梦》中李纨的形象,不由叹了口气道:“当然。既然她已经被毒害到不可救药,决心守节,那让她守节,会让她内心安宁平静,逼她改嫁,反而会叫她痛不欲生,甚至寻死。总之,不管如何,就是要遵从女人内心的选择,就是要给她们这样的权力。这便是我一直以来支持的。”
三个女孩怔忡出神,苏挽秋从穿越后,就经常利用一些闲谈时间给她们洗脑,到如今初显成效,因精神大振,正要乘胜追击,就见苏挽春笑道:“好了,我知你说的有道理,不过这话可千万别说到人前,还是太离经叛道了。“
苏挽夏点点头:“就是爷爷听到也不好,大伯三叔更不用提。”
苏挽春看了她一眼:“干什么总拿我爹和三叔说话?我就不信二叔听到三妹这些念头,还能平静沉默。”
苏挽夏“扑哧”一笑:“大姐,你是真不了解我爹。我们家现在早就是秋说了算,爹就算心里不赞成,也不会开口的。何况我爹多开明,只要秋说的有道理,他就会认可。”
“也没什么了不起,我爹照样疼我,三叔也照样疼四妹。”
苏挽春涨红着脸给她亲爹挽尊,为了增强说服力,一向被她瞧不起的苏义丰也被拉上了。
听了这些议论,苏挽秋就没再说话,嘴角抿着一丝笑容:这么多天的洗脑果然不是白干的,女孩子们已经渐渐将父权看得不那么重要,并且认可了“帮理不帮亲”的处事原则。
和姐妹们说了这会儿话,苏挽秋也从先前颓丧中走出来。她坐在院子里想了想,到底还是忍不住来到上房。
苏家三兄弟和妯娌们聚在这里说话,苏明江却不在他日常坐的摇椅上。苏挽秋撩开里屋门帘,就见六叔爷倚着摞起来的几床被子,仰头看着房顶,不知在想些什么。
苏挽秋进屋爬上炕去,苏明江扭头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怎么?还是不死心,想要救那时氏?”
苏挽秋点点头:“六叔爷,你是知道我的,虽然困难重重,但若不伸把手便放弃,我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我就知道。”苏明江摇摇头,直了直身子:“说吧,是想让我帮你什么?”
“我就是想问问六叔爷,若要让时氏脱离宗族,我应该怎么做?这事……是不是真的就做不到?”
“其实这事不难,难就难在……时氏须得舍了一切,我料她没有这个勇气。”
“别管她有没有这个勇气,六叔爷你说来听听。”
苏挽秋两眼放光,有舍才能有得,时氏遭遇到宗族如此欺压,未必就看不开。六叔爷当然比自己更了解这个世界的规则,但若论对女人的了解,他可远不如自己。
苏明江一指地下:“给我倒杯茶来喝喝,咱们再说。“
苏挽秋:……
好不容易将苏明江打点的满足了,才听这六叔爷慢条斯理道:“这事其实很简单,那族长为何要把时氏改嫁给族中子弟?无非是要为对方谋利益。一旦时氏无利可图,她是死是活,是守节还是改嫁,你以为那族长会关心么?”
苏挽秋一愣,但旋即反应过来:“六叔爷,你的意思是说,时氏须得舍了她那十亩地?”
“恐怕不止。“苏明江喝了口茶:“除此之外,还有房子家具,甚至若她家有些积蓄,这积蓄也都是族中之物……”
“凭什么?这是时氏的财产。”
苏挽秋几乎跳起来,只见苏明江冷峻道:“莫要天真,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这是个吃女人的世道。”
苏挽秋:……
“不过若她有嫁妆,这些族中人是夺不走的。”
苏挽秋泄气道:“一个乡下女子,家里统共就十亩地,如今病重,连个撑腰的娘家都没有,就算有嫁妆,又能有多少?何况这么长时间,嫁妆怕是早就花完了。”
苏明江没理会她的颓丧,继续平静的仿佛漠然般道:“除此之外,她不是有一儿一女么?只怕儿子也要留下。”
“什么?”
苏挽秋这回是真跳起来了:“都净身出户了还不行,还得把儿子留下?凭什么?那是她生的儿子。”
“但她的儿子姓时,是时氏家族的人。”苏明江看着苏挽秋:“你想和这个世道讲道理么?”
“不是……”
苏挽秋无话可说,但很快又皱眉道:“可是……一个小孩,那就是个拖油瓶,只要时氏净身出户,族长也该满意了啊,他非要留这么个拖油瓶做什么?”
“哈哈。”苏明江一笑:“三丫头,你不要低估了时氏族长,这种男人,就是”满嘴道德文章,一肚子男盗女娼”的典型代表。他要时家的土地房子,还要自己身为族长的名声,留下这个孩子,就可以道貌岸然地说,他是为了时氏一族的延续……”
“太无耻了。”苏挽秋捂住心口:“六叔爷,我了解了,所以……有没有办法呢?你不会只是给我泼冷水吧?我明明是来找你求助的。”
“这就是我给你的帮助。”苏明江又喝一口茶水:“无毒不丈夫,狠不下心舍弃这些,如何能获得自由?”
“但……稚子何辜?那时氏作为母亲……”
“三丫头,你与其在这里设想方方面面,为何不亲自过去看看呢?”
苏明江又半躺下去:“你自己常说的话,不了解事实就没有发言权,不是吗?”
“也对。”
苏挽秋点点头,想了想又小声道:“六叔爷,你说那族长该不会看透我的心思,到时一闷棍把我打昏卖掉,或者干脆杀人灭口吧?”
苏明江:……
“你胡思乱想什么呢?这一片三四十个村子,彼此都有关联,谁能只手遮天?你当那时氏族长是神仙,还有这样悄无声息杀人灭口的手段?”
“嘿嘿嘿,看来是我多虑了。”苏挽秋松了口气:“我这也是高瞻远瞩未雨绸缪嘛,俗语说得好,小心驶得万年船。”
“你要不放心,就让你二哥陪你去,反正他平时也都是游手好闲东游西逛。”
“对啊。我怎么把二哥给忘了?还是六叔爷你知人善用。”
苏挽秋一扫先前郁闷颓废,跟只小公鸡似的抖擞精神,昂首出了里屋。外面苏明亮等人也不知她在里面和苏明江嘀咕了些什么,只是见她振作起来,不由都啧啧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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