妯娌三个在炕上低头做活计,听着外面的大声小气,忽然王氏“扑哧”一声笑出来,悠悠道:“要我说,咱家这些爷们儿,还得三丫头治一治他们,不然一个个在外面干点活挣点钱,就跟大爷似的,这也看不上那也看不上。如今知道了吧?即便是收拾院子家里这一摊,可也不是个轻省活儿呢。”
柳氏闫氏都点头,闫氏也笑道:“你们俩知足吧,我看二弟三弟有时好歹还伸伸手,我们家当家的,那才是大爷做派,油瓶子倒了都不带扶一下的。今天帮忙扫院子,那可真是破天荒头一回。”
王氏笑道:“还是三丫头厉害,大哥倒是想躲懒,他就不怕三丫头再剁他一根指头?”
柳氏面色一变,连忙道:“这和我们秋有啥关系?还不是两位贵客闹得,不是方少爷沈少爷,这些爷们儿可未必愿意干这些。”
王氏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要在平时,她肯定不以为然,但今时不同往日,自家箱底压着的二十多两银子可都是苏挽秋帮忙赚的,于是忙陪笑道:“是我说错话了,可不就是两位贵客闹得呢。”
话音未落,忽听外面苏义山粗声粗气叫道:“人呢?太阳都下山了,还不赶紧做饭?饿得前心都贴后梁了。”
妯娌仨忙扔下手中活计,陆续下了炕,这时便听外面苏挽秋的声音道:“叫什么叫?好几个大男人收拾一个院子几间屋子,也值得诉苦?平时不都说女人在家享清福吗?怎么?女人天天干的活儿,你们只干一日就叫唤了?这还没让你们做饭,就抱怨天抱怨地。以后再敢说我们女人享福,就让他来做女人的活计。”
“怎么说话呢?你爷爷还在。”
苏义山等人没话反驳,只好抬出苏明亮。只见苏挽秋笑颜如花迎上前,把老爷子手里扫帚夺下,嗔怪道:“爷爷,你不能总惯着大伯和三叔,多大岁数了,还要帮他们干活,你的身体要紧,走,咱们进屋去,我这新买的卤味,特意买了包鸡爪,给你和六叔爷当零食。”
苏义山苏义丰眼看着苏挽秋将老爷子拉进屋,两人内心里都憋着一汪老血:这个三丫头,也忒势利了,可恨啊可恨。
屋里苏明江正喝茶,看见爷俩进来,他就问道:“你别只想着买卤味招待客人,正经还该买几坛子酒。”
苏挽秋笑道:“酒我已经定好了,明天让大哥和三弟进城去拿。回来时恰好看见刘家铺子的卤味便宜,所以买了一大包回来,有这几样,后天再配上杀猪菜,待客也就够了。”
说完见母亲和闫氏王氏都进了堂屋,她拍拍衣服道:“娘,我再去看看那头大肥猪,这冷不丁换了地方,也不知精神怎样,别再不吃食可就糟了。”
王氏笑道:“怕什么?就算不吃食,不过明日饿一天,后天就宰了。”
苏挽秋摇头道:“不是这么说,会掉膘的,那么肥一头猪,因为这个掉几斤膘,太可惜了。”
一边说着,便风一般出门,直往猪圈而去。
到腊月十四这一晚,全家吃了晚饭后,早早安歇睡下,四更天时便起来,预备杀猪的各样物事。
因今年要杀两口猪,又有许多正经客人,要预备的各色东西也格外繁多,除了萝卜酸菜以及灌血肠剥猪皮之类的用具,还有桌椅板凳,点心果品,锅碗瓢盆也要多多的预备。
然而年关将近,许多东西都涨价,别的也就罢了,那些粗茬点心苏挽秋都不太能下咽,竟然还卖二十文钱一斤,这不是抢钱吗?于是三姑娘当即决定,今天招待客人的点心由她掌勺,自己做。
对此,家里人多是瞧不起,只说她失心疯,什么钱都花了,倒舍不得几斤点心钱。
苏挽秋也不管,家里其他事自有大人们操劳,几个兄弟姐妹则被她发动起来做苦力,女孩儿们和她一起,筛出低筋面粉;男孩子则将从县城买回来的大桶牛奶用力搅拌,打发出奶油,受环境限制,基本上有这两样就够了,反正只是做家常点心,比起二十文钱一斤的粗茬饼干蛋糕,自己做的好歹能入口。
没有烤箱,只能做油炸和水蒸两类,苏挽秋昨晚列好的单子上,只有奶油蛋糕、蜜三刀、江米条、糯米糍、麻花,南瓜饼六样。这已经够几个孩子忙活半上午了。
“三妹,都准备好了,我们可以回去吧?下剩的也帮不上什么忙,你看看,我们这一个个蓬头垢面的,等会儿客人来了,像什么话。”
“差不多了,你们回去吧。”苏挽秋直起身,四下里看看,忽然扭头叫道:“云旭,我让你准备的苹果呢?中午吃杀猪菜前,我先做些拔丝苹果,留着饭后吃,酸酸甜甜的解油腻。”
“都在这儿。”苏云旭双手提着一大筐苹果走过来,因为打发奶油累得不住甩胳膊的苏云帆看着自家妹妹,再看看匆匆而去的春夏冬,咳了一声说道:“秋……你不回去……捯饬捯饬?”
“不用,我早上起来就洗过脸了。”苏挽秋头也不抬,将团好的面团一个个摆放在盖子上,兴致上来还会捏出有耳朵鼻子眼睛的小猪小猫小兔子,十分可爱。
苏云帆翻个白眼,小声道:“谁没洗过脸?让你回去捯饬……是好好收拾一下,怎么说今天咱家也算是贵客云集,乡下女孩子没那么多讲究,收拾齐整,万一入了哪位贵人的眼……”
不等说完,被三妹严厉目光一看,苏云帆便缩缩脖子,嗫嚅道:“我没别的意思,我是说,万一以后就能合了哪位贵人的眼缘,结个亲什么的,除了四妹,你们可都到了议嫁的年龄,大伯母从去年就为大姐张罗这事,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家罢了。”
“那也不关我的事,我又不恨嫁。”
苏挽秋继续忙着手里活计,心中明白了,暗道:也未必是为了别的贵人,别的人再贵重,也不过是些乡绅土财主,哪里比得上县学中前途无量的学子们?尤其是沈元熙,至于方雪松,应该没人敢妄想高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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