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沐浴更衣完毕,她躺在床上时都有些不真实之感。
顾今月记忆全失,可今天在荡秋千时她却觉得似曾相识,不仅仅是梦里。
“怎么在发呆。”风轻妄掀开被子钻进来,他克制住自己想将人揽入怀中的冲动。
事到如今,他还是未能完全消除那日给她留下的阴影。
“没有,睡吧。”顾今月侧过身背对风轻妄,假装闭上眼睛,耳朵竖得高高的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挥手打落床帘,非常规矩地平躺在自己的被褥里,没一会儿就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顾今月微微紧绷的背悄悄松下来,身体下意识地还是有些害怕他。不过这几日他都刻意与她保持距离,也不会像之前那样动不动就抱住她,这让顾今月稍微减轻了几分恐惧。
否则今晚上也不会同意与他一同去散步,还遇到了那样的事。
想着想着,她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梦里同样出现了蒙面人。
嬴风一直没睡着,他本就少眠,再加上这几日为顾今月疏远他一事所困扰,更是难以入睡。
他如同往日一般等着她熟睡过去,只有在那时他才能毫无顾忌地看着她,抚摸她的脸庞,甚至是偷一个吻。
手刚刚钻进她的被窝,她如同受惊一般猛地抓住他的手。
“别过来……”
顾今月眉头紧皱,似乎在梦魇。
他想把手抽出将她揽入怀中,谁料他一有动作,顾今月忽然整个人扑上来。
“我害怕……”
嬴风此时此刻的心情难以言喻,既心疼顾今月被噩梦侵扰,又窃喜她主动投怀送抱。
一边坏心眼地想着要是她天天晚上做噩梦该多好,自己就能每晚抱着她入眠;一边又用手轻柔地抚摸她的背脊,嘴里哄她放松心情。
忽然,他灵机一动,似乎想到了一个绝佳方法。
挑起怀中人一缕幽发,心不在焉地放在指尖把玩,嘴角勾起一抹高深莫测的笑。
第二天一早,风轻妄等她梳洗打扮后宣布一件事。
“夫人快收拾一番,附近有个偏僻的寺庙,那里有一片月季园开得正好。”
顾今月看他一头大汗,问过才知道他一早上起来就去安排今日的赏花之事。
她早就想走出看看了,只不过不好给他添麻烦,如今他提出她自是乐意之至。
没过多久,一行人就收拾妥当。
风轻妄一声令下,大队人马前呼后拥地围着马车朝东边驶去。
顾今月坐在华贵的马车内,这辆车采用上好硬枫木制作,上了多层漆呈现出耀眼的光泽。车内铺着柔软的冰丝,上面用金线绣着祥云花纹,清凉的触感让人心底的燥热都散去几分。
风轻妄骑马护在马车旁边,寸步不离。
林间的风迎面吹来,将马车帘子掀开一条缝,顾今月透过缝偷偷看他。
今日他一改玄色暗沉的衣饰,紧致的竹叶青骑装搭配墨绿色的腰带勾勒出他窄痩有力的腰,凸显出他往日隐藏在宽松衣袍下颀长健硕的身材。
风轻妄上半身坐得很直,脊梁挺拔宛如一棵劲松,任凭再大的狂风也无法撼动他一分一毫。
顾今月坐在马车上只能看见他的侧脸,夏日炎炎,一滴汗珠沿着他额角滑过英俊凌厉的脸庞,无声无息落在马背上。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想到了今天早上,他坐在圆桌前用膳,金色的初阳落在他脚边,像在对他俯首称臣。
她看得有些发愣,忽然骑马的人回头看过来,吓得她赶紧移开目光,把头偏向另一边。
苏嬷嬷把一切看在眼里,忍住笑意给顾今月倒上一杯酸梅汤。
她连忙拿起白玉冰纹杯放在嘴边,垂眸小口抿下。
甘甜又冰爽的汁水划过喉咙,她脸上热度都降了几分。
没过多久马车停在一座寺庙前,苏嬷嬷给她戴上帷帽后扶她下车,风轻妄站在前方跟领头的沙弥交谈。
没多久,上了年纪的沙弥便对着他们一行人做了个请的姿势。
风轻妄率先进去,顾今月由苏嬷嬷搀扶,路过沙弥师傅时对他微微颔首致意,他回了句“阿弥陀佛”,其余护卫则四下散开,只有大约十余人跟着两人。
这间佛寺不大,香火也一般,此时香客三三两两零星地散落在各处,瞧见他们一群人气势汹汹都避之不及,连忙闪开亦或是赶紧上完香就走。
风轻妄轻声道:“我与主持有旧,今日来这里需得去打个招呼。不过他不见女客,夫人自行去赏花,等会我就来找你。”
顾今月点点头,跟着苏嬷嬷先去大殿拜了拜,随后专门有一个沙弥指引她进入月季园。
与此同时,在某间禅房内,嬴风正与一位白发鹤颜执子对弈,正是当今皇帝推崇备至的无尘道长。
“孤赢了道长一子。”嬴风淡淡道。
“太子棋高一筹,贫道甘拜下风。”对面的男子恭维道。
嬴风端起茶盏抿了口,随意问道:“近日皇帝情况如何,宫内是否有人异动?”
无尘恭敬回道:“按照太子的吩咐,只让皇上在有重大节日时清醒,其余时间一律处于半昏迷状态,暂时未发现什么异常。”
嬴风嗯了一声。
“不过……”无尘抬头看了眼太子殿下,似有难色。
“道长但说无妨。”嬴风放下茶盏,瓷器碰撞木桌的声音不大,却让无尘心里一颤。
他谨慎道:“皇上在睡梦中,一直叨念孝德皇后的名字。”
嬴风嗤笑一声:“他也配。”
无尘对上那双寒眸,立即噤声,不敢妄言皇家秘史。
他十分清楚孝德皇后是太子殿下的禁忌,不敢乱接话,生怕惹到这位杀人不眨眼的主。
宫中的旧事他这些年也略知一二,皇帝对鬼神之说尤为敬畏。有一年天降旱灾,百姓颗粒无收,又在不久后发生千年难遇的蝗灾,一时间民怨沸腾,朝廷人心惶惶。
皇帝命令钦天监占卜求雨,他竟然说孝德皇后是本次天灾的源头,只有按照古法将她在烈日下暴晒三天才能平息神的怒意。
皇帝一开始斥责钦天监胡言乱语,甚至当场庭杖三十,可随着灾情愈发严重,甚至出现了流民暴动时皇帝动摇了。
戚氏趁机吹耳边风,皇帝不知怎么就鬼使神差信了她的鬼话,他差人将孝德皇后绑在登天台烈日下,足足晒了三日。
奇怪的是,流民居然真的在第四日就消失殆尽。
这下皇帝彻底相信上天对孝德皇后不满,开始日渐疏远曾经恩爱的发妻,连带对太子都少了三分耐心。
孝德皇后自那次落下病根,第二年便仙逝,留下不足十岁的小太子独自一人在深宫中面对豺狼虎豹。
禅房内的香快要燃尽。
“回禀主子,都已准备妥当。”
属下在门外等候命令,嬴风抬头望向后山方向,忽然来了句。
“今年六朝金粉开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六朝金粉是一种月季花,超好看,可以去我vb看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