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如翡和沈琢到前厅时,张夫人正在哭:“我们樱樱一向很听话的,怎么会干出这种事啊!”
魏晚若则在柔声相劝。
戚如翡快步进去:“怎么回事?”
张夫人一看到她,立刻站起来,不答反问:“少夫人,您今日可有约我们樱樱去看布料?”
“看布料?看什么布料?”
张夫人一听这话,直接就晕了。
前厅里顿时乱糟糟的,众人又是掐人中,又是让去请大夫,戚如翡直接抓了个张家侍女到了院外。
戚如翡问:“张樱樱怎么不见的?”
那侍女哭哭啼啼说了经过。
今晨,张樱樱跟张夫人说,戚如翡昨天约她今日去看布料,张夫人也没多想,便让她去了。结果马车经过清水巷时,张樱樱说她想吃酸杏,让侍女去买。
侍女买了酸杏回来,发现车夫也被支走了,马车里早没张樱樱的影子了。
“她一定是去找方卓那个狗男人了!”戚如翡当即要走,又想起来,转身问:“张樱樱跟方卓平常都是在哪儿见面?”
那侍女瞬间支吾起来:“奴婢、奴婢听不懂,少夫人您在说什么。”
戚如翡去过张家几次,这个侍女一直在张樱樱跟前伺候的,张樱樱跟方卓的事,别人不知道,她一定知道。
戚如翡没有耐心:“少装蒜!快说!”
“少夫人,奴婢真的不知道啊!”
戚如翡最烦人这样,可面前是个姑娘,她又不能用拳头招呼,只能看向沈琢:“三句话之内,问出答案。”
“阿翡,我——”
戚如翡一个眼神过来,沈琢立马看向那侍女:“方卓与祈国公府的小姐已经在议亲了,你家小姐现在去找他,你说他会不会杀人灭口?”
那侍女脸色瞬间惨白。
戚如翡也跟着恐吓道:“再不说,你就等着给张樱樱收尸吧。”
那侍女扑通一下跪下了,颤声交代了:“月、月老庙外的良人桥。”
***
良人桥下,荷叶圆圆,枝头擎着红粉白三色的荷花,在夏风中摇曳。
方卓过来时,远远就看见,桥边的草亭里坐着一个人。
是张樱樱。
方卓没想到,她竟然还会来找他,若不是那张纸条上,是张樱樱的字迹,他都要怀疑这是沈琢设计的圈套了。
张樱樱坐在亭子里,看着方卓从桥上走过,来到她身边。
她笑道:“卓哥哥,你来了。”
语气一如从前那般亲昵。
方卓不敢看她,只看着桥边荷花:“我们不该再见面的。”
“我知道,可我有件事,想当面告诉卓哥哥,上次在冯府的花宴上,我原本想说的,可是被打断了。”
方卓已经猜到她要说什么了。
他不想听:“樱樱,我……”
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了,因为张樱樱抓住了他的手。
张樱樱握着那只手,放在了她平坦的腹部,她望着方卓,眼里蓄满了泪:“卓哥哥,我们有孩子了。”
一听这话,方卓几乎是下意识抽走自己的手,迅速朝后退了几步,他抽手的力道大的都带着张樱樱踉跄了一下。
张樱樱像是没瞧见方卓脸上的慌乱,她问:“卓哥哥,我们有孩子了,你不高兴么?”
方卓对这个问题避而不答,他上前两步,握住张樱樱的肩膀,眉宇间都染上了一层急色:“樱樱,我们现在马上要成亲了,这个孩子不能留。”
张樱樱歪头看着他:“既然我们都要成亲了,孩子为什么不能留?”
“樱樱!”方卓想让她清醒点:“是我们各自成亲,我要娶祁小姐了,而你也要嫁给沈二公子了,这个孩子不能留。”
“我怀着你的孩子,我怎么嫁给别人啊!”张樱樱推开方卓,眼泪直往下掉:“而且沈瑜已经知道,我怀有身孕了,他不会娶我的,他说他要退婚。”
几乎是张樱樱刚说完,方卓便给她想好了应对之策:“那你就一口咬定说孩子是他的!反正沈瑜花名在外,只要你咬死这件事,别人只会信是他对你始乱终弃!而且你爹是两朝老臣,叔父又是御史大夫,纵然沈相权倾朝野,也不敢随便对他们下手。”
张樱樱睁大眼睛,呆呆看着方卓。
方卓还在说:“等你嫁入相府之后,你就找个合适的机会,把这个孩子做掉,这样就没有人能抓到你的把柄了。”
从他们相识,到互相倾心,张樱樱一直都知道,方卓是体贴的,可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方卓为了能让她成功嫁入相府,也会这般‘体贴’。
张樱樱问:“那你可曾想过,成婚之后,沈瑜会如何对我?”
没有哪个男人,会接受这样的妻子。
方卓瞬间支吾起来。
张樱樱知道了。
他没想过她的难处,或者他想过但不在意,他只想着,不能让她和这个孩子,连累他迎娶祁国公府的小姐,所以他迫不及待让她嫁给沈瑜这个冤大头。
在她拼死护住他的时候,他却毫不留情舍弃了自己,曾经的海誓山盟,原来只有她一个人当了真。
“樱樱……”
方卓想解释,但对上张樱樱嘲讽的眼神,顿时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他只能低低央求:“樱樱,这个孩子不能留,留下他,我们都会死的,都会死的。”
张樱樱低头,抚摸着平坦的小腹。
这个孩子,不被所有人期待,现在,连他的父亲,也不肯要他了。
“吧嗒——”
一滴泪砸下来,在张樱樱手腕上迸溅开来,她抬头,道:“这个孩子可以不留,但我有个条件。”
见张樱樱松口了,方卓立刻道:好,你说,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
“我要你去向祁小姐坦白这件事。”
方卓脸色大变:“什么?”
“这件事,你不可能瞒她一辈子,她迟早都会知道的……”
“不会的,”方卓一把握住张樱樱的手,急急道:“只要打掉这个孩子,我们再将这件事烂在肚子里,这件事她就永远都不会知道。”
张樱樱将手抽走,摇头道:“卓哥哥,人可以欺人,但不能欺心,你既要娶她,便要同她坦诚相待。”
“不能坦诚相待!不能坦诚相待!”
方卓立刻否决,张樱樱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
在一起这么久,方卓也了解张樱樱是个什么样的人,她看着柔柔弱弱,实则骨子里有股韧劲,她若做了决定的事,轻易很难改变。
“若你不知道怎么跟她说,我去说。”
“不行!不能说!樱樱,不能说的!”方卓紧紧抱住张樱樱,说话颠三倒四的:“若我不能娶祁小姐,我会死的,我真的会死的。樱樱,我求求你,别去!你别去。”
张樱樱看着,曾经自己最爱的人,为了要娶别的女人,抱着她苦苦哀求,痛哭流涕。
她的心已经不痛了,她麻木回抱着方卓,声音轻轻的:“卓哥哥,这是你第一次求我,我怎么能不答应你呢?”
方卓一听这话,顿时心上眉稍,正要拉开张樱樱时,骤然后颈一痛,张樱樱先放开了他。
方卓人跌在地上,就看着张樱樱手上握着一根带血的簪子。
“樱樱,你……”
“卓哥哥,少夫人说的没错,我没有选择的机会,但是祁小姐还有,我不能让她有朝一日,也落得像我这般的下场,我给过你机会了,是你不愿意的。这根簪子,原本我是为我自己准备的,我用它送你先走。”
“樱……樱……”
张樱樱握住方卓的手:“你别怕,你先走一步,很快我就带孩子来陪你。”
事到如今,她已没有颜面再苟活于世了。
方卓挣扎着,他有很多话想跟张樱樱说,但却没机会了。
张樱樱亲眼看着方卓咽了气,然后站起来,将脸上的泪痕慢慢擦干,将鬓发拂好,然后步履轻快上了良人桥。
她与方卓相识于良人桥,如今就让一切都在这里结束吧。
“张樱樱!!!”
戚如翡打马奔来,远远就看到一身白裙的张樱樱立在桥上,整个人像一只飞蛾扑火的大蛾,裙摆被风高高扬起。
张樱樱转头,看到戚如翡,粲然一笑,说了声:“多谢你,少夫人。”
话罢,她纵身一跃跳下。
戚如翡一把勒住缰绳,马还没停稳,就从马背上跳下来,径自奔直河边,二话不说就跳了下去。
尾随其后的沈琢,看到这一幕,缩在宽袖中的手,倏忽间蜷缩在一起。
跟着他们来的,还有沈、张两家的小厮,见状,当即过去给戚如翡帮忙。
等戚如翡将张樱樱从水里捞出来时,她已是出气多进气少,白裙上血迹斑斑。
他们一群人将张樱樱送回张家,张家顿时鸡飞狗跳的,张夫人几乎不曾哭晕过去。
戚如翡立在院中,看着侍女进进出出,嗓音干涩问:“她会不会死?”
这个问题,沈琢不知道答案。但他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戚如翡紧紧握成拳的手时,突然就想起来,戚如翡曾说过,柳柳是难产而死。
沈琢道:“大夫在,应该不会有事,阿翡先去换身衣裳吧。”
戚如翡跳河救人,现在还穿着那身湿衣。
戚如翡不知道听见了还是没听见,她没答,只直勾勾盯着门口。
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大夫才从里面出来。
等在院中的众人立刻上前,大夫摇头道:“孩子没保住,大人只是呛了些水,并无大碍,但是她没有求生的意向,能不能醒来,就看天意了。”
“樱樱,我的樱樱啊!”
张夫人哭天喊地进了屋里,戚如翡想跟着进去,却被沈琢握住胳膊。
他道:“阿翡,不自救者,人弗救之。”
戚如翡转头,看了沈琢一眼。
沈琢立刻改口:“是说,人若不自救,别人帮不了她。”
戚如翡沉默片刻,转身走了,张府的人安排马车送他们回相府。
回去之后,戚如翡先去沐浴更衣了。
沈琢刚坐下,孟辛便从外面进来道:“公子,叶城县令的回信来了。”
沈琢接过,将信拆开。
戚如翡沐浴很快,没一会儿,便披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了,见沈琢拿着封一封信,坐在桌边出神,便随口问道:“是王胖子的回信吗?”
王胖子是他们给叶城县令起的诨名。
沈琢点头。
戚如翡瞬间将茶盅放下,眼里腾起杀气:“害死柳柳的那个狗男人是谁?”
沈琢报了个人名。
戚如翡猛地转头,有一瞬间,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沈琢垂眸看着信,神色晦暗难明:“你没听错,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