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丧门星!你还有脸回来?”
沈琢携着孟辛刚绕过影壁墙,一道怒骂劈头盖脸砸过来。
沈琢脚下一顿,抬眸望过去。
便见沈瑜立在廊下,表情凶狠瞪着他,像只捍卫自己领地的幼兽,龇牙咧嘴的虚张声势。而在沈瑜身后,放着一把太师椅,并一壶茶和只剩下半碟的瓜子。
“你——!”
沈琢拦住要发火的孟辛,含笑问:“二弟这是专程在等我么?”
“谁他妈是你二弟?”
沈琢便换了个称呼:“阿瑜是专程在等我么?”
“阿瑜也是你能叫的?”
众人:“……”
沈瑜的小厮都听不下去了,想偷摸提醒。
但沈瑜瞧不起他这幅鬼鬼祟祟的做派,又想给沈琢一个下马威,抬脚就将小厮踹了出去:“这是小爷府里,有话大声说!”
小厮欲哭无泪,偏生沈瑜还瞪着他:“大声说!”
小厮只得隐晦提醒:“公公公子,您忘了,您今天找大公子,是有正事的。”
哦,对!他是来找沈琢说正事的,不是来讨论称呼问题的。
这样一想,沈瑜的表情立刻就凶狠起来:“病秧子,我告诉你……”
“爹爹从来就不喜欢我,我在相府要安分守己,若不然,只要阿瑜一句话,我就得从哪儿来再滚回哪儿去。”沈琢一脸病容,鸦睫低垂,神情里全是落寞:“我知道的,阿瑜,这话你跟我说很多遍了。”
沈瑜被噎住了,眼睛瞪的老大。
他千算万算,没算到沈琢这个不要脸的,竟然抢他的话!
沈瑜的小厮很机灵,见自己主子吃瘪了,当即揪着自己的头发,冲沈瑜做了个‘刺客’的口型。
对!还有刺客这件事。
沈瑜气焰瞬间又嚣张起来了:“你个半只脚都踏进棺材里的病秧子,竟然还不老实,在外面招蜂引蝶的,人家都打上门来算账了!”
沈琢正在咳嗽,一时没听清楚:“什么?”
“前天晚上,有个女刺客,说叫什么柳啊叶啊朵啊的,具体名字小爷记不清了,反正是来找小爷索命的,你说,你是不是在外面沾花惹草的时候,冒用了小爷的身份?”
距离前晚的刺杀,已经过去小两天了。沈瑜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华京有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杀他!
唯一的解释,就是沈琢在外面沾花惹草时,说了自己是相府公子的事,对方才会阴差阳错找上他!
孟辛听不下去了:“二公子,我们公子体弱,若非必要,都不怎么出府的。”
“不怎么出府,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想杀他?”
这话一出,周遭的空气骤然冷了。
见孟辛目光凶狠瞪着他,沈瑜更凶的瞪了回去:“看什么看?再看小爷把你的眼珠子抠下来喂狗!”
“你……”
沈琢淡淡叫了声:“孟辛。”
孟辛瞬间噤声了。
一路舟车劳顿,兼之又遇到了刺杀,沈琢眉眼间都是倦怠之色:“阿瑜,你也别无理取闹了。”
说完,便要和孟辛往里走。
沈瑜拦住不让他走:“小爷我就无理取闹了怎么着?这里是相府,是我家,你这个病秧子能把我怎么样?”
说完,沈瑜还得意洋洋晃了晃脑袋。
有那么一瞬间,沈琢觉得自己听到了沈瑜脑袋里的波浪声。
孟辛额头的青筋迸了迸,突然听沈琢一声近似虚无的叹息声,孟辛立刻不着痕迹往后退了几步,知道沈琢这是要自己动手的意思。
沈琢望着沈瑜:“你说得没错,这里是相府,我不能把你怎么样,但是……”
“但是什么?”
沈琢没直说:“你靠近些,我告诉你。”
沈瑜一脸提防看着他:“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你别耍花招,我可是……”
“我知道,你是相府的独苗,所以这个但是,只能跟独苗偷偷说,不能让别人知道。”
沈瑜不想过去,但是沈瑜好奇。
最后,好奇害死猫,沈瑜还是凑了过去。
沈琢见鱼儿上钩了,唇角微勾,闷咳数声后,才压低声音一本正经道:“但是,了空师傅说了,我这病,可能会传染别人,让我跟人保持一定的距离。”
然后,沈琢就看见沈瑜呆了两个弹指间后,瞬间化作一只尖叫鸡。
“啊啊啊!!!你怎么不早说!”
沈瑜尖叫着,立刻蹦的老远,见沈琢微笑看着他,登时反应过来,怒吼道:“你故意的?”
沈琢笑得人畜无害:“我也没想到,阿瑜你会突然与我这般亲近,真是令为兄好生感动。”
“啊呸!你个臭不要脸的!谁跟你亲近!”
沈琢低咳着,慢吞吞朝沈瑜走过去:“阿瑜,你这话就太伤为兄的心了。”
“啊啊啊!你这个臭病秧子,你离我远点,离我远点!!!”沈瑜尖叫着,四处逃窜,嘴上还在骂骂咧咧道:“小爷告诉你,小爷我是天上的云,你就是地上的烂泥,这辈子,你都……”
话还没说完,便被人厉声打断了:“阿瑜,不得对兄长无礼。”
两人齐齐扭头,便见魏晚若急匆匆从长廊上过来。
沈瑜瞬间像见了救星,急急朝魏晚若跑去:“娘,这个病秧子的病会传染,你快让人把他单独关起来!”
“胡说什么?!”魏晚若当即冷着脸呵斥:“还不跟你兄长道歉!”
“我不!”沈瑜见魏晚若不帮自己,当即松开魏晚若,恼羞成怒道:“我没有兄长,我是相府独子,独子!!!”
说完,头也不回的跑了。
“阿瑜,你——”
魏晚若朝前追了两步,想到沈琢还在,又停下来,转过身道:“琢儿,阿瑜被我惯坏了,母亲替他向你道歉。”
“母亲言重了。”沈琢脸色苍白,笑的有些勉强:“我与阿瑜自幼不在一处,他不认我这个兄长,也正常。”
“认不认,你都是他兄长!都这么大了,还耍小孩子脾气,回头母亲去说他。”
魏晚若说着,见沈琢脸色不大好,依稀还带了几分狼狈,顿时惊讶道:“怎么弄成这样了?可是回来的路上不顺?”
说话间,还慈爱的摘去沈琢头上的树叶。
沈琢当即配合低头。
这副画面,在外人眼中看,绝对是母慈子孝,但实则有几分真心,这对‘母子’却是心知肚明。
沈琢虚弱笑笑:“劳母亲挂心了,不碍事,路上遇到了几只耗子,孟辛已经处置了。”
“那便好,以后出门可要当心些。”魏晚若将摘下树叶攥在掌心,笑得温婉:“知道你今日要回来,我已经命人将你的院子收拾好了,一路舟车劳顿的,你快回去歇息。”
“多谢母亲。”说完,沈琢却没着急走,踌躇片刻,又鼓起勇气问:“父亲可在府上,孩儿想去向他请安。”
“你父亲入宫议事了,还没回来,不如你先回去,等他回来了,我让人通知你?”
沈琢眼里滑过一丝受伤的神色:“也好,那孩儿先回去了。”
却不想,刚转身,魏晚若又开口了。
她声音里带着几分迟疑:“琢儿可有心仪的女子?”
沈琢‘嗯?’了声:“母亲缘何这么问?”
魏晚若道:“你如今已到娶亲的年纪了,你祖母前几日,让我替你留意京中各家贵女,我也见了不少……”
“母亲,”沈琢打断魏晚若的话,苦笑道:“我这身子,您也晓得的,何必耽误人家姑娘。”
“你这孩子,说什么浑话!”魏晚若一脸不赞同:“你只是身子比旁人弱了些,只要好生调养,总会痊愈的,再说了,咱们相府许多年都没办喜事,也该有门喜事热闹热闹了。”
沈琢听出了魏晚若话里的潜台词,这是打算给他冲喜呢!
魏晚若继续道:“我这几日也相看了不少,一时拿不定主意,原本想让画师描了画像送来给你挑的,可偏生……”
说到这里时,魏晚若突然停下了。
沈琢问:“偏生什么?”
魏晚若眉眼间染上了几分喜色:“前日我去冯夫人府上参加花宴,无意间才得知,你母亲生前,曾为你定过一门娃娃亲。”
这事,沈琢依稀有印象。
定的是镇远将军的女儿,但十三年前,镇远将军夫妇亡故时,混乱间,那小姑娘被人拐走了,如今魏晚若突然提起这事……
沈琢抬眸。
魏晚若柔柔笑道:“你同那姑娘许是天定姻缘,我这正给你张罗婚事的时候,就听说那姑娘前段时间被找回来了,恰好戚家也有意结这门亲事,但这毕竟是姐姐生前定下的,我做不了主,便来问问你的意思。”
好一句话天定姻缘。
沉默片刻,沈琢轻声道:“父亲可知道此事?”
魏晚若点头:“知道,你父亲说,既是你母亲生前定的亲事,如今这姑娘又被找回来了。”
后面的话,魏晚若没再说,但沈琢已然明了。他乖顺垂下长睫:“既然如此,那便按照父亲的意思办吧。”
同魏晚若分开之后,沈琢回了自己的院子。
一进屋,确定四周没有眼线之后,孟辛立刻道:“公子当心有诈啊!这戚家女失踪十三年了,怎么可能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被找到?”
沈琢没说话,只是慢条斯理倒了盅茶,轻轻啜着,目光在屋里屋外打量。
他走了数日,这屋内却是一尘不染,就连院子里的花草,也没有半分枯荣之态,一看就是有人日日打理着。
做事论滴水不漏这一点,魏晚若排第一,没人敢排第二。
孟辛又叫了声:“公子!”
沈琢淡淡道:“这事,拒绝不了。”
刚才魏晚若看似将一切选择权都交给了他,可实则,他没得选,这亲他总要成,不是戚家女,也会是别人,他总得娶一个。
孟辛看沈琢这般平静就接受了,小声为他抱不平:“果真是有了后娘,就有后爹!要我说,公子,您就不该回华京来,咱们待在梨川不好么?”
梨川是他长大的地方,怎会不好。
若非必要,他也不想卷入华京的漩涡中,但人生在世,并不是所有事都能自己选择的。
沈琢放下茶盅:“我有两件事,要你去办。”
孟辛立刻站直身子。
“第一件,去查查阿瑜遇刺的事。”
虽然沈瑜说的颠三倒四,但沈琢觉得,这事透着古怪。
沈瑜跟他不同,不可能有人冒着得罪相府的危险,去杀他。
“第二件,去查查戚家女的底细。”沈琢垂眸,指腹滑过杯沿,毕竟他们都要成亲了,他得先知道,她是谁的人。
孟辛应了,见沈琢似是交代完了,要往里间走,没忍住道:“公子,我们不查查,刚才回府时,遇到的那拨刺客吗?”
沈琢头也不回:“左右都是那几拨人,有什么好查的,先去办正事要紧。”
孟辛:“……”
合着您被刺杀这事,都算不得正事啦?!
但沈琢发了话,孟辛只得照办。
出来路过沈瑜院子时,孟辛突然听到一阵杀猪般的尖叫声:“大夫呢!快去请大夫来!我被沈琢那个病秧子传染了!”
孟辛脚下一顿,就听到有小厮颤巍巍道:“公子,您那可是瓜子吃多了,多喝点水就好了。”
“放屁!小爷我老咳嗽,跟吃瓜子有什么关系?”
小厮十分想说,自从您知道,大公子今天要回来,吃过早饭后您就搬着把椅子坐那儿等,等的过程嘴就没停过。
这瓜子吃多了,可不得上火喉咙痒,这一痒不得咳嗽嘛。
但沈瑜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了,他现在就觉得自己被沈琢传染了,咆哮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请大夫,再磨磨唧唧的,当心小爷拧了你们的狗头!”
小厮吓的一个激灵,再不敢劝了,忙去请大夫了。
听完墙角的孟辛麻溜走了,心里暗叹:公子这一招真高!
经过今天这么一吓,估计短期内,沈瑜都不敢再到他面前作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