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平川衣衫不整出来,看到外面的阵仗时,吓得脚下踉跄,差点摔了一跤。
他惶恐不安道:“诸位这是?”
兵头上前道:“相府公子遇刺,我等奉命捉拿刺客。”
听到是捉拿刺客,戚平川这才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问:“诸位既是要捉拿刺客,来我府上做什么?”
“刺客消失在同屏坊附近,这一带我等都要细搜,戚大人,叨扰了。”
兵头冲戚平川行了个抱拳礼,示意下属进去搜。
二夫人叫了声:“老爷!”
他们身后府门大开,立着不少闻讯赶来的丫鬟小厮。今夜要是放任巡夜队进去搜,那他们夫妇的脸还往哪儿搁!
戚平川立刻挡在府门口,怒道:“放肆!这里是将军府,岂是你一个喽啰小兵,说进去搜就能进去搜的?”
兵头原本是带着几分客气的,但戚平川这话一出,他脸上的客气瞬间没了。
兵头冷笑道:“原来戚大人也知道,这里是将军府啊!”
这话一出,戚平川脸色瞬间变了。
原因无他,这将军府的主人,并非是戚平川,而是他的兄长戚平山。
当年戚平山平定蛮夷作乱有功,陛下便赐了他一座将军府。
戚平山想着自己常年征战在外,不能在母亲膝下尽孝,便让弟弟戚平川一家也搬进府中,让母亲能享天伦之乐。
十三年前,戚平山亡故后,戚平川一家鸠占鹊巢,俨然把自己当成了这将军府的主人。
兵头皮笑肉不笑道:“镇远将军夫妇亡故多年,这将军府早已是无主之宅,不知戚大人,是以何身份不让我等进府搜查?”
“你、你们——!”
戚平川气的发抖,却说不出辩驳之词。
兵头懒得再跟他废话,直接下令道:“进去搜!若有人胆敢阻拦,就以刺客同党处置。”
士兵一窝蜂涌进府里,戚平川气的脸红脖子粗,却又无可奈何。
前院闹哄哄的,戚如翡好几次都想出去看看,却都被钱嬷嬷拦住了。
钱嬷嬷一板一眼道:“女子不得见外男,二小姐稍安勿躁。”
戚如翡都要抓狂了。
这个时候,她怎么稍安勿躁!!!
她道:“嬷嬷,你没听见,有官兵进府了么?”
“听见了。”
“那我们不去看看?”
“不去,二老爷在前院。”
不管戚如翡怎么说,钱嬷嬷都是一句‘不去’,就在戚如翡考虑,要不直接敲晕钱嬷嬷时,前院终于消停了。
很快,有侍女过来了。
“夫人让奴婢过来告诉二小姐一声,相府公子遇刺,巡夜队的人在各处搜查刺客,现在他们已经走了,让二小姐不必惊惶,早些歇息。”
戚如翡偷偷松了口气:“知道了。”
钱嬷嬷跟那侍女一道走了,屋内瞬间安静下来了。
戚如翡躺在床上,把玩了会儿匕首,决定明日去找二夫人问宴会的事情后,便翻身睡了。
一府两处,却是截然不同的情形。
这厢,戚如翡酣然入睡,那厢,戚平川正在院中大发雷霆。
“嘭——”
二夫人刚进屋,一个茶盏就在她脚边碎开。
戚平川拍着桌子,怒不可遏道:“这帮拜高踩低的东西!当年我大哥在世时,他们谁敢这样对我?他们谁敢?!”
他就像只只会逞能的野兽,歇斯底里嘶吼着,却毫无用处。
二夫人已经见怪不怪了,她绕过碎片进去:“老爷也说了,那是大哥在的时候,现在大哥坟头的柏树都亭亭如盖了,谁还会把你这个小小的员外郎放在眼里,老爷还是省省力气吧。”
戚平川呼吸瞬间重了几分。
二夫人继续道:“老爷与其在我面前逞威风,不如想想那丫头的事。”
“你是说阿翡?”
二夫人看过来:“今夜这事倒是提醒我了,当年大嫂他们,不是还给这丫头定了门娃娃亲么?”
经自己夫人这么一说,戚平川想起来了,似乎是有这么回事,定的好像还是——
戚平川睁大眼睛:“相府大公子沈琢?”
昔年,戚平山夫妇与沈琢生母交好,曾为两个孩子定过娃娃亲。
但后来,戚平山夫妇亡故,戚如翡被拐子拐走,这门娃娃亲便被抛之脑后了。现在戚如翡找回来了,这门亲事再提起来,也未尝不可,但——
戚平川道:“当年定这门娃娃亲的人都不在了,相府未必肯承认这桩亲事。”
“那可说不准,许是如今这位夫人,不知道这事呢?”二夫人有她的打算:“改明我去探探口风。”
戚平川是知道沈琢的,相府长子,但一身病骨,半只脚都踏进棺材板里的人了。他心里有所顾忌:“可娘那边——”
二夫人反问:“今夜这么大的动静,娘都没出来,老爷难道还不明白吗?”
“明白什么?”
“娘这是让老爷您自己拿主意的意思,毕竟您现在是一家之主。”
让他拿主意吗?!
父亲早亡,大哥也没了,现在他确实是一家之主了。
这样一想,戚平川竭力挺直腰背,端起家主的架子:“既然如此,那你去探探沈夫人的口风,只是切莫做的太过,免得让人说,咱们上赶着巴结相府。”
“老爷放心,我自有分寸。”
之后,府里才逐渐安静下来。
戚如翡一觉睡到自然醒,虽然在将军府,但她依旧还保持着在山寨里的习惯,醒来第一件事,便去后山的演武场出了半个时辰的晨功。
等她练完再回去时,院中已经有人在候着她了。
二夫人见到戚如翡,立刻迎上来:“阿翡怎么不多睡会儿?”
“习惯了。”戚如翡一边擦汗,一边问:“二婶找我有事?”
“是这样的,外面都知道,我们将军府的二小姐,小时候被拐走了,如今既将你找回来了,二婶想着带你出去走动走动。一来,让别人知道你回来了,二来,你也可以认识些新朋友,恰好今日冯大人府上办花宴,我带你同去可好?”
二夫人想重提娃娃亲这事,还缺块踏脚石,便想着,带戚如翡去投石问路。
而戚如翡并不知道,二夫人给她的定位,她只想着,在花宴上兴许能见到‘沈琢’,便欣然同意了。
见她们谈妥了,二夫人身后的嬷嬷抬手击掌。
几个丫鬟如鱼贯入,每个人端着一个托盘,上面皆是衣裳首饰。
二夫人起身道:“让她们先服侍你沐浴更衣,等你收拾妥当了,我们就出门。”
“不用,这些事我自己能做。”
戚如翡不习惯别人服侍自己,当即拒绝了,二夫人却坚持:“这是你第一次参加花宴,得打扮的好看些才行。”
戚如翡皱眉,她是去杀人,又不是选妃,打扮那么好看干什么?
但最后,还是没拗过二夫人。
坐在浴桶里,看着侍女们往浴桶里加入各种香料,有一瞬间,戚如翡觉得,自己像块被腌制的腊肉。
各种调料一抹,然后熏一熏挂起来风干,最后再做成一盘菜。
但等戚如翡腌入味后,这些侍女们并未将她挂起来风干,而是衣裳里三层外三层将她裹起来。最后顶着高髻出门时,戚如翡觉得,自己活像一只被绑架的腊肉粽子。
银霜进来,看到戚如翡的样子,手上的黄瓜都吓掉了。
她惊叫道:“二当家,您这是?”
银霜一直改不过来。
钱嬷嬷板着脸纠正:“是二小姐。”
戚如翡正要答话时,脚下不小心踩到了裙摆,身子猛地一个踉跄,她眼疾手快抱住旁边的廊柱,才没摔倒,但头上的高髻晃了几下,险些闪断了她的脖子。
二夫人吓了一跳,忙道:“阿翡,你没事吧?你们两个,还不快去扶二小姐。”
“起开!”
戚如翡一把推开侍女,火气瞬间上来了:“我非要搞成这样去参加花宴吗?”
二夫人被问懵了。
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不解问:“阿翡是觉得,哪里不合适吗?”
“哪里合适了?!裙子搞这么长,怎么走路?!还有头上这什么玩意,压的我脖子都要断了,我们究竟是去参加花宴,还是去演杂耍啊!”
戚如翡噼里啪啦就是一顿狂喷。
二夫人脸上顿时五彩缤纷。
还没出门,她已经后悔带戚如翡去花宴这个决定了。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谁都不敢说话,钱嬷嬷却不识趣的超前迈了半步,一板一眼道:“裙子长,是因为女子不能露足,款步而行便不会踩到裙摆了,至于高髻,这是华京现下最流行的发髻,女眷们都是这般打扮的。”
都这般打扮?!
脑子有坑吗?头上顶这么重的发髻,她们也不怕把脖子压折了?
戚如翡道:“别人是别人,我为什么要跟她们一样?”
“因为每个圈子都有各自的规矩,二小姐,您若想在这个圈子里,就得遵守它的规矩。”
钱嬷嬷声音古板,但话中的道理,戚如翡却听明白了。
就好比如今,她以将军府二小姐的身份去参加花宴,就得穿拖地长裙,梳这劳什子高髻,这是这个圈子的规矩。
戚如翡的火气这才散了大半,指了指侍女:“你们两个,过来扶我。”
艰难上了马车,戚如翡刚坐稳,二夫人又开口了:“阿翡啊,华京跟你长大的地方,待人接物都不一样,在这里,女子都……”
戚如翡不想听二夫人的长篇大论:“二婶放心,若非必要,我不说话。”
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二夫人在心里松了口气,却殊不知,戚如翡未说完的后半句是——我只动手。
今日之前,戚如翡杀沈琢的理由只有一个:他负心害死柳柳母子。今日之后,又多了一个——
让她堂堂无妄山的二当家这般憋屈去杀他,他沈琢必须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