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天上星子稀疏。
一身夜行衣的戚如翡,立在树上,俯瞰着空荡荡的街道,皱眉道:“银霜,你确定,沈琢今夜会从这里经过?”
“确定,这是回相府的必经之路。”
戚如翡便没再说话了,只是攥紧了手中的刀。今夜,她要让沈琢血债血偿!
过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不远处突然传来犬吠,戚如翡闭眼凝神,便听到由远而近的马蹄声。
戚如翡低声道:“来了,准备动手。”
很快,一辆马车遥遥驶来,马车里的人,完全没察觉到危险,还在和怀中的花娘嬉闹:“来,美人,给爷香一个。”
说着,闭眼正要凑过去。
唰啦一声,一把闪着寒光的刀,猛地从车顶上插/下/来。
“啊啊啊!!!有刺客!来人!快来人!”
马车里顿时一阵鬼哭狼嚎,戚如翡将刀拔/出/来,就见一个绯袍男子,搂着两个浓妆艳抹的花娘,从马车里滚下来。
戚如翡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这个狗男人,骗得柳柳一尸两命。
就这,柳柳临终前,还再三叮嘱,“阿翡,我不信沈公子会负我,这其中说不定有什么误会,你不要贸然动手。”
现在事实摆在眼前了,还有个屁的误会!
“公子!”
随车小厮惊叫一声,齐齐将那绯袍公子护在中间,领头的高喝道:“哪里来的小贼?瞎了你们的狗眼啦?相府的公子你们也敢动?”
“巧了,姑奶奶找的就是相府公子。”
戚如翡提着刀,从车篷上跳下来,眸光似剑望过来。
沈瑜顿时打了个寒颤。
不用戚如翡开口,银霜便动手了。
她们一前一后进攻,被护在中间的沈瑜,眼睁睁看着,他的小厮像小鸡崽子一样,被踹飞出去,整个人抖若筛糠。
“狗男人!我要你给柳柳母子偿命!”
戚如翡反手劈开一个小厮,径自朝沈瑜过来。
沈瑜脸色煞白,后背紧紧贴在车厢上,抖着声道:“柳、柳是谁啊?!女女女侠,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不认识叫柳柳的啊!”
“狗男人!这才不到一年,你就忘了叶城双桃巷的柳柳了吗?”
沈瑜都要哭了:“什么叶啊朵啊的,我我我……”
沈瑜想解释,可戚如翡见他连柳柳是谁都忘了,也不愿再听他狡辩,直接举刀劈过来。
刃光逼近,身边已无人再相护,沈瑜瞳孔猛地一缩,竟是没出息的跪下了,却不想,他这一跪,阴差阳错刚好救了他一命——
戚如翡这一刀,原本是要抹沈瑜脖子的,他突然矮了一截,戚如翡来不及撤刀,刀刃便贴着沈瑜的头皮擦过去。
“哐当——”
束发的玉冠被刀削下来,掉在地上,摔的四分五裂。
沈瑜尖叫一声,吓得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公子!”
有几个小厮见状,当即不顾疼痛朝戚如翡扑过来。
今夜随车的,都是相府的家生子,他们娘老子的身契都在相府,一旦沈瑜出事,他们全家都得跟着陪葬。
再加上这些人也看出来了,戚如翡和银霜的目的只有沈瑜,对他们并未下死手,当即便有了应对之策。
“要想伤我家公子,先从我们的尸体上踏过去!”
小厮们狼狈扑过来,用人墙的方式以死相搏护着沈瑜。
戚如翡气的想骂娘,可又不愿滥杀无辜。
而这个时候,不远处又突然传来一道怒喝声:“什么人在哪里?”
那些人穿着盔甲。
是巡夜的士兵。
相府小厮如见到了救星,立刻大声呼救:“相府公子遇袭,快来抓刺客!”
银霜慌了:“二当家,现在怎么办?”
戚如翡攥了攥手中的刀。
相府守卫森严,硬闯根本进不去。
今夜她们好不容易逮到机会,怎么能就这么算了?!
可——
见士兵朝这边奔来,银霜劝道:“二当家,如今你的身份不比从前,要不我们撤?”
提到这个,戚如翡就一肚子鬼火。
要是还在叶城,她才不怕这些官差!可现在,她顶着这劳什子二小姐的身份,一旦暴露,肯定又是一堆破事。
迅速权衡利弊后,戚如翡当即咬牙道:“撤!”
巡夜士兵过来时,只看到倒地呻/吟的小厮们,和两个黑衣人远去的背影。
一个小厮捂着胸口爬起来,满脸痛苦道:“你们留一半人护送公子回府,另外一半人去追刺客,务必要将那两个贼人抓到!”
兵头当即照做了,让副将带人护送沈瑜回府,自己亲自去追刺客。
沈瑜被抬上了马车,一半士兵护送他回府。
有小兵回头望了好几眼,纳闷道:“头儿,相府这位公子是犯太岁么?怎么最近老遇刺杀?”
“那是大公子,这位是二公子。”
小兵啊了声,转头太快,差点扭到了脖子:“相府不是只有一位公子么?”
“别瞎打听,先追刺客要紧。”
兵头不欲多说,却耐不住小兵软磨硬泡:“姐夫,你连我都瞒,下次你再出去偷喝酒,我可不帮你圆谎了啊!”
兵头被磨的没办法,只好悄声说了。
“这相府其实是有两位公子的,大公子沈琢自幼离京,兼之与二公子是同父异母,二公子便格外排斥这个兄长,对外一直放话,说自己是相府独子。”
小兵道:“可大公子去岁不是回京了么?就没人知道他的身份?”
“知道又如何?大公子一身病骨,一只脚都踏进棺材里了,有谁会愿意为一个病秧子,去得罪二公子?”
沈琢回京后数次遇袭,同衙门打过几次交道,兵头才知晓他的身份。
说完其中缘由后,兵头又低声交代:“你回去上报时,只说是相府公子遇刺就行了,这样谁都不得罪。”
正说着话,又有一个小兵跑过来:“头儿,刺客的身影消失在同屏坊附近。”
兵头当即道:“那还磨蹭什么?赶紧挨家挨户去搜,要是抓不到刺客,咱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一群人火急火燎朝同屏坊去。
有乌云漫上来,遮住了星子,街上顿时暗了不少。
戚如翡身轻如燕从墙头跃下,扭头看向银霜:“你确定,今晚这个,就是沈琢那个狗男人?”
柳柳看上的男人,怎么会这么怂?!还穿的跟个花孔雀一样?!
银霜喘着粗气道:“我打听过了,相府只有这一位公子。”
柳柳临终前,说的是相府公子沈琢,既然相府只有这一位公子,那就错不了。
但戚如翡还是有些意难平:“这男人怂了吧唧的,柳柳怎么会看上他?”
“二当家,这你就不知道了,咱们叶城的男人,都是老实巴交的,但华京的男人就不一样了,我听说啊,他们都是吃蜜长大的,最会说好听的哄姑娘开心了呢!”
所以柳柳才会被这个狗男人骗,最终落得一尸两命的下场!
想到刚才,那个狗男人问她,柳柳是谁时,戚如翡就恨不得一刀剁了他。
可今夜她们没得手,往后‘沈琢’定然会严加防范,再动手就难了。
戚如翡踢开一颗石子,恨恨道:“都怪这劳什子二小姐的身份,要不是它,今晚我们就能得手了。”
戚如翡是个孤儿,从她记事起,她就在寨子里了,听寨中的老人说,她是寨主从山下捡回来的。
那年头,战乱不断,抛妻弃子的事屡见不鲜,戚如翡只当自己是被抛弃的,便从未想过去找她的亲人。
却没想到,她的亲人竟来寻她了。
半个月前,有人突然找到寨中,说戚如翡是他们自幼被拐的小姐。
那时,戚如翡的好友柳柳,刚被一个华京去的公子,骗得一尸两命。
戚如翡想为柳柳报仇,寨主却极力反对。
说华京太远了,她个姑娘家人生地不熟的,不准戚如翡去,正僵持不下时,戚家寻她的人去了。
戚如翡打着认祖归宗的名义,跟着戚家人来了华京,从山寨里的二当家,成了将军府的二小姐。
原本以为,这样能接近沈琢,却没想到,这个身份反倒成了枷锁。
戚如翡道:“明天我就去跟他们说,他们认错了,我不是他们要找的人。”
“二当家,你先别急。”
银霜是跟着戚如翡来华京的,她给戚如翡出主意:“我听说,这些当官的,喜欢办各种宴,请很多人,你现在顶着将军府二小姐的身份,正好方便混进去,到时候,就能接近沈琢那个狗贼报仇了。”
这也是个办法。
戚如翡沉思片刻,勉为其难点点头:“行吧,那我再忍忍。”
两人从将军府的后墙翻进去后,戚如翡攀上了一棵高树,从上面取下来一个包袱。
她们住的屋子一直有人进出,戚如翡觉得不安全,便将很多东西藏在这里。
包袱里是两身衣裳,和一些防身用的毒药匕首。
两人将夜行衣换下后,戚如翡又将包袱放回原处,转身正要走时,不知想到什么,她又将包袱解开。
拿出里面那把镶嵌着红宝石的匕首。
这把匕首是柳柳的遗物。
戚如翡握紧匕首,低低道:“柳柳,我会用它,替你宰了沈琢那个狗男人。”
将一切放置妥当后,两人回到院中各自回房。
戚如翡轻手轻脚推开门,刚朝里迈了几步,身子瞬间绷紧。
屋内有人!
戚如翡立刻去摸藏在袖中的匕首。
“呼——”
火苗蹿起,桌上的烛台被点亮了。
看清楚坐在桌边的人之后,戚如翡搭在匕首上的手松了,干巴巴道:“嬷嬷找我有事?”
见鬼了!
出门前,她已经让银霜给院里所有人都下了蒙汗药,钱嬷嬷怎么会好端端的坐在这里?!
戚如翡看着钱嬷嬷,吹灭火折子,将烛台罩上灯罩,然后起身。
钱嬷嬷行了个礼,才板着脸问:“这么晚了,二小姐去哪儿了?”
“那什么,我、我睡不着,就起来跟银霜过了两招。”
在钱嬷嬷那双如古井般幽深的眼神里,戚如翡答的很心虚。
当初去寨中寻戚如翡的人,就是钱嬷嬷,之后回了戚家,钱嬷嬷就被分来照顾她了。钱嬷嬷话不多,一开口基本都是在训人,但戚如翡不怕她说话,就怕她不说话。
每次钱嬷嬷不说话,默然望着她的时候,都让戚如翡有一种,钱嬷嬷知道她在撒谎。
就比如现在。
“哔啵——”
蜡烛突然爆了个灯花,钱嬷嬷的嘴终于要动了。
戚如翡眼皮猛地一跳,却听她道:“很晚了,二小姐早些睡吧。”
嗯?!这次钱嬷嬷竟然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天上下红雨啦?!
戚如翡惊了下,但她还是立刻点头如捣蒜:“好好好,我这就睡,这就睡。”
钱嬷嬷掀开眼皮,看了戚如翡一眼,正要走人时,前院突然传来猛烈的拍门声:“开门!巡夜队奉命捉拿刺客!”
她们被人跟踪了?!
戚如翡脑袋嗡了一声,立刻握紧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