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在b市郊区的墓地举行,因为栗子年纪轻,又是惨死,所以仪式一切从简,没有酒席也没请送丧队伍,简简单单几个人带着他的遗照来到坟前悼念。办葬礼的消息不知道怎么传了出去,许多一直密切关注这件事的热心人士特意赶来送行,还准备了花圈,清冷的墓地上人头攒动,花圈多得没地方摆放。
z大学生也来了几个,都是栗子当初教过的学生,一个个捧着花束,眼圈红彤彤。她们当初没有跟风恶意揣测老师,但也从未主动站出来为老师发过声,心中甚至也曾有过怀疑,毕竟有句话叫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直到前不久,骇人听闻的真相被挖出来以后,她们才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愧疚与悔恨迅速淹没了她们,这些日子她们寝食难安,总觉得必须为老师做点什么,才能得到解脱。
因此得知老师的葬礼在今天举行后,她们毫不犹豫地来了,而那些曾经在网络上肆意辱骂、胡乱猜疑过老师的人却连面都不敢露,甚至觉得她们多管闲事。
心怀恶念的人即使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也会给自己找诸多理由逃避责任。
墓地里气氛一片低迷,一大片人低着头默默流泪。
西老先生和西太太本身就很难过,受到低迷氛围的影响,更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刘泉红着眼站在二老身边,不知情的还以为他是两位老人的儿子。
沈茹茹和徐引舟共同以玄天观的名义送了一只花篮,两人站在一旁静静看着,一滴泪都没流,对比之下倒显得特别冷漠不近人情。周围不少人都在悄悄打量他们俩,不仅因为他们冷淡的反应特别突兀,更主要两人都拥有非常出色的外表,盘亮条顺,披着同色薄风衣,在人群中格外醒目。
甚至有混进来的记者举着手机对他们拍摄。
沈茹茹对四周不时扫过来的目光毫不在意,她只是默默望着刘泉,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之前在暮源镇的时候没仔细留意,这会儿认真看了,倒真发现了些不一样的地方。
刘泉的脸色虽然与常人无异,面相也非常正常,但他的表情和动作却略显僵硬不自然,就像一具装了灵魂的木偶,偶尔会出现微妙的卡顿,只不过这些都需要非常仔细的观察才能发现,而一般人就算发现了也不会往心里去,只会将此误认为他的个人习惯。
沈茹茹曾经看过相关的书籍,她记得书中记载了类似情况的成因。肢体活动不够灵活,而且身带死气,有两个可能。
要么这具身体被夺舍了,要么这人死而复生了,归根结底,就是魂魄曾经离开过身体,回来后融合度不如原来好。刘泉看起来不像被夺舍,那就只剩下另一种可能了。
她凑到徐引舟耳畔,小声说:“刘泉确实有问题。”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冰凉的耳廓,白皙的皮肤迅速爬满红晕,耳垂粉粉透透的十分可爱。徐引舟猛地往旁边退了一步,大半张脸几乎染成血色,从脖子一路红上头皮,他有几分无所适从,低沉着嗓子说了一句:“有话好好说。”
沈茹茹:“??”
啧,她哪里没好好说话,明明是他太敏感。
两人的小动作落进有心人眼里就是打情骂俏,终于有个女生没忍住,不满地看着他俩说:“请你们严肃认真一点,不是真心诚意追悼栗子老师的人就赶紧离开这里,这个场合不是让你们秀恩爱的,更不是让你们蹭热度博眼球的!”
俊男美女在葬礼上无视家属伤心,甜蜜秀恩爱……这样的内容确实很吸引人,被报道出去绝对要被喷死。沈茹茹看了看徐引舟已经褪去血色的脸,耳尖还是有点点红晕,也难怪会引起人误会了。她不想在这里跟人辩解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正要道歉,徐引舟一把将她拉到身后,认真道:“不好意思,是我的问题,我会注意的。”
见他这么爽快道歉,其他人也不好再说什么,那名站出来指责的女生在他的正面注视下不自在地移开视线,捋了下鬓发,“没关系,接下来注意点就行。”
这边的动静引来了西老先生夫妇俩的注意,老先生担心沈茹茹被欺负,立刻走过来询问:“沈小姐,发生什么事了?”
沈茹茹摆摆手,“没什么,一点儿误会。”
原来人家是跟主人家相识的,根本不是所谓陌生人故意来蹭热度,女生更不自在了,尴尬地低头退到人群中,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坑里当骆驼。
西老先生见她没事,放心地点点头,正想对现场所有人说些感谢的话,身后西太太忽然发出一声惊叫,指着远处不敢置信地大喊:“我看到栗子了!是栗子!他没死!”
众人吓了一跳,齐齐转头朝她指的方向看,只见墓地入口处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数辆黑色私家车,整整齐齐排成一列,其中一辆车的后座车门开着,一道修长的优雅身影恰好钻进车厢,消失在众人视野中。
下一刻,私家车启动,整齐有序地离开了墓地。
西太太失魂落魄地看着车子远去,口中不停念叨:“栗子没死,我儿子还活着……”
西老先生叹了口气,握住她的手拍了拍,冷静地说:“好了,别瞎想了,只是背影有点像而已,回去吧。”
向殷澄脸上移植的皮肤已经验过dna,就是栗子的没错,他已经不可能生还。
“是啊,那人根本不是老师!”刘泉刚才眼泪流的多了,这会儿眼皮还肿着,他很激动,“如果老师还好好活着,怎么可能不来找你们?阿姨,你清醒一点!”
西太太不是不明理的人,她只是太难过,看到任何一点希望都想抓住。她眼眸里的光芒渐渐黯淡,抓住西老先生的手臂,夫妇俩互相搀扶着往台阶下走,刘泉犹豫片刻上前小心翼翼搀着西太太另一边。
前来送葬的热心人士们逐渐散去,沈茹茹与徐引舟跟在人群后慢慢往外走,透过人群望着前面,一种微妙的心情浮上她的心头,“你有没有觉得很奇怪?”
徐引舟看着脚下台阶,“有点,他刚才很紧张。”
是啊,他在紧张什么呢?沈茹茹望着刘泉的后背,若有所思。
当天晚上,沈茹茹和徐引舟应邀在西老先生夫妇俩的房子里住下。
他们移民有几年了,国内的房产一直保留着没有处理,总想着以后或许会回来要用到。现在确实回来了,只是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
年岁久远的老式洋房总给人一种特别的味道,仿佛一名人生阅历丰富的名媛淑女,虽然上了年纪,但是魅力不减,反而更添迷人韵味。
西太太让佣人收拾出一间客房给沈茹茹和徐引舟休息,她在国外生活久了,思想也接近西方人,相对国内长辈来说开放许多,下意识默认年轻情侣在恋爱期间就会睡在一张床上。等两人发现只有一间房留给他们的时候,西太太已经因为头晕回房休息了,佣人也下班走了。
晚上十点过,两人坐在房间里默默无言。
徐引舟打开衣柜找出一张床单和一床被褥准备铺到地板上,“你睡床,我打地铺。”
沈茹茹满心遗憾,多好的机会,可惜舟舟的身体状况不允许,她叹了口气,拍拍被面说:“床这么大,一人一半应该不要紧,睡地上生病了怎么办,这个季节b市晚上还是会凉的。”
徐引舟已经把床单垫在地板上,紧接着把被褥铺上去,动作生涩而坚定,“我的病从来都是内因,你别多想,早点休息。”
他铺好被子,关了灯和衣躺下,房间内只剩下细微的呼吸声。
沈茹茹闭上眼准备睡觉,但酝酿了好久脑子依旧清醒,一点儿睡意都没有。她想了想,轻轻地翻身拿起手机钻进被窝,这个点朋友圈里正是热闹的时候,一群夜生活刚刚开始的人在晒美食、晒自拍,她默默看了一会儿,屏幕上方忽然弹出一个提示框,提示特别处app的任务进度更新了。
她立即打开app,只见橙色的执行中三个大字变成了血红色的已暂停。
怎么暂停了?她有点懵,正想发消息问问百里,被面上忽然被轻轻拍了一下。
她掀开被子,就见徐引舟站在床前,冲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窗外。
沈茹茹下床穿上拖鞋轻轻走到窗边,把窗帘拉开一条细缝看出去。路灯下,花坛边上站了两道高大的人影,其中一个是刘泉,另一个背对着她看不见,两人正在交谈。
不知道那个男人说了什么,刘泉的表情非常狰狞,看起来很激动,但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根本听不见。
他大半夜来这里干什么?
沈茹茹看了一会儿,心底的困惑越来越浓重。她回身拿出黄纸和朱砂画了两张【收音符】,往徐引舟耳朵上贴了一枚,然后给自己也贴了一枚。
刘泉的声音瞬间在耳边响起,十分清晰——
“你明明答应过我,只要一具合适的身体就行,现在什么意思,出尔反尔吗?我绝不会让你伤害他们,他们已经失去了唯一的儿子,老两口相依为命,你不要太过分了!”
紧接着是一道莫名熟悉的声音:“刘泉,我是不是对你太客气了,让你敢这样对我说话?别忘了是谁把你从地狱拉回来,我能给你一条命,自然也能收回。”
刘泉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语气软了许多,“我很感谢你,但是你答应过我的事,也不能反悔。”
“两个普通人我管他们作甚?”那人颇为不屑。“今天我看到了一对年轻人,那个男的不错,煞气缠身,正适合我。不如这样,明天你把他约出来交给我,其他人我不感兴趣。”
刘泉迟疑:“我和他不熟……”
那人不耐烦道:“那是你的事情,就这么定了,明天我在老地方等你。”
……
两人结束谈话,离开了楼下。
刚才的对话蕴含了巨大的信息量,沈茹茹惊疑不定,转头看徐引舟,“莲大人?”
徐引舟点头:“应该是他。”
“他既然到楼下了怎么不干脆上来?”沈茹茹披上外套,准备出门,“我去追!”
徐引舟拦住她,“我之前在窗上贴了你给我的清净符,把他拦了一下。他现在回去有帮手,我们既没交通工具人手又少,跟上去吃亏,而且打草惊蛇,明天做好准备再将计就计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