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着花束走过小桥,下桥后沿着石板路往东边走大约八分钟的路程,沈茹茹看到一座颇有年代感的老宅。
虽是老宅,但外表看起来还挺新,宅子维护的很好,能看到修缮的痕迹。老宅大门两边放了两座石狮子,门楣上还挂了一只八卦镜,看到八卦镜,沈茹茹脑子里就浮现出了无量祖师的身影。
小城镇的人果然比较迷信神鬼这一套,魔都和首都实在很少见这样的东西。如果不是无量祖师显灵,她至今还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
透过八卦镜,沈茹茹看到了自己的身影,黄澄澄的铜镜里,她的模样有点扭曲。沈茹茹移开视线,站在老宅的院门前,按下门铃。过了一会儿,大门开了,一名眉目如画的年轻男人站在门后。
年轻男人穿着一身白色唐装,他瘦瘦高高,面如金纸,整个人透着一股旧时代文弱公子的气质。
沈茹茹猜这位就是传言中的徐少爷了,她递上鲜花,笑着说:“您好,这是周阿姨在小店定的鲜花,请您验收。”
年轻男人的视线在花束上停留片刻,伸手接过,点头道谢:“麻烦你了。”
沈茹茹注意到他的脸色虽然苍白憔悴,眼神却很明亮,尤其看着自己的时候,仿佛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连瞳孔都放大了一些。
沈茹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着装,“徐先生,有什么不妥吗?”
徐引舟:“这些花是你养的?”
沈茹茹点头,“对,都是新鲜刚剪的,您放心。”
“谢谢,很漂亮。”徐引舟低声说了一句,随即掩上院门。
门内的脚步声渐渐走远,沈茹茹抬头看了眼院门上方的八卦镜,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刚才镜子里有团黑影闪过去了……
铜镜里只有她被拉长的脸。
应该是幻觉。
送完花,沈茹茹拿着伞慢悠悠往回走,经过张婶的摊子时,她停住脚买了三条鲫鱼。
好久没喝鲫鱼汤了,中午炖一锅鲫鱼豆腐汤。
回到店里,沈茹茹先把鱼放进冰箱,然后才敞开门做生意。
现在是工作时间,街上行人不多,店里很清闲。沈茹茹换了双方便舒适的拖鞋,坐在窗边,一手提笔,一手压纸,照着《杂记》上的图案慢慢描摹。
继【净水符】之后,她开始学习【招财符】了。
【招财符】的笔画稍微复杂些,沈茹茹描了大半天才成功画出一枚,她把符纸折成一只三角形,塞进窗户下方的细缝里。
一天下来,沈茹茹总共画了三枚【招财符】和两枚【净水符】。
下午五点,太阳还没下山,外头就飘起了绵绵细雨。沈茹茹估摸着今天不会有生意了,准备画完最后一张【净水符】就收拾收拾关门休息。
邻居潘阿姨拎着小包从镜花缘门前经过,她走过窗边的时候,往里头瞧了一眼,顿时停住脚步,伸长脖子问:“茹茹,你在做什么?”
此时沈茹茹正好落下最后一笔,【净水符】成功画成。她举了举手里的毛笔,笑着说:“鬼画符呢,闲着没事学来玩玩。”
“你们年轻人也喜欢弄这些啊?”潘阿姨很稀奇,“你会画哪些符?”
沈茹茹:“招财符和净水符。”
潘阿姨笑了,“招财符?给我来一张,正好出门打麻将,买张符顺顺手气。”
她掏出二十块钱放在窗台上,以前沈茹茹外祖父卖的符箓统一都是这个价。
沈茹茹连忙把折成三角形的【招财符】和二十块钱一起塞给潘阿姨,推拒道:“潘阿姨,您别客气,就是我随手画着玩的,不收钱,你拿去吧!”
自从来了暮源镇,潘阿姨一直都很照顾她,三天两头给她送鱼送肉。
潘阿姨不肯收回钱,硬是拍在了窗台上,“茹茹,白得的符箓不灵验,赶紧收下,不然我不要了!”
沈茹茹哭笑不得,心知潘阿姨这是不想让自己白费力,只好把钱收下,笑着说:“您今天绝对会赢大钱。”
“嘿嘿,借你吉言。”潘阿姨把【招财符】随手塞进小包,哼着歌走了。
沈茹茹把剩下的五枚符箓收起来,取了一枚【净水符】,关掉店门,回到后头天井里,把【净水符】丢进水井,顺便打一桶水回厨房做饭。
暮源镇的水质很干净,养出来的鱼也十分鲜美,再加上被净化过的净水烹煮,滋味真是绝了。
沈茹茹就着豆腐鲫鱼汤吃了两碗饭,摸着圆溜溜的肚皮靠在懒人沙发上看电视剧。屋檐外细雨霏霏,屋檐下鸟鸣声声。
这样的日子真好,传承与否,好像对她的生活并没有产生什么很大的影响嘛,沈茹茹幽幽地想到。
*
潘虹拎着小包走进一家棋牌室。
棋牌室的门楣十分老旧,斑驳的铁门框上挂着一条条泛黄的塑料帘子,帘子里头人影晃动,哗啦啦的搓麻将声不绝于耳。
这家棋牌室开了快十年了,来这里玩的都是老客,大家早就互相熟识。潘虹一进门,立即有许多牌友和她打招呼,刘明起身让位给她,“正好,我坐了一天腰快僵死了,这位给你。”
潘虹坐了上去,笑眯眯地说:“行,今天手气怎么样?”
刘明说:“一般,没输没赢。”
“这位置不红啊。”潘虹把小包放在腿上,跟牌友们一起洗麻将,码好之后,她想起什么,从包里拿了一枚三角形的符箓出来,放在身前的桌沿上,压着几张钱币。
刘明就站在一边看着,咦了一声,“这是什么?”
潘虹已经开始摸牌,“这是招财符,我今天有备而来,一会儿保准杀的你们片甲不留。”
桌上牌友都笑了,“这玩意有用吗?”
“管它有没有用呢,图个吉利呗。”潘虹码好自己的牌,眼睛一亮,“嗬,今天手气不错哟。”
刘明凑过去看,啧了一声,“老潘,可以啊,开门红!”
这一局麻将不到五分钟就决出了胜负,潘虹乐呵呵地摊开手头的牌面,整整齐齐的万子倒下,“清一色,胡咯!”
这声清一色惊动了隔壁两桌的牌友,他们伸着脖子看过来,“哟,你们打出清一色了呀,手气很好嘛!”
清一色胡难度高,平时不多见,只有手气爆棚的时候才会出现。
潘虹眉开眼笑地收了钱,洗牌,“运气好运气好。”
紧接着开始第二局麻将。
棋牌室里几个旁观的闲人都凑到潘虹身后围观。
“手气真不错!”
“这局也稳了。”
“老潘今天去庙里开过光吧!”
桌上牌友坐不住了,冲他们翻白眼,“看牌就看牌,哪来那么多话,影响别人知道不?”
这一局的时间比上一局久了些,十几分钟后,潘虹摊牌了,“十三幺,哈哈,给钱了给钱了。”
……
连着一晚上,棋牌室里都是潘虹胡牌的声音,同桌的牌友换了好几茬,她硬是把把都胡,还都是高难度胡。仅仅清一色就来了不下五把,跟电影里的赌神似的。
大伙儿都是一个镇子上的人,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对彼此多少都了解,更何况潘虹的迷信是出了名的。有人忍不住问了,“潘虹,你今天中什么邪?出门前拜财神了?”
潘虹赢了一晚上,小包塞满了红钞票,喜气洋洋地说:“嗨,就是运气好。”她收拾好东西站起来,“回去休息了,这位子已经红起来了,你们谁要赶紧的。”
刘明看她把那枚小小的三角形符箓一块收进包里,脑子里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随即调侃说,“老潘,你在哪弄的招财符?确实很有用啊!”
其他人一听还有【招财符】这种东西,立即围上来七嘴八舌问起来。
小城镇烧香拜佛的人不少,对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也很容易接受,潘虹今晚的战绩大家都看在眼里。
与其说是纯粹的撞好运,他们更愿意相信有其他的原因,这样他们也能想办法去蹭一蹭。
潘虹也没藏着,“那是我家隔壁的女孩子画的,就是白达叔的外孙女,叫沈茹茹,现在开了间花店……”
白达的香烛店客户遍布暮源镇,这的人就算不认识他,多少也听过名字,因此潘虹一说,大家就哦了一声。
“白达外孙女我知道,几年前见过一次。之前听说在首都念大学,是个医学生来着,怎么来这儿开花店了?卖花挣得能有医生多?”
“她家条件很好吧,她爸不是在S市混得风生水起么,肯定不缺钱,爱干啥干啥,全凭喜好呗!”
“别说,我看她花店确实做的不错……”
“挺厉害的女孩子,长得也好,听说还是单身,没谈对象。”
“是嘛,我这儿正好有个小伙子托我介绍,也很优秀,改天看看去……”
“人家是大城市的,哪里看的上我们这小地方的男孩子,你别瞎操心,小心惹人烦,招财符不卖给你。”
“对了,潘虹,下次过来替我带一枚招财符啊!”
“诶,我也要!”
“我也来一枚。”
……
潘虹一一应下,提着小包离开棋牌室,门内留下的众人继续讨论着,哗啦啦的麻将声中,沈茹茹这个名字深深地印在了所有牌友的脑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