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包子店后院门内, 沐子易于青石板上点燃一张符纸。不消片刻, 缕缕青烟升腾而起,朦胧之中一个黑色洞口若隐若现。
待洞口稳定之后,沐子易回头,看向陈叔及其怀中小肥猫。
陈叔低低道:“一路小心。”
“喵……”小肥猫有些失落地伸着爪子,想够到它家主人的衣服。它也想一起去……
沐子易歉意一笑:“抱歉, 乖崽。这次,你就帮爸爸看好家门吧。等爸爸回来, 带你旅游去。”
“对, 到时候你们一家三口正好度个蜜月!”陈叔幽默笑道。
小肥猫闷闷不乐地答应一声,知道此事已无商量的余地。以前它家主人接了太过危险的委托, 也时常不带它去。它是习惯了,但很多时候它还是更愿意与主人一起,生死与共。
不论是生前死后,它都活得浑浑噩噩。直到遇到主人,它才晓得什么才叫活着, 才懂得被人疼着宠着是什么滋味。
黑暗深渊里的孩子一旦抓住光点, 又怎会由着光消失。与其重归黑暗, 它更愿意随着主人存亡。
沐子易一如既往, 硬着心肠与小家伙告别, 随后头也不回跃入通道之中。
陈叔安排的那位阴兵在前头领路,顾境留给他的众阴兵则紧紧跟在他身后。其中, 离沐子易后背最近的是陈叔单独拎出来的两位, 那两位是最不可能对他下黑手之鬼。
通道内一片黑暗, 脚下如置虚无之地,没着没落。可行走之时,阻力却是极大。沐子易看着身前身后阴兵们轻飘飘的身姿,心知这里怕是只有自己才受到这般阻力了。小时候硬闯地府,似乎也是感受过这般阻力。
不,那时候比这会更甚。若不是那会身为渡魂阴差的杨城心有不忍,朝他伸了援手,他怕是早死在通道里了,更不必说闯入地府。
谁让他仍算活人。
无奈地调出些许煞气护体,阻力这才小了一些。沐子易面色淡定从容,随着身前阴兵手里那一点昏黄光亮往前走。
也不知过了多久,眼前才慢慢有了旁的光亮。
待他脚踏实地,身后的通道随之关闭。沐子易这才稍稍打量起身前景象。
只见他们落脚之处乃是一条河边大树旁,其不远处有一条古桥,昏暗的灯笼光辉之下,勉强能看清楚桥身所刻三字--奈何桥!
奈何桥的一端,是一间草亭,亭中有位年轻女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拿勺子搅着一锅看不清模样的东西。而亭外,有两位阴差赶着几十位手持号码牌的鬼物排着队。
桥的另一头,是一扇石门,门前有两位阴差守着,此时大门正紧紧闭起。
领路的阴兵低声与他说道:“大人,那边便是奈何桥与孟婆所在之处了。每日排到投胎号的鬼物,便是由着阴差赶到此处,喝了孟婆汤,再入轮回之门。至于桥底下,则是忘川河。若是大恶之人,受罚后仍不得入轮回的,最终会被流放至此。那些鬼物或沉入河底魂消魄散,或于河中随波飘荡,如无根浮萍,永无上岸之日。”
沐子易闻言,看了一眼桥下之河。入目的,却是一片血色,偶尔还能窥见两三个人体模样的东西,在河中痛苦挣扎。
他淡漠地收回视线,道:“直接带我去找顾境吧,旁的不重要。”
除了顾境的安危,他无心关注其他。
阴兵恭谨地点头,拿出手机不知与什么人通话,随后说道:“大人正在阎罗殿内。但那里,此时不知为何,戒严了。与我联系之人只敢透露这一点,原因不明。”
沐子易心沉了沉,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巧合,定然是顾境出事了!只是不知,事态究竟如何。
众人于是加快脚步,急促往阎罗殿走去。一路上,难免碰到些或认识阴兵,或认识作为阴阳包子店店主的鬼物。那些鬼物起初还想打招呼,但瞧着一行人个个杀气腾腾,顿时都缩着脖子不敢凑上前,纷纷小声议论起来。
一行人走到一座巍峨宫殿前方,正欲进去,却被几个执仗鬼拦住。
使执仗鬼,生前均是弄权窃国之奸人,死后被罚无偿执仗守鬼门关,也有些成了阎王的爪牙,指哪打哪。然而,这类鬼物多是死性不改,哪怕死后仍时常借职位之便,欺压不懂地府规矩的新鬼。除非一些新鬼给了冥币,拿了好处他们才会收敛。
此时,那几个执仗鬼正唬着脸道:“戒严了,不许进去!”
沐子易前头的阴兵道:“吾乃陈管家手下之人,特地领大人家属前来,与大人一会。”
阎罗殿之鬼皆知,大人指的必是前任阎王大人。陈管家,则是前阎王大人的管家。
然而,那几个执仗鬼仅用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沐子易,并不买账,其中一位更是冷笑道:“谁不知大人的对象是个活人,如何会是这等不人不鬼的东西!”
“放肆!”阴兵沉着脸,道:“胆敢冒犯大人,你是要入忘河川不成!”
几个鬼物仍是不以为意,挡着他们的去路。沐子易挑眉,手中现出暗红色长刀,煞气瞬间缠身,直指鬼物:“确定不让开是吧?”
执杖鬼相视一眼,坚持不让开。他们就不信,会有人敢在阎罗殿前放肆!
然而下一秒,他们就后悔了。
沐子易不仅敢放肆,还敢往死里揍他们。几个执仗鬼联手尚且未能抗住,不消片刻便全数惨叫不绝,痛苦不已。
阎罗殿大门打开时,里边出来看情况的阴兵一眼便看到几只执仗鬼被一满身煞气的年轻人打得遍体鳞伤,哭嚎不止,毫无还手之力。
待看清楚那人之后,众位阴兵个个有如睁眼瞎,全当看不见那几只执仗鬼的惨样。反倒个个凑上前,躬身恭恭敬敬道:“大人,您怎么来了?”
沐子易最后给几只鬼物来了一下,身心舒爽的呼出一口气,眼带厉色看向阴兵:“找我男人。怎么,阎罗殿我进不得?”
阴兵们哪里敢说个不字!没看那几只没眼色的东西此时被打得都不能自理了嘛!再者,他们敢确定,但凡他们说一个“不“字,这位大人定会拼死往里闯。且不说他们拦不拦得住,就算真拦住了,也避免不了磕磕碰碰。要是这位伤着哪了,内殿的那位大人可不得给他们穿遍全地府的小鞋!他们可没那么想不开!
“哪里哪里,是这几个东西不懂事,冒犯了您。您请,您请!”阴兵说罢,分成两列鞠躬伸手引向门内。
沐子易唇角微勾,嚣张地带着一众阴兵往里走。至少,通过这些阴兵的态度,他能知道他的男人目前应当没大碍,在地府还是说得上话的。
走过一间一间殿宇,跨过一道一道宫门,无视沿途各类风景与鬼物,沐子易步伐快到离起飞也不远了,几次都冲到领路阴兵前头。
待到领路的阴兵停下,沐子易便知,顾境就在里边。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大铁门。
门内装修沿用了数百年前的风格,雕龙石柱、长明灯、石制桌椅等等,厚重而庄严。然而,沐子易进了殿内根本无暇顾及旁的,他的眼里只剩下大殿中间,坐在石椅上,仿佛正在闭目养神之人身上。
那人,一头墨色华服,黑色长发披于身后,仅用一根绳子随意束之脑后,还有不少较短的发垂于脸侧,为其冷硬的脸上添了丝柔和。
那张沐子易熟悉的脸上,星目紧闭,眉头微簇,脸色与唇色俱是苍白毫无血色。
沐子易何时见过顾境这般虚弱的模样,更何况还是一身古装、与他仿若两个世界的装扮。他心中一紧,低声唤道:“顾境。”
听到声音,顾境耳朵动了动,缓缓张开双眼。初时,眼里只有迷茫,望向沐子易好半响,眼神才清明起来。
他眉头紧皱,严肃道:“你怎会在此?”
紧接着,又道:“你的眼睛……怎么回事?!”
沐子易眼神固执地盯着他,冷声说:“没事,你不都说过我五绝命格,极易入魔嘛。看到你躯壳死了,我就入魔了呗。”
顾境猛地站起来,盯着他上下打量片刻,方朝他招招手。
沐子易三两步跑到他跟前,上下打量一番,还将手伸向他的肩后。顾境也配合,由着他上下其手一番,直到沐子易确定他身上没有明显外伤,这才罢手。
没有表伤,内伤就未必了!沐子易不无担心问:“你怎么样,还好吗?”
顾境眼神微闪,摇摇头:“没事。”
“没事你大爷!”沐子易暴躁道,“脸色难看成这样还没事,是不是只要没死你就觉得没事啊!”
顾境无辜地眨眨眼,硬生生转移话题:“你以前脾气很好的……”
“老子TM都入魔了,你说我脾气还能好啊!”沐子易翻他一白眼,没好气道,“别转移话题,回答我!”
顾境再次眨眨眼,风马不相及道:“好好的,怎么就入魔了呢?”
这话纯粹属于哪壶不开提哪壶,沐子易刚刚还只是暴躁,现在已经成功炸毛了。
他凶神恶煞低吼:“你他大爷的还有脸问!我死你面前你丫能无动于衷吗?啊!”
仅是一个假设,顾境脸色就变了。先前若非他快了一步,沐子易怕是真就交代在那了!
扪心自问,若是沐子易死在他面前,他大概会发疯吧。
到那时候,哪怕是他花了数千年才完成新体系的地府,他怕也会不惜一切摧毁它。因为,它害了他的恋人。
他冷脸道:“不许说这样的话!”
沐子易气到头皮发麻,语言系统紊乱:“我¥%@!%………”
不许他说这样的话,可这人却这么做了!虽然只是躯壳,却也足够让沐子易疯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