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意水接过谈肆的充电宝后,收到了来自谈肆的第一条消息。
是他的名字。
钟意水也把自己的名字发送给他。
这是他们互相发送的第一条消息。
谈肆的眸光落在屏幕上,随后说了一句粤语。
钟意水会一点粤语,但谈肆这句话她没听清。
钟意水用不算很标准的粤语说:“你头先讲乜,我冇听清。”(你刚才说什么,没听清。)
谈肆明显的愣了一下,他似乎没想到钟意水会说粤语。
他粤语的发音即为标准:“我话你果然系呢个“钟意”,我钟意你嘅钟意。”(我说,你果然是这个“钟意”,我喜欢你的的钟意。)
“我钟意你”和“你钟意谁”,是钟意水听到的最多的关于她名字衍生而来的外号。
她分明早已见怪不怪,但随着谈肆的话音,她的心脏飞速的乱跳了两拍,这样的感觉让钟意水觉得陌生和不可控。
当心跳加速带来的的陌生感第一次蔓延全身时,她第一反应是逃避。
钟意水切换成普通话:“车快到了吧。”
谈肆的眼睛笑起来时像缀了细碎的钻石:“很快就到了。”
果不其然,谈肆话音刚落,他叫的车就到了,是一辆商务车。
钟意水以为谈肆会坐在副驾驶上,但他和钟意水一样,坐在了第二排。
从机场到中国街要一个多小时,钟意水不说话,谈肆也没有说。
钟意水开始还饶有兴致地看着窗外,但在车里暖风的配合下,长途飞行的疲惫慢慢涌上,她开始昏昏欲睡。
理智告诉她不能睡。
但困意来袭,人的本能很难战胜理智。
小鸡啄米似的钟意水,头一下子磕到了玻璃车窗上,“噔”的一声,在安静的车窗里格外明显。
钟意水一下子清醒了。
她垂着眸,小心翼翼的用余光去看身边的谈肆,祈祷他没发现自己这么糗吧。
可钟意水还没看到谈肆的表情呢,倒是听见他极其明显的嘲笑了。
谈肆的嗓音里夹杂着笑意:“还困吗?”
“醒了。”钟意水干脆大大方方的,不就是迷糊的时候磕了一下吗,没什么大不了的!
钟意水用手蹭了蹭玻璃上的雾气,问谈肆:“还有多久到啊?”
谈肆回答她:“四十分钟左右。”
天早已黑的彻底,车窗外不断向后撤退着闪烁霓虹。
钟意水觉得好奇怪,明明她和谈肆今天是第一天认识,可她总觉得和谈肆之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钟意水忽然有点想问谈肆:“你今天看到我的时候,怎么和我说中文啊,你知道我是中国人?”
亚洲长相差别不明显,而且在韩国,第一反应应该是说韩语吧,或者英语,如果讲中文,那一定是确定了对方是中国人。
“嗯?”谈肆的声音有点低沉慵懒,仿佛没想到钟意水会问他这个问题,却又能听得出他无比真诚:“因为你长很好看。”
长得好看就是中国人?
这是什么逻辑?
钟意水短暂的滞了一下。
但紧接着,她发现,她自己一开始也是在韩国机场这么笃定谈肆是中国人的。
不得不说,他们俩好像真的某些方面挺共脑的。
从小到大无数人说过钟意水好看,钟意水以为自己早就对这种话心无波澜了呢。
但今天她才发现,不是这样的。
谈肆顶着那张花花公子的脸,夸她好看的话,不会让人觉得举止轻浮、是对女生不尊重,反而似乎比旁人说的更有说服力。
钟意水听到后难得不好意思的悄悄捏了捏指尖。
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复谈肆,她仍然看着车窗外,只是耳尖不自然的红出卖了她心底的慌张错乱。
谈肆笑着问她:“你看我像哪国人?”
钟意水一时也想不到更合适的回答,她干脆闷闷的说:“一样。”
谈肆的笑意在密闭的车厢里愈发明显了。
钟意水装作没有听到。
车开着开着天上飘起了雨,淅淅沥沥的雨水落在车窗玻璃上,又迅速向下没入。
钟意水不讨厌下雨天,有时候下雨天伴随斜斜雨声在家学习会让她有更高的效率,但她也不希望在出来玩的时候遇到下雨天。
她拿出手机,查看当地的天气预报,还好雨水显示只下今天一晚,接下来的几天都是晴天。
谈肆在这时候忽然问她:“你准备流浪几天?”
他还记得她在机场玩笑的回答。
钟意水低头回答他:“很快,没几天。”
就连她自己也不确定离开的日期。
谈肆唇角漫不经心的勾了勾:“如果有需要,可以找我。”
钟意水闻言微愣了一下,如果说第一次听到谈肆说如果不方便打车可以找他,她还觉得是带着一点约定俗成的客套话,并不是出自真心,但谈肆现在又说了第二次。
钟意水语调不由自主的多了一点信赖:“好啊。”
落在车窗的雨点变得密集。
谈肆倏然问钟意水:“有带雨伞吗?”
钟意水点点头,她今天带了伞,她一边回答谈肆,一边想:如果自己说没带伞的话,谈肆还会好心的借给她雨伞吗?
钟意水没想到,只是一点胡思乱想,竟然真的有了答案。
谁知道谈肆问她:“你带了几把伞?”
“两把。”钟意水恍然大悟,“你没带伞?”
谈肆微不可查的点点头,两人眸光相对,钟意水直直的落入谈肆真诚的眼睛里。
那是属于少年的真诚。
钟意水一下子就明白了谈肆的意思,对谈肆这张极为好看的脸,她做不到装傻,钟意水主动提出:“我借给你一把伞吧。”
很多年以后,回头看,才发觉命运总是一环扣一环。
就像现在,钟意水从来没有随身带两把伞的习惯,但这次回国前收拾行李,她有点突发奇想的头一次带了一把晴伞、一把雨伞放在自己随身背的包里。
如果她只有一把伞,她一定不会借给谈肆。
那是一把纯黑色的雨伞,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钟意水偏爱纯色深色系列,就像她的行李箱一样,也是没有任何多余装饰的纯黑色系。
谈肆问钟意水:“我怎么还给你?”
钟意水不会在首尔待太久,她打心底没觉得她和谈肆有下次见面的机会,但她仍然说:“等我们下次见面吧。”
没想到谈肆听到她的话后笑了,曜黑的眼眸里缀满了钻石海,露出了一个没有人能挑出不满意的笑意:“好啊,一言为定。”
谈肆的笑带着润物细无声的侵略性,仿佛能一点点侵蚀掉脑海里多余的角落。
直到钟意水一个人坐在中餐厅里,谈肆的笑还回荡在她的脑海里。
不过谈肆说的“一言为定”,她一点也没当真。
说到底她和谈肆只比陌生人少了那么一点陌生罢了,除了彼此的名字之外其余一无所知,钟意水甚至不知道谈肆的年龄,但她猜测,谈肆应该也还是学生。
谈肆的不羁放肆里带着一点学生书卷气息,哪怕只有一点。
只要和他说过几句话后,钟意水便无法忽视他气质上的这星火锦上添花。
像迷人的危险。
对于旅途里遇到谈肆这件事,钟意水觉得这是意外的惊喜,但她也很清楚的知道两个人除此之外有交集的可能性寥寥无几。
只不过钟意水又一次错了。
她没想到第二天又遇到了谈肆。
钟意水第二天去了一家咖啡厅,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自己学习因为逃课而落下的功课,她几近满分的成绩不是天赋,而是靠她后天的努力。
她的同学里面不乏大众意义上的“天才”,但她仍然在专业的排名里名列前茅,这背后付出了什么,只有钟意水知道。
钟意水把翘的这几节课内容自学完,便发呆的望向窗外。
玻璃窗上隐隐倒映出她的脸颊,巴掌大小的脸,五官漂亮精致,脖子纤细白皙,自带疏离感,气质清冷。
三月份的天气钟意水仍然觉得很冷,她坐在暖气十足的咖啡店里,在周围绝大部分人都在点冰美式时,她仍然要喝一杯全糖热拿铁。
咖啡的香醇在学习疲惫时有极好的祛疲效果,研究了一下午数字金融问题的钟意水,有了难得的休闲时光。
钟意水注意到马路对面是一家Chrome Hearts的专卖店,在纽约的时候任沂喜欢让钟意水和她一起去逛,钟意水本身对这家品牌没有太多的偏爱,除非特别特别喜欢才会考虑买一件。但今天任沂不在,她一个人,算是打发时间吧,忽然也想去逛一逛。
今天店里人不多,钟意水半放空的在店里闲逛,当她回过神来时,脚步不由自主的走到了戒指区。
橱窗里一排排的戒指闯入她的视线。
钟意水平时并没有戴戒指的习惯,但有一枚鱼骨戒指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的脑海里瞬间出现了一只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的手。
电光火石之间,钟意水想要买下展示柜里的戒指。
她的左手食指和中指圈围差不多大,可以共同佩戴一枚圈口一样的戒指。
钟意水试戴的是左手中指,戴在手上和她想的一样好看。
在确定大小合适后她很爽快的买单,直到小票和退税单在她手里,她忽然想到,和任沂去了克罗心那么多次,她从来没有哪一次买东西像今天这样爽快。
真真一瞬间,仅此而已。
既然是新买的戒指,柜员问钟意水是否要现在就戴,钟意水点点头,她把戒指戴在了左手中指。
但紧接着,完完全全是大脑下意识的动作,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
她把戒指从左手中指上摘下来,戴在了左手的食指上。
很合适,不会从手指上掉下来也不会紧紧勒住手指。
钟意水的脑海里很不合时宜的出现了谈肆的脸。
他们互加微信后,没有多余的闲聊,甚至打车的车费,谈肆也没有让钟意水平摊,加了微信后,他就从来没有提过这件事。
钟意水没有继续在手指上转着圈的把玩戒指,她另一只手拎着购物袋,准备离开店里,就在她准备推开门时,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迎着中午最耀眼的光,钟意水看到了走进来的比阳光还耀眼的男人,只一眼,她便确定,那是谈肆。
阳光晃的人有点眼晕。
钟意水在见到他推门的那一瞬间,迅速的把左手藏进了大衣口袋里。
心没有来的一阵加速,像做了什么亏心事险些被抓包。
奢侈品店的选址很有讲究,至少采光都很好。
钟意水想藏起来也无处可遁。
奇怪。
她看到谈肆和其他女人在一起时,她居然会在脑海里迸出逃走的念头。
但店铺门口这块儿的面积就这么大,钟意水就连装作没看见谈肆都很难。
钟意水面上努力让自己看不出任何表情,即使她自己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咚、咚、咚。
钟意水藏在口袋里的手指指甲无意识的掐着指腹,她现在才注意到,谈肆身边站着一个穿着时髦的女人,时髦到完全不符合现在温度零下十几度的穿搭,钟意水看了一眼她露在空气中的双腿都替她感到冷。
钟意水在犹豫要不要和谈肆打招呼,他们不过一面之缘,今天她换了一身和昨天不同的衣服,也许他都认不出自己了也不是没可能。
而且,看他现在的情况,自己和他打招呼,是不是也不太合适,会不会被他身边的“女朋友”误会?
思及此处,钟意水藏在口袋里的手指在指腹上留下的痕迹更深了。
作者有话要说:冬至快乐,吃饺子了嘛~
继续红包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