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轻井泽的高木直子和宋汉城正在疗养院附近的一条便道上散步,他们谈论的当然还是发展到目前的整个事件。
“中村预想过今天所发生的一切么?”宋汉城问直子。
“那你预想过会成为这一连串事件的主角之一么?”
“我可没想到可以有幸认识你,并且见识到反应这么灵敏的日本职业女性。”
直子想,这句话到底是奉承,还是嘲讽哪。
“你和我知道的日本女子很不同。”宋汉城对直子评价道。
“你和我知道的中国男子也很不同。”这是一个反向的评价。
他们俩说完都觉得暗暗好笑。这时,整个疗养院的路灯都亮了起来,树林茂密的山谷看上去宛如童话中的奇境。
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是直子的手机,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她犹豫了一下,按下了接听键:“高木小姐,是我。”
直子听出了声音,是三宅检察官。
“你现在是和宋汉城先生在一起么?”
“是。”
“请单独和我通话。”
直子向宋汉城示意暂时回避一下。宋汉城于是一个人独自往前走去,附近有一个人工湖,此时在夜色下泛出了宝石蓝的荧光。他们散步的便道正好通向湖边。
“好了,他已走远了。”直子想,为什么要那么刻意地回避宋汉城呢?
“听着,直子,我从清水警官那里获悉,他们刚刚找到了枪支证物,就在酒店附近的垃圾箱里。经过鉴定,获取的指纹与宋汉城先生的完全相符。清水警官已经在路上了。轻井泽当地的警察部门也得到了协助通知。但在清水到达前,他们不会马上采取行动。”
“这完全不可能,整个过程我一直和宋汉城先生在一起。”
“除了他单独去酒店去见谷垣的半个小时吧。”
“如果是这样,那这件事的逻辑联系都不能成立了。三宅检察官,我是整个事件的亲历者,请您相信我的判断。”
“确实如此。但眼下,直子,我们需要的是冷静,冷静。你要判断出所有的假象或者骗局,你需要仔细回顾整个事情的过程,当然,也包括宋先生的作案动机,哪怕只有一点可能性。”
“我要阻止这一切发生。”直子简直是在自言自语了。如果宋汉城因此而被捕的话,局面将真正地失控,而后发生的一切可想而知,那个看不见的邪恶力量将就此得逞。
“你打算如何阻止?现在,连送到轻井泽的谷垣也处境堪忧了啊。”
三宅检察官的判断是对的。如果是这样,“那些人”势必会采取一切可能手段,逼迫谷垣说出他所传递的口信。
“我……”高木直子一时也没有清晰的决断。
“听着,直子,虽然我们只有一面之缘,但你让我印象很深,你值得信赖,而且,有一般男子都没有的韧劲。因此,我也相信你的朋友。”
“您有何建议?”
“最好想办法在获知谷垣的口信和证词后离开,这样,此次危机就可以解除。”
“谷垣现在还在昏迷中,医生也说不准他何时会醒来。”
“糟透了,直子。这样的话,您的朋友宋先生,还有谷垣,都处在危险中了。”
“谷垣如能当面指证,排除宋先生的作案可能性,当然是最好的结局,但是,那必须是清水警官在场的情况下。”
直子想,除非谷垣现在就恢复清醒,然后,在他传递完口信后,宋汉城先找个地方藏匿起来。清水警官到达后,谷垣再直接指认凶手,澄清事实。只有这样宋汉城才能安全脱身。
“我有个建议,但必须由你来实施。”
“什么建议?”
“在给你打电话前,池田医生打了我电话,他告诉了我刚刚出来的化验结果:谷垣在送往医院过后,被注射了一种特殊的麻醉剂。于是,我的逻辑告诉我,宋先生不可能是凶手。”
直子很吃惊。三宅检察官虽然不在此地,却掌握了所有的关联情报。此刻,她惟有寄希望于他的帮助了。
“池田已备好了车辆。如果你们动作够快的话,马上从这里转移出去,包括病人。三个值守警,我借故支开了他们一会儿,但他们一小时之内就会回来。我不能保证你们一定能成功,要知道警察已在轻井泽所有的进出路口设置了关卡。”
逃亡?逃到哪里去呢?直子想,难道我们要带着不知何时醒来的病人逃脱警察的通缉追捕?
简直没有可能。
“你觉得没有可能是吧?相信我,我做这些,只是为了证实自己的判断力。还有,我还盼望着你有机会兑现你的诺言。”
三宅检察官的建议值得一试。
谷垣律师所在别墅的工作间,池田医生从工作柜里拿出三件医生的白大褂。惊惶不安中的谷垣长雄似乎还没从刚才听到的消息中恢复过来。
“我要送你们去一个安全的地方,请赶快穿上衣服。”
于是,池田医生和三个新上任的助理,一起将仍在昏迷中的谷垣律师送了出去。门外,一辆急救车已停在那儿了。
宋汉城和直子陪同病人坐在后车厢,谷垣长雄坐在了副驾驶的座位上。急救车开动起来,一路闪着红灯,开出了疗养院大门。
路上一切如常。夜灯初上,街道两边的餐馆里,悠闲的客人们在玻璃窗后成双成对。车灯将路上的落叶照得分明可见。似乎没有看到警察的特别布岗,也没有增加临时检查口。急救车向着东京方向驶去。
“我们是回东京?”
“正是。”
“那不是会和前来抓捕宋先生的警察迎面碰上啊。”谷垣长雄担心这最尴尬的一幕发生。
“那要看清水警官的动作有多快了。”
两边山坡上,坐落着一幢幢造型别致的私家别墅。从汽车里时不时就能看见灯火通明的别墅内景。夜色已暗,车灯照亮了前方的白色行驶线。此时,最后的一抹落日染红了远山的峰顶。
急救车在一个加油站前停了下来。
不远处的前方可以看到警灯闪烁,似乎已经开始实施交通管制了。池田走下了车,他向这个临时检查卡走去。
“啊,是池田医生啊。”一个当地警察亲切地和医生打着招呼。
“今天是怎么了,久木?”他带着责怪的口气问道。
“有临时任务啊。”
“你的肩椎炎这些日子还在犯么?”
“好多了呢,多谢您的关照了。”
“我正要送院里的一个病人,怎么,需要我打开门检查?”
“实在为难您了,我尽快按手续办理就可以了。”
他们来到车后门,门打开了。直子这时正一边手搭病人的脉搏,一边对着自己的表。而宋汉城像模像样地坐在了病人身边的急救器械旁,病人戴上了氧气罩。
“病人出现了并发症,得马上送往东京,这是病历资料。”池田递给那个警察一份病人的随车病历。
“我可看不懂,池田医生。您得赶快了,耽误了可了不得。”
池田重又坐回了驾驶座,汽车发动了,他没忘了探出头去,和久木警官亲切道别:“有时间请到我那儿去做个复查,肩椎炎可是顽症哪。”
久木警官非常恭敬地目送他们远去。咔嚓咔嚓,步话机响了起来。
汽车驶进了一条僻静的山间小道,从这里,可以一路无碍地直接开上通往东京的高速路。
池田医生在谷口前的停车弯道停了车,路口已停了另一辆车,不过,从字牌上看,是东京牌号的一辆厢式车。
“我们暂时告别吧,这是地址,这是钥匙。如果路上遇到警察,你们就打电话给我。”
谷垣长雄愣在了那里。
池田跳下车,打开了急救车的后车厢门。大伙儿对池田的下一步计划还是不明就里。
“请赶快吧。”
池田医生给的地址,是东京的一所私人医院,位于六本木的池田诊所。
“那是我弟弟的诊所,我已关照过他了。我明天会来东京与你们会合。我需要和他一起来处理这个麻醉剂问题。”
他们不知该如何感谢这个热心的池田医生。“请感谢三宅检察官吧。这次,他可是比我本人更要疯狂。”池田笑着与他们一行告了别。
此时,清水警官乘坐的直升机正从他们头顶飞过。他一边俯瞰着夜色中的轻井泽,一边和当地警察部门通着话。
池田医生在轻井泽家里休息了一会儿,又开车返回了疗养院。门口,几辆当地警察的车已经停在了入口大门处。
池田医生从急救车里慢条斯理地走了出来,故作惊讶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啊,你们凑什么热闹来了啊?”
久木警官迎了上来,小声地在他耳边说:“疗养院的一位病人失踪了,而且可能是被危险嫌犯挟持走的。”
他和久木一起走进了疗养院,这些突然出现的警察显然已把疗养院弄得鸡犬不宁了。池田铁青着脸,一路走到先前谷垣律师所在的别墅。
清水警官看着眼前的池田医生,试图询问出什么情况来:“您刚才不在疗养院?”
“我刚送走了一位转院病人。”
“哪个病人?”
“喏,这是病人的病历记录,你可以打电话去询问。”
清水警官接过病历记录仔细翻看着:他要找的人突然人间蒸发了一般从这个疗养院消失了,他觉得池田医生颇有些可疑,却又没有任何直接凭据。
池田对这个今天上午刚从东京转来的病人没什么特别印象,但是,他显然对警方的滋扰大为不满。疗养院里的其他医生、护士和能走动的病人都走了出来看热闹。
清水警官知道再追究下去也不会得到什么结果了,他向池田医生表示了歉意。疗养院的停机坪上,直升机的螺旋翼又旋转了起来。关闭舱门后,清水警官只能命令回航。他已发出了全国通缉令。如今,全日本的空港和其他交通枢纽的保安部门,几乎在同一时刻都收到了疑犯的通报资料。
在此种情况下,任谁都将插翅难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