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自己出的题,我目前还不知道你有哪些短板,具体基础怎么样,你就趁着这点课间把这张卷子做了,然后呢,公式过程写在这张纸上。”
王东洋从堆积如山的书本里抽了张白纸出来,嘱咐道:“尽量写清楚点。”
路期接过纸和卷子,走到他指定的位置坐下。
因为下节课是自己的课,王东洋也没待多久,说完就让她静心写,自己先回了教室。
他这一走,办公室就只剩下路期一个人。
看着冷冷清清,空荡荡的。
估计是想通风的缘故,旁边的窗户只关了一半,刺骨的风卷起操场热闹的人声吹到路期耳旁。
路期冻得受不了,右手要写字她没办法,只有把左手缩进衣袖里,摊开卷子,拿笔,全靠右手单独操作,即使因为没有左手的辅助,边写字卷子边跑,路期也没舍得把左手伸出来。
倒霉,倒霉,好倒霉。
怎么到哪儿都得吹风?
王东洋给的是套数学卷子,选择题占大比。
前面一半算着没什么难度,是看一眼选项就有个大概答案的程度,越往后,题越难。
她下笔的速度逐渐减慢。
正当她为一道题绞尽脑汁时,头顶逐渐拉近的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思路,她跟着就把头抬了起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怒气冲天的脸。
更能体现他怒火的是他咆哮的音量,他跨进门,转过身去,冲着门外大喊一声:“给我进来!”
话音刚落,一道高挑的身影拖着懒散的步子走了进来。
在看清走进来的人是谢燃时,路期目光忽闪。
这人的热闹路期不敢看。
她外婆跟她提过,相由心生,谢燃长了一副不好惹的面相,路期怕自己哪个眼神没对,让对方看不顺眼了,惹祸上身。
跟着她就把头低了下去,做出一副双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笔尖在纸上滑动。
谢燃注意到了她明显躲闪的动作,眼睑微垂,眼中神色意味不明。
“看哪呢?看哪呢?”意识到他在自己面前走神,唐立感受到了对方对自己的不尊重,抓起桌上的书,就往他头上敲一下:“看着我。”
谢燃听着指挥,转过头,他个子高,要真看着他还得下意识低着点头。
因为身高的优势,周身的压迫感来得迅速。
这明显的身高差距让唐立不得不仰视他,他反应过来不对劲,又往他头上来了一击:“把头低下来点儿。”
谢燃肩膀一散,把微抬的头往下低了点。
办公室空间有点大,自带回音。
估计是好奇心在作祟,两人的对话在路期耳中被无限放大。
她虽握着笔,可纸上划过的不再是数字,而是些乱涂乱画的符号,她的心思彻底被头顶的声音吸引。
“谢燃,说实话,你们班有几个带手机的?”
“不知道。”
回答他问题的声音有些拖腔带调。
“不知道!”唐立勃然大怒:“你不知道?我刚要上楼收手机你就把玻璃给砸了,有这么巧的事儿?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你是在通风报信吧。”
“没有。”
“没有!”唐立顿了几秒,貌似气得不轻正在换气,等气顺畅才继续骂:“没有你砸玻璃!”
他的气愤换来对方轻飘飘的两个字:“我赔。”
这句话说得太过于轻松随意,好似换块玻璃就跟他去小卖部买根五毛钱的棒棒糖一样简单,根本不值一提。
头顶的声音骤然加大:“谢燃,你这是什么态度?你现在花的都是父母的钱,你有什么脸在那大放厥词?还你赔,等哪天身上带着的钱是你自己挣的,那才是你的本事。”
耳边没传来反驳的话,但路期直觉他并不是被对方所说服,大概率是懒得跟他争。
路期始终没抬眼,更不敢抬头光明正大地去看别人的八卦,偷听的同时为了不被发现,握笔的手就没停过。
“当然了。”火气烧过的唐立话锋一转:“该赔的还是要赔。”
“去,写个五千字的检讨,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走。”
话落路期就听到椅子摩擦地板的声音,下一秒,头顶突然一黑,光线被挡了一半。
她终于忍不住抬头,对上谢燃那双散漫不羁的眼睛。
不知是不是因为刚刚偷听,她有些心虚,心猛地一跳。
这样的对视没持续几秒,唐立几个跨步走上前,卷起书就往谢燃脑袋上敲。
听着声响就知道他力气用得大。
路期光看着都觉得疼。
可被打的人却面色如常,他这镇定的模样让路期怀疑,被书打头其实不疼,只是声音响了点而已。
唐立把刚要落座的谢燃拉起:“上一边去,你个没皮没脸的,别打扰别的同学写题。”
谢燃也没跟他僵持,拿着纸笔走到另一个角落坐下。
看着他顺从的动作,路期有些意外,这人有这么听话?
她以为像谢燃这种目中无人,拽上天的学生,都以跟老师唱反调为荣。
但他如此顺从的举动让路期有些意外。
“你就在那边写,各占一方,别招惹别的同学。”唐立把卷变形的书抛在桌上:“你刚刚说你不知道谁带手机了是吧,我现在就去杀个回马枪,我看能杀几个人,但凡抓住了两个,你这检讨就得给我写到期末。”
说着就骂骂咧咧地走了。
直到他走,路期都还没能把事件捋通顺,手边的椅子突然被拉开。
那股把左脸吹得僵硬的风突然被阻拦,路期偏头看到了拉开椅子,气定神闲坐在自己旁边的谢燃。
想起刚刚那个老师临走时的话。
他好像是说让两人各占一方,互不干涉。
路期余光往上一瞥,看到了他无聊转笔的手。
他果然没那么自觉,把老师的话当成耳旁风。
刚刚的顺从完全是伪装。
路期不想跟他有过多的交集,搬动椅子往旁边移了点,想着能离他远一点是一点。
刚悄咪咪移动两下,谢燃听到声响,没抬头,直接伸出脚,勾住她的椅子腿,一个用力把她连椅子带人给勾了回来。
伴随着一阵刺耳的声音路期身子猛地一晃,回神才意识到两人的距离因为他的动作有了巨大的拉近。
“你躲什么?”
他停笔扭头,眼尾扫过她,尾音懒散。
他刚刚明显收着的嚣张与不可一世在此刻暴露无遗。
路期没回答他就一直注视着她,有种她不答,他能一直看到她答的意味。
胁迫啊,这是胁迫。
路期不是个有骨气的,妥协得快,随便扯了个理由:“风太大,冷。”
谢燃抬手利落地把旁边半敞的窗户关上:“冷了就关窗,躲什么,躲有用吗?”
“没用。”路期淡声说。
“没用为什么不关?”他问。
“我懒。”路期回。
谢燃:“……”
他收回脚:“你是够懒的。”
说着眼睛扫向她手边的草稿纸,看着上面的鬼画符,他轻笑了声:“你这草稿公式倒挺特别的,自创的?”
路期听懂了他声音里带着的笑意,那是看笑话的嘲笑,她没恼,平静地回复一字:“嗯。”
见她没反驳,谢燃笑容一收:“不脑羞成怒一下?”
见她面色依旧平淡如常,他勾唇冷笑:“你这人是没脾气吗?”
“我得写卷子。”路期答非所问。
言外之意,暗指他严重打扰到了自己。
也不知道谢燃是真没听懂还是装没听懂,没丝毫要停止的意思,目光从草稿纸上移到了卷子上。
在看到名字那栏写着“路期”两字,他眉梢一扬,语调闲散:“改名儿了?不叫任北了?”
路期慢条斯理回:“我名字多。”
谢燃:“……”
看着她在括号里写上了C,谢燃慢悠伸手指了一下:“这个选A。”
路期楞了几秒,盯着卷子,重新握笔算了一遍,果然选A。
见她这对自己不信任的模样,他又将她前面的题看了个大概,正确率并不是特别高,他噗笑出声:“原来是个小学渣。”
路期成绩虽然不算多好,但也不算差,一直处于中游偏上的程度,还是第一次有人用学渣这个词来形容自己。
虽然不解但她没多嘴去问。
能说出这种话,加上刚刚他一眼看出了她算半天题的答案,估计他成绩不错。
见她不答,谢燃手上的笔再次转起:“还是个高冷的学渣。”
路期顺口一答:“你是个闹腾的学霸。”
谢燃听出对方是嫌自己吵了,也没气,笑声明显了些。
可能是他自己也要写检讨的原因,他没说几句自己也静下来,抬手,落笔的速度迅速。
他一安静,路期心也沉了下来,算题的速度也跟着提高。
关窗户是有用的,至少路期的双手不再感到刺痛。
风声被玻璃隔绝在外,偌大的办公室内持续响着笔尖落在纸上,清晰的声响。
孟迟在快要上课的时候到班里找到了路期。
因为时间太赶,两人没聊几句,就约着晚上到她家去睡。
看着一脸恐慌冲出校门朝自己奔来的孟迟。
路期疑惑:“ 你撞鬼了?”
孟迟摇头,脸上的恐惧在见到她的那一刻消散:“阿期,你出来的时候看到站在你们班门口的那个男生了吗?”
男生?
路期脑中第一时间闪过谢燃的身影。
毕竟从大课间之后,他每节下课都在自己窗前瞎晃。
她没追问孟迟口中的人是谁,只是摇头:“我放学第一个出去的,当时门口没站人。”
孟迟明显松了口气:“没看到也好,反正别跟他扯上什么关系。”
路期注意到了她的不对劲,想起任北的提醒,他说孟迟在学校估计被欺负了。
“谁?是上次欺负你的人吗?”
“没有,不是,没被人欺负。”她急切否认着。
她否认得越快,越有问题。
但两人相识多年路期知道她的性格,什么事情都喜欢自己憋着,这一点路期比她好不到哪去,也没多问 。
孟迟也开始转移话题,拉起她的手往校外走着:“回去吧,我妈知道你要来我家,怕你冷,在我床上加了床棉被,可厚了。”
两人靠得有些近,路期摸着她的手臂,感觉到她穿得有些单薄:“你穿得真少。”
孟迟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笑着说:“可这样穿好看呀。”
“也很冷。”
“我不冷。”她嘴硬着。
“嗯。”路期看着她:“你不冷,只是耳朵被冻红了而已。”
孟迟忽地笑了一声:“我算是体会到小北的感受了。”
路期不解,不解她的话,也不解她在笑什么。
“什么感受?”
“他跟你说话总急,估计是说不过你让你给气的。”
路期想起平时说不过自己就自己跟自己斗气躲一边闷着的任北。
她跟着笑了笑:“北姑娘。”
“你还这么叫他?”孟迟有些意外:“你这么叫小北不跟你急吗?”
路期说:“以前急,后来就没什么反应了。”
孟迟反应了几秒:“也就只有你这么喊他他不生气了。”
耳边刮过的风有些大,她说话的声音又有些小。
孟迟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孟迟拉过她的胳膊,贴着她:“走快点吧。”
路期看出了她的小心思:“终于觉得冷了?”
“你别拆穿我嘛。”